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正好,快陪陪我。”昌乐拉着她不放手。江若汐也无甚事情,留了下来。
这日是礼官向昌乐讲述成婚大礼礼数,昌乐一边听礼官絮絮叨叨,一边百无聊赖地问江若汐,
“你最近如何了?什么时候打算与钟行简和离?”
她还记得那日买宅子时候说的话。
江若汐捏捏眉心,“叶婉清有贼心,现在看好像没什么能耐,总是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昌乐不懂,“你和离与她有什么关系?”
江若汐道出实情,“叶婉清投奔而来,一来就对钟行简殷勤有加,她肯定是有想法的。她最近处处挑拨事端针对我也说明这点。”
“她针对你?你没事吧?”昌乐一听江若汐受委屈,哪里受得住。
昌乐摇头,“我没事,正好利用她的小动作,让府里安静了许多。”
“等她哪日用手段让钟行简娶她进门。我正好借机提出和离。”
说虽如此,现在银两田庄院子都齐整了,倒是有些急不可待了。
昌乐明白了,“这样有理有据,是他错在先,他们就没脸拦你了。”
搞事情昌乐最在行,“不如你帮那个表妹一把,好让你早日离开钟府那个鬼地方,搬出来和我一起逍遥快活。”
*
钟行简这日下朝回到府中书房,书桌上比平日多了一盅,温润如玉的白釉,触感细腻滑润,盅身绘有山水云雾,寓意高远,奢华尊贵,又不失庄重与雅致。
看向汤盅时,钟行简目光沉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是几年来,妻子每日都会送来的参茸枸杞鸡汤,虽说端午后就断了,可这味道已经渗入骨骸,
他轻轻揭开盅盖,一股浓郁的参香与鸡肉的鲜美瞬间弥漫开来,与书房内的松香、墨香交织在一起,
舀起一勺汤送至唇边,轻抿一口,汤汁入口即化,温暖而醇厚,带着几分甘甜与药材的微微青草气,却又恰到好处地平衡了彼此的味道,令人回味无穷。
随着汤液的流淌,钟行简只觉一股暖流自喉间缓缓而下,遍布全身,仿佛连日来的疲惫与压力都随之消散。
此刻,他才回忆起往昔用汤汁皆能享得一刻的宁静与满足,
心中对江若汐的细心与关爱又增了几分感激。
只是,今日这汤与记忆中的,多了几分苦涩。
第27章 笑自己的自以为是
钟行简眉眼闲适, 一身雪青的长袍,英华内敛,唤来赵管家问道,
“谁送来的参汤?”
赵管家掌心渗着冷汗, 懊恼自己方才失职, 连连拱手,
“世子恕罪, 是表夫人求在院门口, 我与她说不分明,不送进参汤不走,这才……”
居然是叶婉清送的参汤!
所以才掺杂着苦味。
东施效颦。
“撤了。”钟行简眼底埋着土钉, 赵管家分明看到他眉宇间染上一层薄怒,
可细看之下, 怒下还藏着什么,他看不清。
刚才一瞬的宁静与欣喜随着参汤端走,也随之消散,他不知该气自己竟然尝不出妻子的手艺, 还是该咽下失去的苦涩。
本来, 参汤不喝便不喝了。
这样真真假假的试探, 倒勾出了他心底的贪婪而疯狂的欲望。
钟行简轻轻抬起眸, 嘴角轻蔑一笑,像是在笑自己,
笑自己的自以为是。
以为自己看到了妻子的付出, 以为他多处护住妻子, 以为他应下钟珞儿的拒婚,
妻子有了回应。
却原来,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这刻,他仿佛第一次感到,无论如何都找回不了失去的那个“妻子”。
他缓缓地闭上双目,脑中那条冷傲的线彻底崩开。
不知沉寂地坐了多久,钟行简起身离府,朝大长公主府而去。
大长公主正和国公爷赏花,见钟行简求见,国公爷招他近前,
“你瞧这盆月季,养护得如何?”看得出他今日心情不错。
钟行简不懂花草,不遮不掩道,“祖父,我不懂得种花,只是看着花朵鲜艳硕大,枝叶翠绿粗壮,年份不短。”
国公爷拍拍孙辈的肩,爽朗大笑,“我就喜欢你不趋炎附势、直言直道的性子。”
意有所指。
也可能是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钟行简本就没打算隐瞒,“孙儿今日来是为了……”
“是为了珞儿的婚事吧?”大长公主意态闲定,拨弄掉花瓣上的雨珠,
“谁求你来的?若汐?”
