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世子夫人性子还好,别的夫人打骂下人,世子夫人从来没有,偶尔世子夫人吃剩了好吃的,还会分给她们这些丫鬟,她们失手打碎个什么东西,世子夫人也不计较,谁家里要是碰上难事儿,世子夫人也大方的给假,补贴银两,实在是个好主子。
所以这些丫鬟们也攒足了劲儿给柳烟黛出点子。
“世子夫人可一定不要搭理他。”丫鬟一脸笃定的道:“夫人不喜欢那白姑娘,以前因为白姑娘闹出了那么多事端,夫人烦她烦的很,定然不愿意让她进门来。”
“而且,二公子以前对您也并不热衷,还跟世子爷有仇,以前不来您这里,现下一需要帮忙了,就来找您了,哪有这般道理?人家拜佛还临时抱佛脚呢,他上来便要麻烦您,也没瞧见什么好模样来。”
“世子夫人可莫要惹火上身。”丫鬟一口气儿说完,坐在梳妆台前的柳烟黛便紧张的抓着手里的簪子来回的转,试探性的道:“不,不如,就说不见了吧?”
听着丫鬟的一通分析提点,她都有点不敢见了。
侯府这些事,她很早时候就知道她自己应付不过来,所以她都不爱牵扯,能不招惹,就都不招惹。
她不是很聪明的人,以前在乡野间的时候,就总是被七大姑八大姨来欺负,谁来讥诮她两句都行,她也学不会反击。
按她这个性子,嫁给谁都是不放心的,大陈人重祖制,向来都是一个家族的人生活在一起,在长安,有高门大户,在乡野间,有宗族祠堂,不管到哪儿,都是要加入另一群人,而在这另一群人之中,夫君只占其中的五分之一。
另外的五分之四,是各种长辈,是做不完的人情关系,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子,养育,包括日后掌家的各种难事。
而这些事,柳烟黛一个都做不来,她一定会被欺负。
她就算是有心去学也学不到,上天就给了她一个笨脑子,把她丢到乡野间她连一块地都守不住,她没有靠自己活下去的能力,所以叔父才会将她嫁到侯府来,叔父也不盼着她多好,只希望她能一直贴在婆母的羽翼下活着就够了,最起码,婆母不会亏待她。
既如此,那她最好从最开始就不要管。
给她梳妆的丫鬟想了想,点头道:“那便说您在养胎,不见客罢了。”
说话间,丫鬟便出去推拒。
但是谁能想到,丫鬟片刻后折返回来,为难的与厢房内的柳烟黛说:“世子夫人,二公子不肯走,说一定要见您。”
柳烟黛本是不安的,慌乱的,但是慌久了,又听见这周驰野如此,顿觉胸口间凭空堵了一口气来。
拒都拒不了,就是瞧着她好欺负!换了旁人,周驰野哪里会这般做?
分明他是个求人的,现在却好似是在逼她一样!
“不见!”柳烟黛鼓着脸,掷地有声的说:“我就不信他还敢闯进来!”
不走就不走,有能耐就在她院子外面打一个地铺,直接睡在她廊檐外算了!
她是被秦禅月养久了,受了委屈,也敢小发雷霆了。
虽说没什么杀伤力,但是比起来之前却好上许多。
当时正是初秋,日头没那么灼热,甚至隐隐有几丝凉意,周驰野等在书海院中,来一阵风,吹动窗柩时,他都要急躁的去看一眼,恍惚间以为是有人推门而出。
柳烟黛这头不肯出去见,外头的人急的团团转。
周驰野在廊檐下等候时,目光紧紧盯着那窗扇,几次都想冲进去质问柳烟黛。
同为怀孕的女人,柳烟黛难道对白玉凝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当初周渊渟欺负白玉凝的事情,柳烟黛也是听闻过的,她就没有一丁点愧疚吗?
现在竟还做壁上观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周驰野狠狠一甩手,眼眸间都燃烧着恨意。
这柳烟黛,与秦禅月是如出一辙的心狠!
他隐隐间又为自己感到屈辱。
众目睽睽之下,柳烟黛竟然将他晾在这里!
他盛怒之间,正是脑内充血的时候,一狠心,干脆折返出去,直奔府门外而去。
——
此时此刻,府门外,白玉凝还在地上跪着。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随着风轻轻地吹拂,这个月份的肚子还不显怀,所以一眼瞧去,只能看见她细细的腰,乍一看纤弱扶柳,似是要被风吹走,白而粉的面,盛着泪的眼,处处都惹人心痛。
她数着时间,偶尔看着日头,大部分时间则看着自己面前的瓷砖,她想,她要不要跌倒在瓷砖上,假装自己晕过去了?
说不准儿能刺激里面的人出来呢。
里面的周驰野急的要死要活,她在外面跪着反倒不急,只慢悠悠的算计着,因为她知道,侯府坚持不了多久。
她肚子里可有孩子呢,秦禅月不要脸面,也总得要自己的孙儿吧?
