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巢。”
很多年了,柳朝音都发现,每当两人内部关系出现矛盾,谢开昀都喜欢从外部给钱给权来找补。
你可以怀疑谢开昀任何能力不行,但你唯独不能怀疑谢开昀搞钱能力和领导力不行,谢开昀一辈子都是这么个在事业上卓越无比的混蛋男人。
谢星沉小朋友出生在临城,小家伙许是知道妈妈怀孕辛苦,还没到预产期就迫不及待从妈妈肚子里出来。
是的,谢星沉小朋友是个早产儿。
柳朝音生儿子谢星沉时也确实没受什么苦,怀孕时几乎没有孕反,该抽烟抽烟该工作工作,谁管他呢流产了更好,老娘要搞事业谁也挡不住,然后正挺着个大肚子在工地跟一群项目经理吵架,就突然发作了,一群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架着她这个女老板送去医院,通知了家属,柳父柳母在澳门怕是一时半会赶不过来,老太太顺道从学校接了小月盈飞过来,老段杨老师知道了也过来看,谢开昀当天正好回临城,一下飞机就往医院赶,这回总算是赶上了儿子出生。
推出产房,医院不让抽烟,柳朝音就咬着烟不点燃解烟瘾,谢开昀抱了儿子过来给她看,柳朝音看了一眼就撇过眼皱眉抬手挡住:“丑死了。”
是的,谢星沉小朋友一出生就被最爱的妈妈嫌弃。
谢开昀忍不住低笑了声将孩子抱给郑委员。
郑委员抱着乖孙子别提多喜欢了,嘴都笑的合不拢:“哪里丑了,小时候越丑长大越好看。”
杨老师凑过去瞧小谢星沉,跟着附和:“是啊,郑委员说小时候整个大院刚出生的孩子就数你家老谢最丑。”
谢开昀:“……”杨老师不带你这么背刺的。
小月盈坐在椅子上咬着棒棒糖,相信没有任何孩子喜欢家庭里多出一个孩子分走大人的注意力,晃着腿说:“现在丑长大了肯定更丑,奶奶说我从出生就好看。”
柳朝音侧躺在病床上笑的肚子痛:“算了算了,抽烟没畸形,早产也不是智障儿,我也不求什么了。”
下一秒,在襁褓中的谢星沉小朋友“哇——”的一声哭出来:这谁能忍!
整个病房的人都笑的不行,数从爸爸怀里跳起来的段锐小朋友笑的最欢。
谢开昀走过去逗段海生前几个月喜得的儿子,六斤八两大胖小子,他都还没看过,谢开昀问段海生:“老段,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段海生抱着孩子笑笑说:“段锐,少年锐气的锐。”
谢开昀斜斜倚在窗边,迎着外面星夜的光风,看向病房中间被亲朋好友簇拥着出生的儿子,对段海生说:“那段锐是小沉一辈子的哥哥。”
于是谢星沉小朋友打出生起就有了段锐这么一便宜哥,干什么都一起耍,还追着他要他叫哥,自称“你哥我”……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都怪他爹当年交友不慎,搞什么从娃一起耍,一生兄弟情。
谢开昀说到做到,孩子生下来确实不要柳朝音管,因为谢开昀转手就将儿子丢给了郑委员。
郑委员这可是得了一味良药,老年孤独病不治而愈,再也不说退休了要去山上庙里住,一边等着住儿子儿媳妇给她建的大豪宅,一边忙着带孙子。
要说谢星沉小朋友小时候,那可太烦了,爱哭爱臭美,爱耍帅爱打架,还离家出走,又真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比谢开昀小时候还让人无可奈何,郑委员一天要逮小兔崽子八百回,然后抓回来了又舍不得打。
谢星沉小朋友睁着水汪汪的茶色琉璃大眼睛,晃着郑委员的胳膊,乖得不得了:“奶奶,你别生气了,我就是想去找妈妈,坐错车才迷路走丢的,下次你带我坐飞机去看妈妈好吗?”
许是奶奶一直不说话,谢星沉小朋友觉得这个请求被拒绝了,于是又退一步说:“奶奶,今天还给我做包子吃吗?”
郑委员眼睛弯了又湿亮,头发黑了又慈爱,柔和了一生的铁血,她的阿昀变成了父亲,有了一双儿女,她也从郑委员变成了谢老太太。
柳朝音从待产到谢星沉小朋友一岁多,在临城工作了两年多,第一次从头到尾独立跟完一个项目,看着西山居从一片山坡到第一户交房,职业能力得到了巨大提升,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可以一个人开一个地产公司。
这个行业,是真的很赚钱啊,朝开一栋栋卖房,比“闻音”一瓶瓶卖香水赚钱多了,柳朝音按下内心对金钱的欲望,她从小到大又没缺过钱,在脑海中抹杀了这个想法。
这天她倚在西山居二楼书房窗边抽烟,看着楼下的花园,柳朝音的花园里不再只有玫瑰,还有小孩子们喜欢扑蝴蝶的雏菊,老太太钟爱的牡丹,甚至蛮荒不息的野草。
一个拓荒者的野心,谁又能知道?
