冰童们清理过半的场地，又落了满满的一层。

　　镜头推给丛澜，那个穿着黑金色考斯滕的十九岁女孩，微微地低下了她总是高昂的头颅，掩面哭泣。

　　于谨早就哭了出来，他不住地跟丛澜说：“好孩子，好样的。”

　　茱迪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之后，唰地一下就蹦了起来，欢快得跟个孩子一样。

　　受伤的时候没有哭，《风暴》在国际赛上接连斩获荣誉时没有哭，创下一个又一个记录时没有哭，受到不公平对待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丛澜以为自己不会哭的。

　　但她见到这次的成绩之后，鼻头一酸，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出来。

　　“谢谢。”她看向KC台阶下正扛着摄像机来拍自己的人，视线正正地落在黑黝黝的镜头上。

　　丛澜站起来，虔诚地，弯腰鞠躬。

　　她将身躯折叠，几乎弯成了不能再弯的弧度，双手向下触碰到了自己的冰鞋鞋面，左手腕上的手链从衣袖里跳了出来，摘下手套的双手洁白干净，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冰刀划痕留下的伤疤。

　　她双手反握住自己的脚踝，轻声地再度对着自己道谢。

　　谢谢所有人，谢谢所有在支持她的人，包括她自己。

　　《风暴》的今日分数之高出乎她的意料，但丛澜哭泣不是因为她拿到了这个分数，而是她看到了分数背后所有人的努力。

　　张简方、于谨、茱迪、制冰团队、开发组、教练组、编舞师、伙伴们……

　　丛澜在今日，见到了她们所期望的洁白冰面，它圣洁高贵，又近在眼前，有着最好的硬度与厚度，也有着最舒适的脚感，白得发光，照亮了世间所有的公平与美好。

　　谁不生气呢？面对着ISU的围剿，全世界的冰协似乎都联盟了起来，挑剔着她的一举一动，想尽办法地扣分、减分，冰迷们为此抓狂，记者们也频繁询问，身边的空气浓稠地像是要将她固定在原处，令她无法呼吸。

　　丛澜也是人，会累的。

　　她能够以120分的表现去换取那该有的100分，但次数多了，她真的很累。

　　能做到和被迫每次都要做到，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你们的不公平，我每次都会想你们这次又要如何做，我用高BV拉开距离，让你们用尽办法都不能将我从山巅拉下凡尘，我骄傲，我孤绝，但我也曾期待过，那么一丝丝的公平。”

　　丛澜也曾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这块冰上没有那么多的考量，不再为谁有过什么成绩、谁的国籍如何高贵、谁是冰协和ISU力捧的人等等去划定新的起点，只论当时的表现，只论节目的实力，该有多好。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越发觉得这就是个痴心妄想。

　　虚拟空间的操作台上，小系统每次会根据她的发挥给出分数，第二日去参加A级赛，得到的总是要差一些。

　　WINGS连小系统的十分之一都追不上，但它有一点，能将ISU远远地甩在身后。

　　那就是公平。

　　它没有感情地，只依照运行程序，去评判发生的一切。

　　这就是丛澜想要的，也是褚晓彤想要的，更是无数花滑从业者想要的。

　　偏偏，是ISU那群人不想要的。

　　【蓝莓酱：我见过人世间最亮的一抹光，那是2017年12月23日诞生的，光落于冰面之上，我见到了大片大片的闪耀梦想。】

　　当丛澜和于谨茱迪等人离开KC区的时候，孙娅然的声音在直播间里响起。

　　“月亮与夜幕最为相配，丛澜与冰面亦如此。”

　　【丛澜与花滑亦如此】

　　【张总与冰协亦如此】

　　【有的人，生就该是在那个地方的】

第345章 冬奥名单

　　冰迷们欢欢喜喜等着第二日的比赛, 而这场短节目的视频，已经在国际上传开了。

　　甚至掀起了轩然大波。

　　AI打分，一个被人断定无法实现的东西, 居然真的运用到赛场上了。

　　伴随的，还是丛澜那个石破天惊的短节目得分。

　　莉莉娅：“她只扣了0.3分。”

　　七个技术动作, 一个P分, 所有的分数加起来, 在女单短节目赛场上可达的最高分中, 丛澜仅仅扣去了0.3分。

　　莉莉娅想说些什么, 最后只长叹一声。

　　是敬佩，是高山仰止，是越发觉得丛澜深不可测。

　　到底怎么样才能做到丛澜的程度？

　　这已经不是勤学苦练可以达到的了。

　　主教练连着跳跃教练、滑表教练和俱乐部的两个编舞师, 都聚集在电脑跟前, 上面播放着丛澜的新《风暴》。

　　在WINGS出分的时候, 主教练按了暂停键。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的, 就她挑剔的目光看来, 丛澜这一次的短节目实在是过于完美，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分数惊人，不过想到她是丛澜, 倒也没有问题。”

　　“或许AI只是个噱头, 实际上还是他们的裁判在操纵。”

