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周六,平陵山人来人往,沿途一路走上山,不时就能碰见成双成对的情侣。或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或是青年男女,或是……十几岁的初高中早恋的孩子,甚至,连五六十岁的老爷爷老婆婆,也赶着来浪漫一次。
金黄色的夕阳照着,清幽的山道两旁是一簇簇开得正盛的秋菊,偶尔远处的树后还有一对对藏着的偷偷接吻的小情侣,气氛暧昧且旖旎。戚淮清怀着无比尴尬的心情,目不斜视地直往山顶走。心底无比后悔答应和裴景川来这什么平陵山。
裴景川慢了一步跟在她的身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目光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背后那灼热的目光令戚淮清如芒在背,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半山腰的一个拐角处,对于不论是上山还是下山的人来说,都是一个盲区,情侣们往往喜欢在拐角一旁的石阶上做坏事。而第一次来的戚淮清和裴景川都不知道这约定俗成的事。
戚淮清快步上山,一脚买向前,过了拐角,浮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对在石阶处吻得难舍难分的未成年情侣。
戚淮清霎时被这对年轻人的火辣热情给怔在了原地,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僵立了一瞬,赶忙快步从这对小情侣身边走了过去。身后的裴景川见到眼前这场景,紧跟着也是一愣。随即看到戚淮清跟染了胭脂一般通红的脸颊,便后知后觉地勾起一个笑。
他两三步跨到戚淮清身边,两人并排走着,裴景川不动声色地斜睨着戚淮清,那充满着打量意味的眼神,让戚淮清终于忍不住,回视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裴景川眼含委屈,扯了扯戚淮清的衣角,“我们是出来玩儿的,你倒好,只顾着上山看景,一句话都不和我说。”
戚淮清一噎,抿了抿唇道:“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山顶的那棵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条的梧桐树下。裴景川从兜里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同心结,递给了戚淮清,话里带着希冀:“你把它挂上去吧。”
递到面前的同心结,编得有些不伦不类,这不伦不类,说的不是手艺不好,而是它的颜色,一半是墨色,一半是天蓝色。
戚淮清记得,裴景川以前初中的时候,参演了一个话剧,他的戏服是古装的,演出时需要戴假发,她便给他买了一根发带,后来他便也给自己买了一根天蓝色的做回礼。而面前的这个同心结,显然就是那两根发带编成的。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她那条连自己都忘了放在那里的发带的。
戚淮清恍惚想着,并未伸手去接。
同心结是裴景川自己编的,拿了好多条丝带练手,最后才敢用这两条发带动手,戚淮清送给他的能保存的东西不多,他自然舍不得糟践。
戚淮清不伸手接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心里难免难受,他面上云淡风轻,却依旧执拗地把同心结塞到她手里,固执道:“你挂到树上去。”
戚淮清看了他一眼,叹道:“你这样有什么意义?”
“你管我是自欺欺人也罢,不愿面对现实也罢,反正对我来说有意义。”裴景川把戚淮清往树下推了推,话里带了些催促乞求:“你挂上去。”
戚淮清不为所动,“要挂你自己挂。”
裴景川只是说:“你答应了的。”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已经把同心结挂到了树上的情侣看了看僵持着的戚淮清和裴景川,满眼疑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戚淮清皱眉:“我答应你什么了?”她现在真是怕了他的那句「你答应了的」。
裴景川理直气壮道:“你答应了陪我来平陵山。”
戚淮清疑惑:“我这不是已经来了吗?”
裴景川指了指她手里的同心结,“平陵山是什么地方?你既然来了,也应该多少猜到我会让你做些什么,既然答应了,当然得配合我。”
戚淮清嗤了一声「自欺欺人」,随即不再争辩,随意把同心结挂在了靠近地面的枝丫上。
不伦不类的同心结,在秋风下战战巍巍地飘着,将落不落,裴景川眼底一片黯然,走上前将它扶稳了些,哑声说:“自欺欺人也好,至少,让我有个念想在。”
他充斥着的近乎绝望的话,让戚淮清心里莫名一动,有些陌生的涩,她压下这不清不楚的感觉,看了看即将要落山的太阳,说:“行了,回家吧。”
这时候,人们都陆陆续续地下了山,树下没什么人在,戚淮清走在前面,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带着乞求的声音,有几分沙哑,“淮清,你可以……吻我一下吗?”