柳朝音知道,谢开昀也知道。
柳朝音回到南城,公司大变。
谢开昀在她在临城的两年多里,租了更宽敞的写字楼,招了更多的员工,组织构架进一步优化,公司从夫妻档小生意往大集团化发展。
柳朝音永远可以相信谢开昀。
在谢开昀的带领下,柳朝音走进自己的新办公室,却发现自己的职位不是CFO,而是战略部副总裁。
“怎么?你要把我架空?让我当你谢开昀花瓶一样的贤内助?”
柳朝音背靠办公桌撑在桌沿看着谢开昀。
谢开昀揽过她的肩,一笑。
“不是。”
“我亲爱的柳总,你以后和我一起负责朝开集团的核心业务开发和新兴战略投资。”
柳朝音松了一口气,勉强算升职,比起项目落地,更高大上更有挑战性,神色愉悦了些。
谢开昀等柳朝音回南城等了好久,他又目光温柔看着柳朝音,问柳朝音。
“柳朝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经营一家世界上最伟大的公司?”
“五年盖楼,十年上市,百年基业。”
柳朝音不是十八岁,柳朝音不吃这一套,柳朝音抱臂看着他,玩笑般质问他。
“十二年前,你还说要将我设计的香水摆进全世界最奢华的商厦。”
“现在香水有了,你说的商厦呢?嗯?Kaiser?”
“五年盖楼,朝开现在也成立五年了,你的楼呢?嗯?谢开昀?”
谢开昀笑意更深了,带着柳朝音走到落地窗前,指了一个方向,那里钢筋混凝土耸入云端,吊塔正在施工。
“音音,今年我们创业五年了,那里是朝开正在盖的总部大楼。”
谢开昀又指了一个方向,繁忙的十字路口预示着又一个城市中心,巨大的幕布在阔形建筑外立面被掀开一角,露出一个“朝”字。
“音音,今年我们相爱十二年了,那里是即将开业的朝开广场,定位是南城最奢华的商厦,‘闻音’新店将会在最显眼的位置开业。”
第124章
男人接着转头深深看着她。
“音音,我从未忘记过你的梦想,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盖楼,我会将你设计的香水摆进全世界最奢华的商厦,你会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调香师。”
这样一个愿景,听起来很伟大很光鲜,很感人至深,对不对?
可事实是怎样的?
回国这五年多,继在南城开出第一家“闻音”,闻音系列玫瑰、茉莉、薰衣草三款经典香水热销,又被盗版索性自己开了个小厂,柳朝音几乎没再将“闻音”做出什么成绩。
因为地产行业的巨大吸金能力,而国内香水市场尚处于蒙昧状态,朝开随便一个小项目的款子可能就是“闻音”一两年的营收额,柳朝音将大部分精力用于朝开的经营,而将“闻音”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副业,在临城待产顺便开发西山居项目的两年多天高皇帝远更是如此。
不怪柳朝音,柳朝音也是上过商学院的人,柳朝音当初在纽约决定跟谢开昀回国创业时就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何种战略抉择,战略就是选择最热的赛道做最有利的事,柳朝音知道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让自己的时间创造出最大的价值,趋利避害,人性如此。
柳朝音也是上过商学院的人……柳朝音内心关于谢开昀忽然有了个冷酷的揣测。
十二年前在巴黎,谢开昀问她信不信他将她设计的香水摆进世界上最奢华的商厦,当时谢开昀在奢侈品行业工作,柳朝音当时以为谢开昀实现这句话的方式是成为奢侈品集团一把手,多年以后的今天才明白,谢开昀的方式是直接建商厦。
八年前在纽约,柳朝音怀孕,谢开昀送她去哈佛读MBA,激起了柳朝音对赚钱的野心。
两年前在临城,柳朝音二次怀孕,谢开昀又让她负责西山居项目,激起了柳朝音对地产的野心。
谢开昀是为了什么?谢开昀是否蓄谋已久?柳朝音当时按下不表,多年后终将爆发。
感谢谢开昀,让柳朝音如梦初醒,让柳朝音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调香师的梦想。
柳朝音抬起眸,目光看不透,她对谢开昀说:“‘闻音’已经有了一个小工厂,我觉得未来香水市场很有潜力,我想用更多的时间来发展‘闻音’。”
“好。”谢开昀当时答应她。
谢开昀离开办公室后,柳朝音立马拎起手袋去了闻音店里。
柳朝音一个人在香水小店后面那间小小的调香室待了一整天,还好还好,她仍然热爱,她仍然对各种美妙的气味痴迷,甚至上瘾。
回国这些年愈演愈烈的烟瘾也有了谜底。
