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乐公主与她对饮一杯,后又问,“你有看好的宅院?”
“宅院大致要选在酒楼附近,因为绣品、琴技、茶点果子都是为了酒楼所用。但是还没去看。如今有了这些,明日我就邀人相看。”江若汐如实相告。
昌乐公主应声,然后惋惜至极,“可惜我不能陪你去了,皇兄把先生都给我找好了,我要听学。”
再看向欧阳拓时,昌乐目光恢复了往日浅淡的爱慕,那些求而不得的苦楚,全压在了心底。
江若汐再拜告谢,“公主准备听学,我不多打扰,先行告退。这些银钱先放在公主这,我拿五个金饼,当做定金。省得我拿回府生事端,等我找到合适的铺面,再来公主这里取。”
“没问题。”昌乐起身相送,两人走到门外才依依惜别。
于昌乐公主而言,听学可比禁闭、挨打残酷多了。
“别犯愁了,过两日我就来找你。”江若汐自然也知道,欧阳拓跟在不远处,她把“玩”这个字咽下肚。
昌乐公主心领神会,“我等你赶紧找到铺面。”
“嗯嗯。等有了铺面结余给你送银钱。”
站在府门口,两人还有说不完的话。
昌乐公主莞尔一笑,“那敢情好。如果缺银钱,跟我说,我给补上。”
“好。”江若汐终于登上马车。
两人依依惜别。
*
官家得了时间,召见了昌乐公主。入宫,昌乐着装贵气而高傲,站在昊帝面前时,亦然。
“你想让我替你拉拢朝中势力,我可以和兵部尚书之子成亲。”
昊帝龙吟低垂,颇具威严,“你想明白就好。”
“但我有个条件。”
自己的亲哥哥把自己当作筹码,昌乐公主也不避讳谈条件。
“说。”昊帝眉头紧促,能与他谈条件的,可能也就这个妹妹了。
“待你事成,我与兵部尚书之子和离。”昌乐公主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里,多了几分从容。
兄妹俩的气韵,如出一辙。
“好,朕答应你。”
*
回到府上,江若汐将筹好银钱的消息告知林晴舒和钟珞儿,三人相约第二日去看店面。
钟行简也颇为忙碌,似是朝堂上有什么重大的事。
正好没人妨碍她出府办事。
铺面选的很顺利,一家家看过来,到了第三日便定下来了。没有选上一世的旧址,因为这次银钱充裕极了,她们选了个酒楼很近的院落,就在酒楼后面,中间隔着一条窄巷。院子很大,分开三个院子绰绰有余,正好用于做绣坊、面坊和乐坊。
付了定金回府,她们递了拜贴,要到昌乐公主府上拜访,取银钱。
一大早,三人精心打扮,江若汐执意带两人与昌乐见面,“一起开铺面,总要见见人。”
三人到府后,直到接近午饭才见到昌乐公主。
“你们可来了。”
不见其人,先闻苦涩涩的嗓音,昌乐公主鬓间微乱,算不得上精神,见到江若汐,生扑到她怀里,
“可把你盼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你怎么走了那么久。”
江若汐拍拍她后背,有些懵怔,“这才三日……”
“你没见书上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昌乐放声哀嚎。
三日不见,昌乐又像变了个人,她轻揉着酸涩的眼眶,指尖下那灵动的双眸略显呆滞,仿佛夜空星辰失去光芒,只余下淡淡的疲惫与无奈。
半响,昌乐公主询问,“来取银两?”说话间嘴角微微下撇,勾勒出一抹苦涩。
“嗯。找到了一个铺面,想带你去看看,还有这两位是林晴舒和钟珞儿,我就是与她们合力经营铺面,带来给你看看。”江若汐仔细解释,可目光里全是对好友的关心。
昌乐公主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不必拘礼。”
“金饼一直没动,我让人去取了。至于看铺面,我现在听学没空暇啊。若汐,你不知道我这三天经历了什么,日光升起我就开始,直到日落才停,中间只有三餐时间。那些东西,就跟天书一样……”
她的痛苦溢于言表,其余三人都不是什么才女,闻言皆感同身受。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江若汐柳眉蹙起,替好友着急。
“想办法让我不听学,哪怕半日……”话顿在这,昌乐公主黑眸突放亮光,“我们偷偷溜走怎么样?”
“什么?!”
