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渺小无比,我们无坚不摧。
——菜就多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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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菁要走,段锐也要回家,谢星沉出门去送。
门内忽然又传来一道亲切的呼喊。
“小同学,等等!”
赵菁回过头,瞬间又闻见了那淡淡的檀香。
谢老太太赶过来,笑着拉过她的手。
“第一次来家里,也没什么好送你,这是我今早上去寺里求的护身符,大师开过光的。”
赵菁微讶低头,一个金绣的红色香囊塞到了她手里,连忙微笑道:“谢谢奶奶。”
“愿你健康平安,无病无灾。”谢老太太温暖握着她的手。
这也正是她这一世最想求的。
赵菁乖巧点点头。
“嗯嗯。”
“滴滴——”
刘叔的车已经开到院门口了。
赵菁连忙挥手告别:“奶奶再见!”
谢老太太笑着站在檐下,看着几个少年出门去。
段锐走回家。
赵菁和谢星沉上了刘叔的车。
谢星沉以前都是靠窗坐,恨不得离她八丈远,这次却懒懒散散窝在座椅里,双腿大大喇喇敞着,不经意就撞到她的膝。
赵菁从护身符回过神,偏头看向谢星沉。
少年姿态散漫,脑袋歪在靠背上,对上她的视线,桃花眼瞬间就轻轻一扬。
赵菁不由就笑了。
车窗微落,景物疾驰,雨后空气清新,带着泥土的气息,斜处又现出一轮骄阳,风吹进来的都是快意。
他们在这静默里,心照不宣,好似在说——“你看,我们多幸运。”
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又相逢相知。
那些淋过雨的昨天,终将放晴,我们了解彼此的软肋,也可以成为彼此的依靠,于是一同迎向骄阳,一起奔向明天。
明明敞敞亮亮,却也显出旖旎。
赵菁明眸微敛,忍不住笑:“谢星沉,怎么办,我忽然觉得你好好。”
“有什么好?”谢星沉桃花眼轻轻一挑,想听点自己想听的,“你不是说我,自恋鬼,幼稚,抹茶……”
“关心人类,爱护动物,”赵菁又想了想,“心系宇宙。”
这形容词。
谢星沉忍不住喉结一滚,溢出声低笑:“你也不错啊,赵老师。”
赵菁接受夸奖,忍不住眼微微一弯。
是啊,这就是谢星沉,当你无意识贬低自己抬高他,他都会告诉你,我很好你也不错。
“为众抱薪,守护公义,”谢星沉桃花眼浓深,唇轻轻一勾,“正道的光。”
最后四个字,赵菁简直想当场把自己埋了,笑弯了腰:“你商业互吹能不能走点心。”
“哪里,”谢星沉笑眼一挑,“我真心实意。”
赵菁一笑:“就当你是。”
车很快开到长宜路。
赵菁下车跑到店门口,又回过头,看向立在车边的谢星沉。
雨后新晴。
他们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中间隔着的一条马路雨水湿黑,映着他们的倒影,他们之间就像连着一条线,两叶孤舟系了岸。
第37章
12月24日,平安夜。
天阴沉沉,北风伴着车流呼啸,傍晚的小西门依旧十分热闹。
透过暖黄的路灯和昏绿的香樟,街边招牌一闪一闪,橱窗玻璃贴了圣诞装饰,一溜小摊小店都在卖苹果,节日氛围浓厚。
赵菁裹了裹围巾,凑过去看价格,普通纸盒和塑料纸包装,10块,透明塑料盒,15块,圣诞装饰水晶球带灯礼盒,25块,圣诞装饰花束,35块,玫瑰圣诞花束,45块……花里胡哨,一个苹果而已。
何田田立马小声嘀咕:“怎么不去抢!”
趁摊主翻白眼之前。
赵菁将何田田拖走:“水果店买也是一样的,图个氛围。”
氛围的代价是高昂的,水果店价格一般黑,苹果一斤9.9,12个装红富士礼盒125,将平安夜氛围拉向最高。
赵菁看了眼一旁25.5一盒红颜草莓,49.9一盒车厘子,觉得要谁买125的苹果礼盒真挺人傻钱多的。
人傻钱多在教室。
赵菁和何田田最后在路边三轮车买到了六块钱一斤的苹果,一人拎一兜上楼。
“给,祝你平平安安。”何田田从塑料兜挑了个最好看的苹果,递给赵菁。
赵菁接过来放进塑料兜,又挑了个同样又大又红的送回去:“平安夜快乐。”
何田田盯着回到手里的苹果,一愣,随手放进塑料兜里,叹气:“我送你,你又送我,每年都这样搞,送来送去一堆苹果吃不完,早知道商量好都不买,省钱。”
“送来送去都是心意。”赵菁摇摇头,“我们不生产苹果,我们只是平安夜的搬运工。”
“你还说!”何田田忍不住笑,“贵死了!”