平陵山之所以被称之为约会圣地,就是因为,传说情侣只要一同将亲手编织的同心结挂到梧桐树下。然后在树下拥吻,便能生生世世的在一起。
传说当然只是传说,但是这美好的寓意,又有哪一对正你侬我侬的情侣不愿相信,并且来试一试呢。
戚淮清一怔,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险些认为裴景川疯魔了。不然怎么会提出这种根本不可能视线的要求。还不待她做出回应,就又听见他说:“就像小时候那样,亲亲我的额头也好。”
她转身,看着满眼恳求的裴景川,眼里未有半分波动道:“你现在已经长大了。”
裴景川惨然一笑,看着戚淮清,轻声说:“你不是一直当我是小孩子,嫌我幼稚吗?那你就当我还没长大,就像小时候一样,亲亲我。”
“别无理取闹。”戚淮清低声呵斥,“你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
“小孩子本就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裴景川说。
戚淮清不再理他,直接向前走,见状,裴景川语调一转,沉下来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威胁,“你如果不愿意,那我就只有自己来了。”
戚淮清脚步一顿,回头怒瞪着裴景川,一字一顿道:“裴、景、川,你究竟要疯到什么时候?”
“你如果不愿意……”裴景川向前两步,走到戚淮清面前,微微低头直视着她。在她意图后退的时候,一手搂住她的腰,缓缓道:“那我就,自己来。”
“你敢。”戚淮清寒声说:“你别逼我。”
裴景川带着薄茧的手在戚淮清脸上慢慢摩挲着,闻言低声一笑,意味不明道:“是你别逼我才对。”看着戚淮清不为所动的脸,又问:“怎么,还是不愿意?”
戚淮清依旧不做声,只是不住地往后靠,企图离他远些,裴景川倒也不介意她的小动作,只是在她离自己足够远的时候,手一用力,又重新将她搂进怀里,他满脸疑惑,眼底却带着嘲讽,“难道你现在连碰我一下都不愿意吗?”
“这根本是两码事!”戚淮清手抵在他的胸前,低声怒道。
“你亲我一下,”裴景川翻脸比翻书好快,把戚淮清逼到这份上后,又适时后退,恢复了无害的可怜模样,声音里带着乞求,“一下就好,只是额头也不行吗?”
僵持了半分钟后,戚淮清识时务者为俊杰,低声说:“你先放手。”
裴景川沉默了两秒,然后依言松开了手,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戚淮清。
戚淮清低垂着头,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终于缓缓抬眼,对上裴景川的眼神,又不争气的红了脸,不自觉地后退两步,道:“你把眼睛闭上。”
裴景川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闭上了眼睛,戚淮清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缓缓上前,双手攀上了裴景川的肩,微微踮起脚尖,轻轻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温热湿润的气息洒在额上,柔软的触感让裴景川心底一荡,还来不及感受,便感觉到这令人沉醉的温热想要离开,来不及思考,只凭着本能,他一手揽住面前纤细的腰肢,扣住她的后颈,便狠狠的吻了下去。
戚淮清一怔,随即便是剧烈的挣扎。即使明知挣脱不开,依旧把态度摆了出来。
腰被紧紧扣住,裴景川灼热的手掌紧紧贴在腰间,那温度似是要将人灼穿,戚淮清连呼吸都一同被掠夺,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下来,缺氧的感觉令她险些站立不稳。
良久,在戚淮清嘴唇发麻的时候,裴景川终于放开了她,身体软的站立不住,戚淮清深吸了两口气,才退后两步,狠狠抹了两下被吻得嫣红的有些发肿的唇。
三番两次,戚淮清心里气急,扬手便给了裴景川一巴掌,可是刚被吻得虚软无力。与其说是打,倒不如说是轻柔的挨了一下。
知道戚淮清生气,裴景川倒也配合,装作被打得疼了的样子,一手捂着脸,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戚淮清愤恨地瞪着裴景川,眼里却氤氲着朦胧的水气,脸色嫣红,紧咬着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裴景川心里一痒,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定了定神,才轻咳两声,沙哑着声音低声说:“抱歉,我只是……情难自禁。”
第41章
谭书奕这件事给了裴景川更大的危机感,可被学校困住,加上经历那天了下午的事情后,戚淮清更是连一周一次的通话时间都吝啬于给裴景川了,那样子,活像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一般。
裴景川的低气压维持了许久,终于在元旦那天爆发了。
自从那件事后,戚淮清就待在学校再没回过公寓,她没接过裴景川的电话,也从来没有和谭书奕联系过。原以为那天的话不过是谭书奕随口一说,却不曾想,他原来从未放弃过。
元旦前夕,戚淮清意外地接到了戚家老爷子戚平硕的电话。
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她正在图书馆打发时间,手机关了静音,看着来电显示,戚淮清心里突地一跳,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她拿起手机走到楼梯间,果不其然,电话接起后,戚平硕的第一句话便是——“戚氏出事了。”