　　“她的难度到底是如何保持的？”

　　AI是怎么做到的, 丛澜又是如何到现在都保持了这样的高难度和稳发挥，这是当前人们所困惑的两个问题。

　　莉莉娅得到的打分偏待不多, 但相比亚洲国家的选手, 她确实是有的。

　　而娜塔莉, 她作为索契周期的女单尖子，顶着主赛场夺冠的压力, 着实是从Jr开始就得到了优待，数次以P分压丛澜，但结果却不怎么好。

　　莉莉娅对AI是支持和赞成的，因为她的利益说到底还是被侵蚀了，相比大鹅冰协力捧的选手，莉莉娅总是比不上她们。

　　如果有AI，她在国内赛和国际赛上都不会被人压得那么狠。

　　那么，娜塔莉们呢？

　　被深厚偏待过的选手，更知道自家冰协和ISU的可怕之处。

　　“他们能在短时间内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被捧在手心，什么叫做你与金牌只有极短的距离，”娜塔莉跟她的妈妈说道，“然后，你被抛弃了。”

　　就像是那组冰舞选手，COC上感慨ISU的恶劣。

　　这样的选手在四个项目里都有，正在被ISU力捧的阿美莉卡男单Morton He，被大鹅力捧的女单索菲娅·古谢娃……还有已经被抛之脑后的退役星野晴奈、受伤的娜塔莉。

　　娜塔莉：“那是虚假的山巅，你以为你身处其中，然而你只是在脆弱的木塔之上罢了。”

　　你触摸到了云，就以为自己真的有了这样的实力和高度。

　　直到，木塔底端被人抽去了主要的支柱。

　　轰的一声，塌得惨烈，摔得彻底。

　　就像是现在的娜塔莉，和无数个娜塔莉。

　　她的妈妈拥抱了自己的孩子，温柔地劝着她：“你喜欢冰面，你喜欢花滑，你喜欢比赛，但是娜塔申卡，你最喜欢的，不就是冰面吗？”

　　成绩很重要，但成绩不是唯一。

　　娜塔莉摸着自己的伤处，倏地哭了出来：“我觉得我现在在经受报应，我知道我以前得到的太多，所以我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刻。”

　　她为自己的3A自豪，也想像丛澜那样学习四周跳。

　　可是她学不会，就连基础的跳跃都没有打牢，三周跳现在已经变形了，而她的伤病再不好的话，之后还不知道能找回来多少技术。

　　走捷径的娜塔莉痛哭不已，她失去了珍贵的年少时光，而那个时候本该是她在冰上勤恳训练的年岁，是她应该放下自得与浮躁，认认真真纠正错误技术的时候。

　　一幢房子，从地基就歪了，那最后又要怎么去修改？

　　房子可以推倒重建，人又怎么推倒重建呢？

　　冰协和ISU的力捧是一把双刃剑，让她沾沾自喜，又让她迷失在了花滑路途之上。

　　当她失去了力捧，也就成为了当年被自己水分影响成绩与排名的受害者。

　　有如娜塔莉一样的选手，看着那抹青绿，记下了那个logo的模样。

　　“如果曾经有WINGS出现，那么，我会知道什么叫做正确。”

　　如果错刃的3Lz会被扣GOE，如果平刃错刃不再被强制称为浅刃平刃，如果pre过度和落冰存周的判定再公平一些，如果质量一般的跳跃得分就是比不上高飘远的好跳跃所得的分数，如果一个节目里双足压步过多就一定会影响到SS（skating skills）的单项目上限评定，如果……

　　那么，谁敢像是如今这般，在花滑赛场上给出敷衍难看的节目？

　　赛后采访里，有记者询问丛澜为什么在KC区哭泣。

　　她说：“如果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我想，这会是最美好的一幕。”

　　滑行好的人，编舞好的节目，就是有更高的SS分数。

　　节目表现得好，P分就是会高。

　　技术扎实的不再为是否会被裁判压分发愁，占据优势的人终于得到了她该有的分数。

　　这样的一天，是多少人期盼的？

　　冰迷们看完了采访，才知道原来丛澜哭的不是她的高分，而是这个赛场的干净。

　　张简方联合冰协和花滑部所有人，在这场冬奥之前最重要的赛场上，给了参赛选手一块干干净净的冰面。

　　也让世界各地的花滑从业者们和冰迷们发出疑惑——ISU的职责，究竟是什么？

　　是操纵分数吗？是提前分猪肉一样地分配冠军吗？是单单组织比赛吗？

　　难道，不是引领花滑的发展吗？

　　为什么它没有这样做呢？

　　很多人会骂ISU，但他们只是单纯地骂裁判、骂技术人员、骂那群六七月去开大party的官员，却很少会去想，ISU在给分不公平和规则越来越不真实以外，又做了什么。

　　【他们到底是想让花滑变得更好，还是说，只是在为了自己的利益工作？】

　　【也许他们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一直在为之努力】

　　【我们总觉得他们傻，没有脑子，但也可能他们知道要这样做才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