“一年就一次。”赵菁柔柔弯起眼,“贵才稀有,稀有才会记住。”
就像她,总会记住,前世,寒冷孤独的冬天,平安夜,有人送了她一大盒苹果两盒车厘子三盒草莓,即使现在也不知道是谁。
正好走到教室后门,一大盒苹果两盒车厘子三盒草莓已经放到了她桌上。
一旁。
谢星沉懒洋洋站在课桌前,手中松松握着钢笔,不知道划拉了什么,很快拿起明信片,吊儿郎当往顶上草莓盒子一搁。
赵菁怔在原地,心中感动又怅然。
温暖,又刺痛。
又是谢星沉。
真好,是谢星沉。
真不好,又是谢星沉。
她究竟有多傻,一次都没有发现,一世欠了多少情,眼泪还不完。
她太迟钝,他也太隐秘。
前世这一年冬天,真的很冷。
她早已不再喜欢陈泽,也与李秋雅绝交,在学校遇到无论男女同学,都会下意识防备,都会想别人是不是在背后嘲笑她又胖又丑,她像一只蛹,屏蔽所有外界的声音,将自己封闭起来。
她从沈丽春处得知,她的生父萧方霁,生母沈婉柔,妹妹萧思南比她小三岁,弟弟萧意迟刚上小学,她总在深夜躺在床上时翻来覆去想,她到底哪里不如萧思南哪里比不过萧意迟。
人在年少时,总想证明些什么。
她也一样,她想像故事里荣耀归来的女主角,告诉所有人,她可以又瘦又美,同样优秀,将那些曾经嘲弄伤害她的人踩在脚下,告诉萧方霁和沈婉柔,他们十六年前抛弃她是错的。
白炽灯管下的一套套试卷,深冬寒风中的一圈圈夜跑,日复一日的牛奶麦片和苹果,她都可以。
她甚至病态地想,她可以一刻不歇地刷题运动,可以只喝水不吃饭,也确实是这么干的,那时开始脱发和月经紊乱,厌食症和运动强迫症有了苗头,但她不在乎。
没什么比小女孩的虚荣更重要。
她在冰冷地燃烧自己,直到奏完最后一支绝美的曲,支离破碎。
前世这一年的平安夜,她记得很清楚。
一打铃,旁人三五成群下楼吃完饭,她同平常一样,疏离出人群,一个人一个水杯一个苹果一本单词书走到女厕所边上的阳台,站着吹冷风能让人清醒不少,洗净的苹果也是冷的,戴着毛绒绒的手套指尖还是冻得发木,瞧着外面寒冬的天,却是心静目明。
很快吃完苹果,单词也看的差不多,就着杯子里剩下的冷水,兑了点热水喝完,冻僵的身子瞬间暖了,又倒了杯热水窝手,就该回教室了。
走廊拎着麻辣烫早早回来的同学,今天怀里还抱着个花花绿绿的小纸盒,教室静悄悄,有同学桌上已经放了贴着便利贴的苹果花束。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平安夜。
不过那时她向来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没有送苹果的对象,也不可能收到苹果。
所以在她穿过丛丛书堆,在自己桌上看到堆的高高的苹果车厘子草莓,第一反应是别人放错了,或者临时占用。
她立马在教室里扫了圈,稀稀拉拉几个同学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只有谢星沉。
少年携友出门去,回过头看到,朝她轻轻挑眼一笑,活妖孽。
她差点没忍住翻白眼,不可能是谢星沉。
毕竟那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如果说她对所有人都防备,那么唯独谢星沉,完完全全无感。
谢星沉在人群中最张扬,也最鲜明,爱憎都在脸上,自恋第一,好友唯段锐,对事傲然狂妄,对人漠然矜冷,不喜欢神色十足轻蔑,喜欢的样子,没见过。
或许当过同桌不能装作不认识,或许纨绔子弟惯爱调戏小姑娘,谢星沉对她,即使后来没坐在一起,偶尔看见,偶尔冷声刻薄,偶尔释放该死的美貌。
但,谁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