江若汐话音未落,就被昌乐公主拉着朝府外跑去。
欧阳拓讲完学,本想下午教昌乐公主谈古琴休息片刻,正回住处抱琴准备,谁料听见世子夫人诱拐公主逃出府的讯息。
素来平静温和的眼眸染进一滴墨,黑了一层,
“派人去钟府,将此事告知世子。”
第12章 左右为难
派去传信的人扑了个空。
钟行简此时正在崇政殿,向昊帝禀事,
“官家,臣从武库署署丞查起,现已查到,京城十二家镖局,镖师一千六百五十五人,每人人手一把朝廷所铸横刀,镖局的产业,皆由中书令府管家的妻舅武苏罗掌管。”
昊帝眉宇间明显染上一层薄怒,“东家看似是妻舅,实则是中书令。”
转而又问,“武苏罗可抓到?”
“已被皇城司秘密抓住,关押。”说到这些,钟行简嗓音仍平静,总给人飓风涛浪在他这里不过和风无波的感觉。
“可审出什么了?”
钟行简神色不变,平淡道,“他一口咬定,为了多赚钱,买通武库署署丞,买些趁手兵器押镖。”
“署丞呢?”
钟行简:“皇城司去时,他已经在家畏罪自杀。留有遗书,和管家妻舅的证词一样。”
“看来已经串通了供词。”
这就难办了。
昊帝一拳头锤在龙案上,双眸阴沉得仿佛要择人欲噬,“老奸巨猾,中书令早就料到了这日,推出一个人顶罪。”
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抓住一处把柄,就这么轻易揭过,他不甘心。
“明日早晨,你私下传朕旨意,命言官弹劾中书令。”
“是。”钟行简行礼,心中却有隐隐不安。
出宫后,钟行简又去了官署,回到钟府时,已近日暮,欧阳拓派去的男侍才得以拜见,
“世子,世子夫人今日到府,将公主诱出宫,公主可是奉诏听学,世子夫人此举,不妥呀。欧阳先生特意让我来告知世子,让您管管世子夫人。”
钟行简微微挑了下眉,眉宇间闪过一丝耐,来人识不出世子喜怒,话着实多了些。
钟行简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语气冷凝,风雪欲来,
“我夫人温婉持重,定然不会做出此等事,倒是昌乐……你回禀欧阳拓,公主娇纵肆意,让他这个当先生的莫要尸位素餐,好好管教。”
男侍还要说什么,许立直接摆了个送客的姿势,
“世子还有正事处理,您请。”
许立神色肃厉不善,男侍身骨柔弱,怕他打人,讪讪离开,站立走路扭捏姿态令许立作呕。
更何况世子。
送走不速之客,钟行简吩咐许立,“去寻找夫人的去向。”
他冷着眸,面上的清冷全然褪去,含着滚滚风雷,似屋外薄薄的乌云掩日。
许立领命出门,刚踏下回廊,正遇见六爷钟行旭,钟行旭似是尤为关注他的去向,拦住他问,
“行色匆匆,你要去哪?”
许立拱手,“昌乐公主逃了课,和夫人不知所踪,世子让我去寻。”
闻言,钟行旭明亮的眼眸轻轻一颤,倏忽酿足意满的少年稚气,拍拍许立的右肩,
“去吧去吧。”
许立刚走出钟府,晚霞尽散,黑压压的云层随着晚风弥漫当空,
是天降甘霖,还是山雨欲来?
许立越来越看不懂现在世子对夫人的态度了,只说找踪迹,找到夫人后呢?是押夫人回来,还是只暗中保护,世子没有交待。
夜风萧萧,湿气沉沉。
此时的书房里,钟行简双手负在身后,听六弟钟行旭从《盐铁论》的《本议第一》开始背诵。
钟行旭摇头晃脑,滔滔不绝,“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
冷不防一记戒尺抽在案前,钟行简厉声道,“站直了!”
钟行旭吓得脊背一挺,脑袋定住,眼珠子也不敢乱瞟,
他这个亲大哥,真生气了。
气什么呢?气欧阳拓说大嫂的坏话?还是气大嫂没留话跑出城?亦或是大嫂不守规矩,被昌乐公主带坏了?
“出什么神,接着背!”钟行简沉声低喝。
钟行旭下意识挺挺胸脯,老老实实接着背,“……民悫则财用足,民侈则饥寒生。愿罢盐、铁、酒榷、均输,所以进本退末,广利农业,便也。”
钟行简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何解?”
钟行旭对答如流,“商业兴盛则百姓淫佚奢侈,农业兴盛则百姓诚实忠厚。百姓忠厚则财用充足,百姓奢侈则饥寒产生。所以希望罢免盐铁专营、酒类专卖、均输官署,以便促进农业,抑制工商业。从广利农业的角度来说,是妥当的。”
他胸有成竹,话音落又复说道,“虽然古人说士农工商,排了前后顺序,可我朝对商甚是宽松,大昊也得以昌盛,百姓如今安居乐业。治国就要看百姓日子过得好,崇商我看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