“不是。”钟行简神色暗淡,没有任何遮掩和欺瞒。
大长公主微微叹息,“如果单纯因为这事,你可回了。”
钟行简眉眼清淡,“祖母,我还有另一件事想向祖母请教。”他语气平和,巨涛海浪在他这里不过和风无波。
大长公主微微正色,“何事?”她对待这个出色的孙辈,总会点拨一二。
钟行简将近几日查到的中书令买官卖官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但中书令做事十分谨慎,此事他做得极其隐蔽,买官之人皆通过他的妻舅,原吏部侍郎裴泫进行的,虽然我朝可以捐官,银钱却不能入了自己口袋。”
“上次贸然出手,被他推出管家顶罪,这次怕是又会故技重施,祖母,可否指点一二?”
大长公主沉吟,“我也没什么好的法子,中书令在朝几十年,势力盘根错节。正如你所说,他做事老练,定不会让人轻易抓住把柄,想用罪责拉他下马,很难。”
夏风飘摇,从百花间穿行而过,无声无息。
国公爷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粉红花朵,别在大长公主发间,柔声细语道,“夫人不必再为朝堂之事忧心,咱们已经离朝,这些事就交给小辈们吧。”
“夫人发愁可就不美了。”
大长公主嗔他一眼,“行简在呢,你少没正形。”
“这如何算没有正形,我在自己宅院关心妻子,本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国公爷双手搭在妻子肩上,推她到葡萄架子底坐下,
“说好今日给你画一张像,再不画来不及用午饭了。”
国公爷拿起兔毫,余光看见钟行简榆木般杵在原地,招他过来,
“行简,来,坐。今日就别提朝堂上那些腌臜事,你就在这陪陪祖父祖母。”
钟行简气息一顿,顺从地坐到祖母身旁。
祖父为祖母画画,他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倒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漫无目的地闲坐。
半个时辰后,大长公主点好一杯清茶,茶汤色泽洁白如雪,轻盈如羽,仿佛冬日初晨覆盖在枝头的薄霜,抿一口汤沫细腻而均匀。
本朝虽好茶艺,钟行简对茶却无钟爱。
“觉得无趣?”大长公主以茶润喉,嗓音染上清香。
钟行简放下茶盏,工谨以对,“只是极少如此,不大适应。”
大长公主拍他手背,“这里没有他人,咱们闲坐闲聊,不必如此拘谨。”
可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是他丢不了的。
国公爷停笔,“夫人,鲜花歪了。”
大长公主抬手,摸索着扶扶花朵,国公爷走过来,“夫人,让我来,让我来。”
国公爷为大长公主重新别好鲜花,又整整衣衫,才接着画画。
大长公主与钟行简闲聊,“你那个表妹入府后,若汐对你的态度可有所变化?”
闻言,钟行简微愣,祖母似是第一次询问他院中之事,祖母曾是朝堂上叱咤果敢的女子,钟行简观祖母,自是带了一层崇敬之意。
却从未与祖母有如此对话。
钟行简捏着茶盏,掂量着话语,“她对我好像变冷淡了许多。”
大长公主微微颔首,“行简,你可曾想过,后院如朝堂。”
钟行简神色肃立,以为祖母所说是家族联姻,巩固势力之事,想从中窥伺她对钟珞儿婚事的态度。
但听大长公主微正色音,“都需细细经营。”
“经营?”
经营后院之事?亦或夫妻情感?
钟行简一番思量,“祖母所说,是齐家?”
“正是。”
说话间,大长公主轻轻揉揉眉心,国公爷便走过来,“头又发紧了?”
“无碍。”大长公主抬眸宽慰他。这是大长公主生儿时烙下的毛病,偶有头疼不适。
国公爷搓搓手心,敷在妻子额间轻轻揉捏。
钟行简坐在那倒又多余了。
“祖父,如不嫌弃,我替祖父祖母画像。”
祖父允许,钟行简拿起画笔观察之时,才发觉眼前画面,
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