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起身面向一旁的谢开昀,男人俊美依旧,一贯淡漠的眼中温柔带笑,微微朝她张开双手,她立马倾身抱了下,在他脸侧轻轻一吻:“开昀,别来无恙。”
最后,Crystal才温柔看向病床上的谢星沉,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小沉,妈妈回来看你了。”
谢星沉自Crystal从门口出现的那一刻起,直接呆住了,实在不可思议,就像儿时期盼的那样,妈妈魔法仙女般从天而降,他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妈妈了,任由Crystal顺毛一样揉着他的脑袋,睁着大大的一双眼睛明明亮亮,眼眶流流莹莹,想要落泪,近乎出于本能,张开双手拥入妈妈的怀抱。
Crystal俯身紧紧抱住他,忍不住笑:“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黏人。”
谢月盈早已让出头把交椅:“妈,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你们都自作聪明,出了这么大的事,瞒着不告诉我。”Crystal松开怀抱,睨了一眼谢开昀。
谢开昀眼一掀,目光飘忽向别处。
自谢星沉昏迷后,谢开昀就一直留在临城远程办公,日日来医院探望,唯独不肯告诉Crystal,怕耽误Crystal的事业,更怕Crystal担心。
Crystal跟着在椅子上坐下,从鳄鱼皮手提包取出一封信:“有个小姑娘给我写了封信,让逸臣从国内带过去给我的。”
赵菁在谢星沉昏迷的这两个月,也不是完完全全待在医院,比如接受沈婉柔给她布置的新房间给她买新衣服新首饰,一切都是新的昂贵的,仿佛要将前十六年的亏欠都加倍补偿回来,比如跟萧家人聚餐,比如跟着沈婉柔出席各种活动,融入萧家,融入那个圈子。
在一次晚宴上,赵菁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人,傅逸臣。
傅逸臣对她还有印象,举起香槟笑问:“小沉最近怎么样?”
赵菁置身于陌生的浮华间,轻颤了下睫,显得迷离:“我们没在一起。”
“哦。”傅逸臣不由惋惜,毕竟看过他们同台演出的样子,实在登对,年少时期的爱情最美好不过,奈何彩云易散琉璃碎,转身就要离去。
赵菁定在原地,鼓起勇气,叫住傅逸臣的背影:“傅姨,您能联系到谢星沉的妈妈吗?”
“怎么了?”傅逸臣回过头,目露疑惑,“我们在巴黎经常见面。”
“我给她发过邮件,但没有得到回复。”赵菁目光坚定,“谢星沉在医院。”
“很严重吗?”傅逸臣惊恐,Crystal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最近也在紧急筹备新品发布。
“昏迷一个多月了。”赵菁瞳孔微缩,胸口发闷,恳求,“我现在写封信,您能帮我带给她吗?”
傅逸臣立马答应了,顺水人情而已,说自己后天就会回巴黎,只是不能保证Crystal看过信后的决定。
赵菁道了谢,在光怪陆离的上流场所,借了纸和笔,坐在角落,开始写信。
亲爱的Crystal: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段锐曾提到过,您不喜欢别人叫您柳阿姨,更愿意别人称呼您为柳女士,最喜欢别人叫您Crystal。
我是谢星沉的同学,写信给您,是为了向您说明一些他的近况。
谢星沉同学是学校里最耀眼的少年,相信如果了解他,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他是篮球场上的不败神话,所有女生都为他尖叫呐喊,包括我。
他是最见义勇为的少年,唯独自恋又傲娇,倒觉十分可爱,我尤其。
他是光荣榜上的一座丰碑,将每一场考试每一个科目都镌刻上自己的名字和至理名言,我是他关于第一名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只是再无机会逢棋。
他前段时间又考了第一,在全校演讲上依旧嚣张狂妄,我想他该永远高坐神坛,当人间永世不变的骄阳。
我也曾和他同台演出,燕尾服骄矜,小提琴优雅,少年恣意万千,如果有下一次,我想公平一点,当他永生永世的臣。
他爱这世界,也爱您。
他衣服上总带着RARE TREASURES的玫瑰夹杂松雪香,是您的得意之作,也是您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兜里总能随时随地掏出几颗薄荷糖,是关于您的记忆,也是您的诺言。
他经常向我提起您,他说您该像女王,一步步登上最高的舞台,在国际上闪耀。
他想您不是谢星沉的妈妈,而永远是在全世界纵意,永远浪漫自由的Crystal Liu。
可亲爱的Crystal,能不能也偶尔,回头看一看您的少年。
谢星沉为了救我,重伤在医院昏迷一月有余,万分抱歉。
如果您能拨冗回国看看他,我想,他一定会十分高兴。
最后,替我向他道歉。
这是赵菁给谢星沉安排的醒来,最好的朋友,敬爱的奶奶,崇高的爸爸,骄傲的姐姐,可爱的灿灿,以及,最最最最,亲爱的妈妈。
爱他的人都在身边,万岁无虞。
以及,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离开。
于是他也失去了那个他最爱的女孩。
然而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可他这一生,没有她,良辰美景又与何人说。
谢星沉紧紧捏着这一封信,指节发白,简直想撕了。
他肺都快气炸了。
谁允许了!
