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这不连贯的纪录片中，白离还是看到废弃的囚笼变成豪华的庄园，最后甚至发展成了大型的工厂。
在三层楼高的榨取机器中，连人的骨头都被搅碎混合在脑浆与血液里。
饶是经常与异兽打交道的白离背后都升起一股凉意，呆呆坐着，直到影片结束了两分钟左右身子才能动弹。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似乎是为了平缓不断嗡嗡作响的脑袋，她无意识地询问。
云卿辞将光幕关闭，放映厅内的灯光随之亮起，如白昼一般驱散一切的黑暗。
“上个月有人夜闯藏书馆我就知道是你，很奇怪你搜资料为什么不堂堂正正进来，直到看到日志之后才知道你在调查帝国伪精神力的事。”
话锋一转，她笑得清浅，“不过下次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需要将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白家的一切本来就不该对你有所保留。”
说罢云卿辞便安静地坐着等待白离的询问。
迟疑半晌，白离才斟字酌句地问道：“帝国的伪精神力……你们一直都知道？”
“当然，这并不是个秘密。”云卿辞不以为意道，“不仅白家，京家、罗西家族甚至有些势力的世家大多都知道一二。但这些真相会造成民众的恐慌，所以大家心照不宣，也算是约定俗成的秘密。”
她抬眸对上了白离的双眼，“之前受到你要回来的消息我一直很惊讶，直到你进入了藏书馆之后我才明白了你回来的目的。虽然不知道你在帝国的边境星遇到了什么，但你了解到的信息应该也不少，只是对伪精神力的好奇也不足以支撑你回来的决心。”
“所以你这次回来应该是对白家产生了怀疑，你怀疑现任米肖在白家，你怀疑白家是幕后主使？”虽然是疑问句，但她语气十分肯定。
白离眼神漆黑，良久像是确定一般问道：“所以白家是吗？”
云卿辞眉梢扬了起来，但不显轻浮，反而有些郑重，“如果白家是幕后主使，砚安绝对就是下一任米肖。如果真是那样，即使是亲弟弟，我也会将他送进审判庭。”
“那种叛国通敌、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畜牲，即使枪毙都是轻的。”
白离盯着她看了两秒。
她不相信白家人，但偏偏对云卿辞抱有信任。
不止是因为云卿辞一直以来的维护。
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上校，云卿辞打破了所有人都世家子弟的固有偏见，她怀瑾握瑜、霁月光风，是最受人爱戴的军官。
除非她真的不知道，不然她不会允许这些肮脏的东西玷污自己的绶带和勋章。
白离毫不吝啬地对云卿辞露出一抹笑意，“行，我信你。”
云卿辞眼底荡漾着一丝柔情，不一会又收敛了笑容，“白离，这条产业链延续到今天，不少调查员都折了进去，你应该知道想要探寻事情的真相有多难。我不能改变你的决定，但我猜测你应该也不会放弃。”
“帝国的伪精神力很早就出现了，就像视频里所展现的一样，前几任米肖一直通过取血的方式为帝国提供精神力原材料。不过早在几年前这些取血的据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很少出现人口失踪的新闻，我们猜测这任米肖可能掌握了其他汲取精神力的方式。”
说道这里，白离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新的汲取精神力的方式大概就是通过【主宰者2号】，如果是真的，米肖极有可能是高冠清或是兜帽少年。
不过高冠清更像副本的创造者，白离不认为米肖活够了准备自掘坟墓。
可能是兜帽少年。
又或者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也只是米肖的助手。
云卿辞继续说着：“比起之前那些‘前辈’，他更加聪明，即使到现在我们也调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如果你想要探寻真相的念头还没有打消，接下来的行动我希望你能小心谨慎些，至少……别再像之前夜闯藏书馆那样大张旗鼓的。”
白离：“……”
确实有些引人注目。
她低下头开始思忖着要不要将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告诉云卿辞。
仅凭她一人很难找到真正的米肖，如果加上云卿辞的帮助呢？
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白离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刚准备抬头那熟悉的眩晕感就开始袭来。
刺眼的白光将她完全包围，随后就像上午那样，顷刻间被一阵黑暗取代。
云卿辞看着白离的头低垂下去，盯着她的发顶看了许久。
大约过了半分钟，对面的人才重新抬起脑袋。
她的鼻尖微红，还在轻轻颤抖着，眼底蕴含深深的恐惧。
瑰终还沉浸在刚才的情形中没有缓过神来，一睁眼陡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昼之中。
前方云卿辞正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
“……姐姐？”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怯弱，“刚、刚才……”
“我知道。”没等她说完云卿辞就摸上了她的头，眼底流露的温暖光芒像是神秘的湖水一般，“刚才你一定是经历了很不好的事情，没关系，那都是假的。”
“这里是……”
“一间休息室。你刚才受惊过度，所以我把你带过来，不记得了吗？”
第213章 第四人格67
……
光柱下的身影若隐若现,白离安静地坐在座椅上，微闭着双眼，没有血色的脸庞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色的光柱不再晃动,她这才好似从沉睡中清醒过来,试探性地站上光柱。
阖着的眼皮都遮挡不住外界的光芒,她并没有被顶下来。
不知为什么,脚步变得无比沉重,白离不得不就近坐在沙发上,才避免自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狼狈地摔在地上。
