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再奏最后一支曲。”
他们一同踏入这最后的浮华梦境。
台下观众的鼓掌声渐歇,主持人走下台,谢星沉牵着她走上台,两人一同站在舞台中央,朝台下鞠了一躬。
谢星沉接着牵着赵菁走到斯坦威前坐下,绅士十足,才走到钢琴侧前方,拿起自己的小提琴。
两人都全神贯注,演出要开始了。
一整个礼堂的灯光都打在了他们身上。
少女身着盛大洁白的礼裙,端坐在金光熠熠的钢琴前,少年燕尾服挺拔矜贵,小提琴古典高雅,他们最是天生一对。
纤纤十指如玉,在琴键上开始跃动,舒扬清脆的钢琴首先进场。
少年袖口折起一角,腕骨分明,修长矜越如艺术品的一双手。
跟着赵菁的节奏,谢星沉下颌轻抵,扬起长弓,奏入琴弦。
二重奏回荡在礼堂的每一个角落,一整个礼堂都人山人海,一整个礼堂都寂静,一整个礼堂都恍若无人,只剩他们置身舞台中央,全部的光都照下来,为他们加冕。
他们投入全部身心完美演绎,为彼此伴奏,让对方闪耀。
《Golden Hour》是他们一同的荣光无上!
只是心境不尽相同。
于赵菁而言,她终于与她最爱的那个少年,登上所有人都看到的舞台,演奏同一支曲,最后一次,每一个音符都是绝美又破碎的悲鸣。
于谢星沉则是,一场年少的圆梦,一场青春的盛礼,没有哪一个时刻,像现在,他不要再一个人高坐神坛,而是伸出手,说,葵葵,让我们一起登上最高点!一同接受最热烈的欢呼和喝彩!每一段乐声都是他们最珍贵最难忘也最美好的流金时刻!
台下的同学老师都如痴如醉,都以为这是一场盛大爱情的吉光片羽,当时不知,这是一段青春的落幕。
男主角才获此殊荣,女主角就要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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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宣布,本次临城大学附属中学七十周年校庆演出第一名——高二七班,《Gloden Hour》,赵菁和谢星沉!”
礼堂掌声雷动,当之无愧!
赵菁拿着奖杯,谢星沉春风满面站在她身边,拉着她一同向台下鞠躬,接受所有老师同学的欢呼和喝彩!
“谢星沉赵菁牛逼!”
“谢星沉赵菁要幸福!”
“谢星沉赵菁天生一对!”
“谢星沉赵菁永远在一起!”
可惜这些祝愿,都不能成真。
一曲奏完,仙境就要消失了。
校庆落幕,他们也要结束了。
她还舍不得走。
赵菁以前对集体活动都淡淡的,这次,却不厌其烦跟所有人都合了照,好像要,将一张张面孔,爱也好恨也罢,全部的喜怒哀乐嗔痴笑骂,都镌刻。
“快快快!我给你们照一张,蔡主任这次应该管不着了!”
段锐举着新买的相机,高兴地朝他们挥手。
谢星沉懒洋洋挑起那双桃花眼,朝她伸出手:“站近一点啊,我的公主。”
赵菁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拍过去,击出一声脆响,伴着少年清亮的笑,她紧紧攥住他的手,紧紧站到他身边,声音矜傲:“知道了,谢仙仙!”
“咔嚓——”
照片定格,礼裙洁白燕尾服矜贵,他们笑容满面。
赵菁却好想哭,眼泪不自觉就流下来。
谢星沉牵着她回后台,扶她坐下,靠在一旁化妆台前,给她递着纸巾和水,缓缓俯下身,大拇指细细揩过她湿热的眼底,笑她:“你是小美人鱼吗,怎么天天掉小珍珠?”
“感动的。”赵菁仰起头,目光水莹莹,看着他,用心说,“好想爱你,好想跟你在一起,谢星沉。”
谢星沉瞬间心跳一百八,是真的高兴,高兴到不知道怎么回答,松松往化妆台一靠,满眼笑意,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在说,败给你了。
良久。
后台人走的差不多了,换衣间也空出来了。
谢星沉淡淡开口说:“去换衣服吧,我送你回家。”
“不想去!”赵菁双手捏着裙摆,高跟鞋一蹬,仰头看着他,笑着嘟起嘴,少见的撒娇,“裙子太好看,都舍不得换下来了!”