谁允许她擅作主张告别!
留下这么一封信,就好一走了之吗!
Crystal忽然想起:“我刚刚在走廊撞见一女孩,就逸臣给我看的你校庆照片上,跟你一起在台上弹钢琴那个,这信是不是她写的?”
话音一落。
谢星沉立马针头一拔被子一掀冲了出去。
“赵菁你给我出来!”
第56章
谢星沉停在医院走廊,脚上没穿鞋,瘦削的手背无力垂着,苍白到透明,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匆匆拔出的针头处正汩汩往外渗着血,无情滴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骨节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
少年身形高大冷薄,清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下腹处,洁白纱布下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而撕裂,正缓缓晕出鲜红。
空气好像静止了一瞬,然而也只有一瞬,长长的空旷走廊中,寥寥的过客注意力被他吸引了一瞬,很快回过头按部就班,窃窃私语,当他是个神经病一样。
他竭尽全力的那一声喊早已消散,冷冷荡着,不见他想见的那道身影。
陡然回过来的风声,带着巨大的反作用力,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赵菁刚刚就在走廊外面,赵菁不愿意见他。
长长的空旷走廊中,某个通向出口的楼道,赵菁一边大颗大颗掉着眼泪,胸口闷到快要喘不过气,还在死命往楼下跑去。
自然也没有听见——
段锐带着一病房人追出来,气急败坏:“你不要命了!作什么死!”
谢星沉眼睛已然失去焦距,嘴唇急剧发白,声音前所未有的虚弱,轻的像一片下一秒就融化的雪花:“段锐,我好冷。”
“今天高温四十二度,哪冷了。”段锐一边皱眉一边将他往病房里扶去。
下一秒,谢星沉直直栽倒到了地上,病房里一大群人连带着冲进来的医护人员顿时乱成一锅粥。
-
谢星沉这一倒,全部人硬是按着他在医院住到伤好全才让出院。
出院当天,谢开昀、谢月盈和Crystal早走了,一夕间聚起来的家不知不觉又散开,王姨在家做饭,刘叔开车,段锐陪着谢老太太来接。
劳斯莱斯幻影在宽阔的柏油路上稳速行驶。
谢老太太拉着谢星沉的手,慈爱安排。
“王姨今天做了烤鱼和麻辣牛肉,清淡了这些日子正好多吃点,知道你挑,住这么多天院越住越瘦,小锐也跟我一起回去吃,他妈妈出差去了。”
“你妈给你从巴黎寄回来的衣服放你房间了,你等下回去上楼试试。”
“我老太婆也该添几身了,你眼光好,下午陪我去逛逛街。”
“就老老实实待家里,晚上你姥姥姥爷要从澳门飞过来看你。”
“过几天有个故旧的孩子要结婚,在游艇上,你到时候陪我去参加参加。”
……
日程简直能排到明年,只字不提上学。
谢星沉勉强挤出点笑,点头应了。
段锐在一旁见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简直想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别急,总得给她点时间想想清楚,再慢慢把话说开了,雪城那么远,你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什么。”
谢星沉这回倒不是沉默了,冷冷敛起眉:“同样的蠢我不会犯两次。”
段锐心里一咯噔,以为谢星沉是彻底记恨上了,要彻底断了,便自觉噤声,不再提赵菁。
诚然,当时情况是这么个情况。
下午。
段锐在谢宅吃完饭,回家午休了会,又抱着一大堆资料笔记去找谢星沉。
日头毒辣,一进门换了鞋,灿灿正趴在客厅冰凉的瓷砖上睡觉,王姨系着围裙踮在架子前提着鸡毛掸子打扫,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一直在楼上没下来呢。”
段锐礼貌应了,抬步往楼上去。
一进谢星沉房间,却空无一人,楼上楼下都找遍了,也没找着,打手机也关机。
段锐最后精疲力尽走到谢星沉房间,将资料和笔记放到他书桌上,看着大敞开的明亮窗户,后山的风凉丝丝涌进来,窗帘被吹起,午后的灵泉寺金顶遍照,山麓煌煌辽阔,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夏天,谢星沉走丢那次,他拿着新买的遥控小汽车来找谢星沉玩,谢星沉却找不见人。
这么多年,这家伙还真是不改这死性子。
段锐叹了口气,给谢星沉发了条消息,又打了个电话。
-
赵菁在萧家的房间,在二楼朝南,阳光最好的一间,沈婉柔甚至还打通隔壁储物间,给她造了个衣帽间,萧思南甚至萧意迟都没这待遇。
这一日下午。
赵菁从医院复健完回家,正上楼梯。
“砰——”,二楼忽然传下一声玻璃摔碎的脆响。
她再走到房间门口,门是虚掩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