戚淮清听到这句话时先是恍惚了一瞬。随即心里生起了困惑,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重生的缘故,有些事情都提前了许多,不过转而一想,这些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便不再多想。
戚平硕说完这句话,手机里沉默了一阵,片刻后,戚淮清便缓缓开口,“所以呢?”她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
戚平硕没说话,良久,叹了一口气,低着声音说:“你终究是戚家的孩子。”
“我多希望……我不是呢。”戚淮清只低低说了这一句话。
“戚氏的事……”戚平硕停顿了一秒,接着道:“终究是会牵扯上你的。”
“戚氏,已经和我没关系了。”戚淮清冷漠地说完这句话,便直接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熄灭,戚淮清却站在原地,僵立了许久。
前世,戚峥沣设计让戚年毅把戚氏几乎所有的资金都投到了m国的一个项目里,导致后来政策变化,资金被套牢,戚氏险些负债破产。可戚淮清记得,这些事,明明是一年后才会发生的,却不知为何,这一世提前了这么早。
后来,接到戚年毅的电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听着手机刺耳的铃声,戚淮清眼里一阵讥讽,她莫名就想到了前世,那时戚家别墅里那些人的嘴脸。嘲讽地笑了笑,她拾起了桌上的手机。
电话接通,两人却都没有说话,几秒后,戚年毅先开了口。
“淮清,你在学校吗?”
不知是不是戚淮清的错觉,她总觉得,戚年毅的声音,莫名多了些沧桑。她没理会他的问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戚年毅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原因,比起戚淮清的直白,他委婉了许多,先是打起了感情牌,说:“我记得,你快毕业了吧。”
戚淮清没回应他的话,他也不尴尬,自顾自地继续说:“爸爸还记得以前,你就那么小小的一团,窝在我怀里。转眼间,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长大成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戚淮清想说,在你印象中,也就只记得我还是小小的一团那时候的事吧。毕竟,除了那时候,你从未把我放在心上过。可最终,她还是保持了沉默。
这些话,说出来未免太难看,也或许,还会让戚年毅误以为她对他还有期待,所以,才会有怨。
戚年毅独自说了许久,终于步入了正题,问:“淮清,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明明以为自己不会再在意,可真到了这一刻,戚淮清还是意难平。前世,是她自己蠢,是她自己倒霉,生在了戚家,活该被亲情拿捏。可这一世,从把股份还给戚平硕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欠戚家什么了,她不明白,戚年毅是哪儿来的脸,事到如今,还会打她的主意。
她莫名感到好笑,这么久,终于正正经经回了戚年毅一句话,“原来爸爸还会关心我的感情问题啊——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那边的人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破音的声音里难掩惊怒。
“怎么?”戚淮清故作惊讶,“爸爸这反应,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怎、怎么会。”戚年毅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讪讪地转移了话题,“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把你那男朋友带回来让爸爸瞧瞧,我也好给你把把关。”
“还是不用了。”戚淮清慢悠悠地拒绝,用平淡,却足够把戚年毅激怒的声音说:“让您看了,我怕他以后变成第二个您。”
戚年毅血压一高,一时没忍住,怒吼出声:“戚淮清!”
戚淮清把手机拿的离自己耳朵远了些,等他吼完,才继续道:“怎么,这就装不下去了?”
戚年毅声音沉怒:“我是你爸!”
戚淮清收起了自己那无所谓的态度,话锋一转,冷漠道:“要不是凭着这一层虚无缥缈的血缘关系,你以为我还会接你的电话。”
“你……你这个不孝女!”戚年毅恼羞成怒。
戚淮清嗤笑出声,“父不慈,子要如何孝?”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戚年毅才勉强平静下来,直接道:“你明天回家,我有事和你说。”
戚淮清无声地笑了笑,眼里带着讥讽,冷淡道:“我没空,有什么事你现在说吧。”
从未被人这样忤逆过,戚年毅恨不得马上来颗速效救心丸,“你给我马上和你那个男朋友分手。”
戚淮清挑了挑眉,故作疑惑:“为什么?”
戚年毅厉声道:“没有为什么,给我马上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