但发出的动静依旧引起了窗边人都注意。
“白离？”
白离稍稍应了一声,静静靠着靠垫，充满了疲惫和虚弱。
环顾四周,窗外依旧能看到悬浮飞行器,他们应该还在展览馆内。
京衡觉得白离有些不对劲,走到她身旁正要询问，白离却先一步开口：“刚才云上校找了我,跟我说了帝国伪精神力的事，不过她告诉我的你应该也知道。——京衡,我不信你猜不到我来白家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你是觉得白家在给帝国供应伪精神力原料？”
“对，但是这个可能性被云上校否决了。”白离抬眸散漫看着京衡,“你觉得云上校可信吗？”
“可信。”京衡认真地说道：“如果给帝国提供精神力原料的是白家,他们在克洛斯星进行交易的时候就代表着已经决定了要放弃那颗星球。但五年前的那场战役，云上校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战场。如果真是白家主所为，他肯定会多加劝阻，不会眼睁睁看着云上校赴死。”
白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也这么认为，不过这样的话,我这一趟算是白来了。……也不算白来，至少知道了高冠清不像表面上那样，他一定还有些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话还没说几句，她就开始轻微咳嗽起来，身影渐显无力。
京衡立即给她倒了杯水，半蹲在她身前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色，“明明你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为什么还会那么虚弱？上午也是这样，人格切换之后——”
他声音忽的顿了顿。
“你也发现不对劲了？”白离捧着水杯抿了一口。
京衡思忖着，神色愈发沉重，“我看过你人格切换的样子，但从不会像上午那样反应剧烈。”
白离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因为我能看到其他人获得身体的控制权，甚至有时候是我的授意。但瑰终不同，她站上光柱是我意料之外的。”
“她很特殊，有自杀倾向。我之前被确诊过抑郁症，应该就是她。所以我们会尽量避免她控制身体，以免哪天她一个不小心了结自己。瑰终是‘替罪’人格，在她的记忆里，我所遭受到的一切不好的经历都会在她那里‘备份’。迟宥思之前就和我说过，与白家过多的接触也会让瑰终出现过激的反应并且不受控制地掌握身体。”
京衡：“……是因为你来了白家？”
“有可能……她这些天受罪了。”白离向后靠了靠，“白家既然已经没有嫌疑了，那我也应该尽快离开。”
虽然白离已经做好了决定，一回去就和白家人说明之后离开，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变故。
她哑着嗓子无力地看向再次黯淡下来的光景，还没有说清自己的目的就被顶下了光柱。
“白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对面的白未城声音特意放低，眉宇中透出的几分温和将一贯的威严取代。
他耐心地看着瑰终，盯着她的发旋，“是不是关于【燎原】副本的事情，记起什么了？”
从【燎原】出来之后，白未城不止一次问过白离和京衡关于副本的事情，但因为白离一直没出现，谢尔他们大多都是漫不经心地回答自己不记得了。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停下对【燎原】的调查，能将两个S级以上的机甲单兵困在全息舱，甚至丢失部分记忆，白未城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瑰终僵硬地摇摇头，低垂的头颅看不到她的表情，“没有，我……我记不清……”
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声音断断续续。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见瑰终声音怪异，白未城眼中尽是担忧。
就像对待他的其他儿女那样，他条件反射地就要摸上白离的头，却在触上发丝的那一刻反应过来白离对他的疏离，手指僵在原地。
过了半晌又试探性地揉着她的脑袋，看她没有抵触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温声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
没关系……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这话。
他终于站在她的身旁，直起的脊背比她还高……
瑰终牙关咬的很紧，眼角莹着的泪珠若隐若现。
她扯动着嘴角，但露出的笑容很空，分辨不出情绪。
她的家人永远都有这种本事……
让她遍体鳞伤、心存怨恨之后，却还是甘愿低头原谅的本事。
就像现在这样，只要稍稍哄几句，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心中的苦涩强烈，像是对她无力挣扎的悲悯，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底滋生的渴望。
衣袖下的拳头缓慢松开，瑰终眼角噙着泪光，嘴唇颤抖，没有声音地懦动。
“白离？”白未城没有听清她的话，唤了一声，“你在说什么？”
瑰终终于从阴影中抬起头来，眼角微红，“有点庆幸……”
“庆幸？庆幸什么？”
“重获新生……”她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白未城思忖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格外轻松，“你想通了？”
他嘴角的愉悦几乎要压制不住，在瑰终的注视之下，垂下了自己的头颅和高傲，“白离，之前我们亏欠了你很多，爸爸跟你道歉。从今以后，我们就放下过去——”
“我会让你在白律军校真正地得到新生。”
瑰终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