“行,你穿一辈子都行!”谢星沉死都想纵着,深情弯起眼,声音缱绻,“一辈子都当我的公主。”
赵菁瞬间羞红了脸,将脑袋埋进裙子里。
那一瞬,她好像真的忘记了所有烦恼,真的在少女梦幻般想,有没有可能一辈子。
可只是她太自私,太贪恋,像弥留之际的死亡灵,不愿离去。
不愿亲自打碎,将这份美好保留到最后一刻,做一场不愿醒的梦。
“那我也不换了,走吧。”
谢星沉很快将两人东西收拾完,扶着赵菁,走出礼堂,走到校门口。
两人很快打到一辆出租车。
一关上车门,司机问去哪,谢星沉正要报赵菁家地址。
赵菁立马说:“西山。”
谢星沉一脸疑惑看向赵菁:“你不回家吗?”
“去你家玩一会。”赵菁微笑,又喃喃,“还没送过你回家呢。”
“行。”
谢星沉眉一挑,也没生疑,被今天校庆的喜悦蒙蔽了头脑。
一路上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脑子里止不住重播着今天的一帧帧一幕幕,赵菁穿上了他送的公主裙,赵菁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孩子,他给赵菁穿上了水晶鞋,何田田说他们好像结婚赵菁是他的新娘子,赵菁偷偷牵起了他的手一口气跑到了候场区,赵菁吻了他,他跟赵菁一起在校庆演出了,他们得了第一名……他,他好喜欢赵菁!
赵菁一路上都不敢看谢星沉,一动不动靠在座椅里偏头假装闭目养神,实际暗暗垂眸一潭死水地看着窗外,窗外有怎样的风景也不知道。
她该怎么开口,她该怎么告别,她该怎么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以至于出租车在西山下停下,谢星沉付了钱下车,替她拉开车门,她都没意识到。
少年懒洋洋立在车边,燕尾服一派斯文败类,笑意散散漫漫:“在想什么?”
赵菁回过神,一抬起眸,就对上了那光亮无遗的桃花眼,下意识躲闪,偏头笑了下。
“好快啊。”
跟着,她抱着包,提起裙摆,借着谢星沉伸过来的手,下了车。
谢星沉要帮她拿包,她不让:“你也不能每次都帮我。”有些重担总要她一个人背起。
少年仍是一把抢过她的包,眼中尽是年少轻狂:“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每次都帮你。”
跟着,把她的包往肩上一挎,恣意眉一挑:“帮你背一辈子包。”
赵菁立在路边,一旁是穿梭来往的汽车,怔了半秒。
在想,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从西山下走去谢星沉家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几百米是有的。
只是有些坡度,有些陡。
谢星沉担心她的腿伤,怕她体力不支,巨大的裙子和高跟鞋也确实不适合走路,何况山路,又说:“我背你吧。”
赵菁仍是摇头,提着裙摆,看着路,踩着高跟鞋,一步步磕磕绊绊往上迈,保持微笑:“让我陪你走一段吧,当双腿复健了。”
谢星沉看着她左摇右晃的身子,笑着叹了口气,连忙扶住她:“真的拿你没办法。”
赵菁扶住他手臂,也笑:“你就纵容我一回吧。”
两人相互扶持着,一步步往山上走去,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两侧林间的鸟雀都清幽,眼前一条长长的山路尽头,青峰烟翠朦胧,灵泉寺屹立于顶,山和景明。
他们是一对情侣,更该像一对夫妻,就这样一同走到白发苍苍,慢慢变老该多好。
这世上比青春年少,情窦初开,更美好的,可能是。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校庆演出的余韵,出租车上的狂想,在此刻显现。
谢星沉目光触及眼前的风景,满眼盎然,从未觉得回家的这一段路如此意兴绝绝,脑子里一时间有了好多奇妙美好梦幻。
像是刚参加完一场晚宴,他们手挽手,吹着缠绵的风,说些天真幼稚话。
此时是白天,更应是夜晚。
更像是一同参加完婚礼,他们安静依偎着,婚纱西装,一同走一段路。
他在带她回家,就在今天。
胸膛砰砰砰不止。
一整个心潮都澎湃。
“葵葵,我好开心啊!”
谢星沉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嘹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山路间,一整片湛蓝天空都为之震动,少年的身形被燕尾服衬得矜越,心胸止不住颤抖,那双潋滟桃花眼在午后的骄阳下无限得意,波光粼粼。
目光再触及眼前的女孩子,月光玫瑰裙洁白,脸庞美好。
他忍不住就一把抱起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好像圆了年少时的一场梦!”
八岁的谢星沉惊鸿一瞥八岁的赵菁在午后的蛋糕店橱窗内弹钢琴,找不到回家的路。
十六岁的谢星沉用小提琴与十六岁的赵菁在附中校庆同台演出,带心爱的女孩子回家。
少年清澈明亮的声音激荡在耳边,天旋地转。
赵菁猛地腾空,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倏然就瞥见少年脸上干净澎湃的笑,纯洁美好的让人不忍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