柳朝音走出调香室,点了一支烟,外面天色暗了,从傍晚繁忙的街道边上走进来一个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国的傅逸臣。
傅逸臣同她说:“我回国好多天了,换手机不小心弄丢了你的手机号码,好几次来店里找你你都不在,我还以为你当朝开老板娘大钱过手惯了,不管这间‘闻音’香水小店了。”
柳朝音苦笑着给傅逸臣点了一支烟,说:“最近太忙。”
后来的几年,是柳朝音人生中最忙的一段时间,柳朝音还在朝开集团连轴转,同时投入越来越多时间致力于“闻音”的发展,调香成为了柳朝音繁忙工作之余的最好舒缓良药。
柳朝音按照自己的心意,推出闻音香水故里系列——北国雪原、琉璃朱宫,苏州园林、江南雨巷、彩云之南五款香水,无一例外只在小众圈子里出名,江南雨巷甚至在国际上获奖,而故里系列五款香水在国内市场查无此香,至于柳朝音为了迎合市场随手调出而大获成功的香水,不必多说。
柳朝音同谢开昀一样有野心,柳朝音不再只要小而美,柳朝音要自己的理想商业化。柳朝音将“闻音”从一家小店和一个小工厂扩张成了一个中型公司。
谢开昀看不过去柳朝音单打独斗,想要柳朝音出成绩,以朝开名义参股“闻音”,将“闻音”同朝开无论是私人关系还是商业关系都深度绑定,利用朝开地产方的强势地位,将“闻音”或开在朝开广场的核心位置,或入驻朝开广场内的化妆品连锁店和精品店,都要不了二选一的排他商战,柳朝音的香水又不是没有竞争力,倘若只要上架一个品牌的香水,就能更获地产方的青睐,你是化妆品连锁店方精品店方你怎么选?在那个网购还不普及的年代,强大的线下铺货能力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闻音”在朝开的反哺下急速扩张。
朝开内部不是没人有意见,传言,有天柳朝音不在,有人在公司高层会议上指责柳朝音以公谋私,指责谢开昀不顾全体股东利益。
谢开昀当时也很想为公司业绩发火,根本不给脸。
“朝开参股‘闻音’25%,澳门柳氏占股朝开12%,钱总所说的全体股东是哪个全体股东?”
“没有柳朝音就没有我谢开昀的今天,我谢开昀为老婆的一点小爱好开个小灶怎么了?”
“钱总的姑父之前被财务查出卖公司纸壳子卖了两百多万钱总有什么看法吗?”
说完,会都没开完,谢开昀起身就走。
谢开昀这么多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得去就行,偏有不怕死的贴脸开大。
公司可以没有钱总,但公司绝对不能没有谢总和柳总。
这么多年朝开在谢开昀的引领下,采取十分激进的发展策略,大行举债,一笔款子压着一笔款子,所幸有惊无险,公司规模急剧扩张,成为国内地产龙头,而谢开昀之所以敢如此高杠杆,不怕资金链破裂,击鼓传花的游戏玩不下去,除了谢开昀本人不可替代的操盘能力,更是因为有柳朝音,柳朝音不光有良好的风控管理能力,更背靠娘家澳门柳氏,柳朝音能为谢开昀兜底,所有人心知肚明。
这次风波过后,钱总被明里暗里降职,全公司心领神会谢开昀的会议精神,将柳朝音奉若神明,将“闻音”当做全公司最高政治任务。
废话,这哪里是以公谋私,这分明是必要公关,要真得罪柳朝音,柳朝音不干了,柳家撤资,比起输送的这点利益,不知道要损失多惨重。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柳朝音深知,朝开作为一个大型集团,甚至以后要上市的世界级公司,必要合规,必不能搞从前夫妻档那些公私不分的事,本来夫妻在一个公司共事已然不合规,她柳朝音要还想在朝开坐稳位置,更要从自己做起,以至于那些年柳朝音在公司铁面无私,与谢开昀共事时常常剑拔弩张,很多人说他们早已离婚,不过为了公司稳固一直未对外公布,以至于那些年柳朝音在公司众人背地里的称呼不是谢开昀的老婆或者老板娘,而是朝开二把手。
至于柳氏给朝开注资,更不关柳朝音的事,完全是柳盛鸿的主张。
柳朝音当时不明白,明明前些年刚刚创业大过年结不出工资包工头都杀来公司了,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谢开昀不肯要柳朝音回澳门借钱,如今公司步入正轨手上现金多的是反而接受柳家的注资,柳朝音晚上问谢开昀,谢开昀仍旧是抱住她,亲了亲他的额头,极尽温柔的语气。
“音音,我想更多参与你和你的家庭。”
那些年两人感情也确实不错。
创业六年,朝开搬进新总部大楼,同时是两人结婚十周年,相爱第十三年,柳朝音三十一岁,谢开昀三十四岁,女儿谢月盈十一岁,儿子谢星沉三岁,谢开昀给柳朝音在国外海岛补办了一场盛大的世纪婚礼,霸占了大半个月内地和港澳的报纸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