若是秦禅月坚持不让她进来,后续二公子会安排人弹劾侯府,侯府现在虽然没人做官了,但是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爵位吊着呢,秦禅月要想要爵位,就得赶紧息事宁人,把她接进去。
她眼下形容越惨,回头弹劾的越狠。
白玉凝思索这些的时候,突然瞧见府门口一道身影快步走来,她一抬起头,便瞧见了情郎的面。
许久不见,周驰野似乎又清瘦了些,他那双深深的狐眼之中夹杂着思念与说不出的哀痛,走到她身前后,二话不说,与她一同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白玉凝吓了一跳:“你快些起来。”
周驰野抿着唇,一字一顿道:“我与你一起。”
他无力去改变局势,无力去说动母亲,但他可以跟白玉凝一起承受这些。
如果母亲不让白玉凝进去,那他就跟白玉凝一直跪在外面。
当时正是初秋,偶尔一阵风吹过,将地上的落叶吹起,情郎的声音那样笃定,几乎模糊了白玉凝的视线。
她缓缓垂下头去,半晌,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后看了一眼左右后,小声道:“我其实没有怀孕,我只是太想你,想回府来找你。”
周驰野是她唯一的盟友,这件事她可以瞒住任何人,但是不可能瞒住周驰野,所以她最开始就得把这件事坦白了。
周驰野愣了一下,随后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没事,你回来就好。”
现在没怀上,以后再怀也是一样的。
白玉凝说不出话来。
那跪在地上的姑娘突然很想哭。
她机关算尽,就是为了回来,而现在,也有另一个人同她一样做尽各种事,也只是为了让她回来,却与她的“回来”不一样。
她带着目的而来,他却只是爱她。
如果,如果他们相遇在一切发生之前,如果他们门当户对,如果没有这么多乱糟糟的事儿——
两人正执手相望泪眼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都是一惊,一抬眸间,就瞧见是赏月园的赵嬷嬷行来了。
赵嬷嬷走下台阶时,那目光紧紧地在两个人身上扫过,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满。
跪在地上的周驰野心中一紧,赶忙挺起脖颈,问道:“可是母亲传了话来?”
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母亲的话,能驱使赵嬷嬷过来了。
面前的赵嬷嬷抿唇点头,一脸冷淡的道:“恭贺二公子,夫人发话了,允您将白姑娘带回来了,您且将人接回院里歇着便是。”
其实秦禅月的原话可没那么好听,她听说周驰野也去府门口跪下之后,拧着眉骂了一句“贱男人”,然后才允赵嬷嬷过来接人的。
不过,说接人,也就只是接人,不曾提出来要给什么名分,就连“纳妾”这两个字都没说出来。
但是这对周驰野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要让他的玉凝回来,他就已经欣喜若狂了!
赵嬷嬷现在瞧周驰野这喜上眉梢的模样,心里也觉得周驰野是被鬼迷了眼了!这白玉凝到底哪里好?能让周驰野这么发疯?
而周驰野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匆忙将白玉凝扶起来,亲手拍打她身上的尘土,而白玉凝则向赵嬷嬷俯首行了一个礼,道:“多谢赵嬷嬷来告知。”
赵嬷嬷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冷声对着周驰野道:“还请少爷早些回府。”
不要在府门外面丢人了。
周驰野自然也能察觉到赵嬷嬷的态度,他拧眉抬眼,刚要训斥,就被一旁的白玉凝给摁下了。
白玉凝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拍了拍周驰野的手,然后随着周驰野先回了侯府之中。
迈入侯府门槛的那一刻,白玉凝的面上荡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昔日被赶出侯府的画面还在脑海之中回荡,但是兜兜转转,这侯府,不还是让我进来了?
她终究还是赢的那一个。
当日,白玉凝与周驰野回了剑鸣院之后,两人亲亲蜜蜜的黏了半个下午,到了晚间,白玉凝将自己拾掇齐整了,直奔着秦禅月的赏月园而去。
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跟秦禅月过一过招。
而今日,在白玉凝去赏月园的院门前的时候,正巧,与坐着人轿同来给秦禅月见礼的柳烟黛撞上了。
柳烟黛此时来,是要跟秦禅月告状的。
她要将今日周驰野跑到她院门里面胡闹的事儿跟婆母说,让婆母给她撑腰,但是她没想到,她才走到赏月园门口,竟是瞧见了白玉凝。
白玉凝来这儿做什么?她明知道秦禅月不喜欢她,为何还要来赏月园?
柳烟黛想,她若是白玉凝,好不容易进府门来了,定然要老老实实躲在院里,不出门惹事儿。
而白玉凝却是站在原地等着柳烟黛,瞧见了柳烟黛来了,那张白而粉的面上便浮现出几分笑容,竟是上前一步,行了一个侧身礼道:“玉凝见过嫂嫂。”
柳烟黛看着那张梨花茭白的面,看着那温润顺从的面容,只觉的后背突然冒出一片麻意来。
第37章 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那时暮色已沉, 天边落日熔金,烧出一片绯红彩霞,赏月园里的花枝都在早秋中渐渐枯萎了, 只剩下几缕凌乱的花枝随着风来回的晃, 残损枝影落在齐整的石砖地面上, 隐隐带有几分萧瑟之意。
而就在这样一个初秋里,许久不见的白玉凝笑吟吟的站在她的身前,喊她“嫂嫂”。
柳烟黛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她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她带着吃食去找周渊渟, 结果无意间瞧见周渊渟和白玉凝两人在房中私会,一时激动,她与周渊渟吵起来, 白玉凝则在一旁含泪劝说。
那时候,她隐隐还觉得白玉凝是个不错的人, 只是家道中落, 被迫落到了他们侯府。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瞠目结舌, 再也不敢妄下断言。
再然后, 白玉凝被赶出府门去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她以为这个人也再也不会出现了, 毕竟白玉凝曾经在侯府之中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人还是进府来了,现下还亲亲热热的叫她“嫂嫂”。
瞧着白玉凝这张带笑娇颜, 柳烟黛只觉得舌头都打结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