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得匆忙站稳,下意识向后退, 并伸手去推对方的胸口,一连串的赔礼的话匆忙喊出来,生怕慢了一点儿。
“我一时不察冲撞贵客, 还请贵客——”
她话说到一半儿,便松开贵客的衣裳自己站稳, 但是她站稳后, 抱着她的贵客竟然没顺势松开手。
柳烟黛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她茫然地抬起头, 正瞧见一拳之外,一张眉目锋锐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太子身高, 肩阔,一张臂,能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太子喜欢这种感觉,他一抬手,就可以将她随意摆弄, 而她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伏在他的胸膛前任他施为。
她肉肉的,抱起来柔软又乖巧, 缩在他怀中,像是个热乎乎的短绒小兔子,一昂起面来,便露出来一张娇粉的面来。
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珠翠香。
太子只觉得胸膛间也要被她填满了,他从没碰见过这么惹他喜欢的人,连一根头发丝都长得恰到好处。
柳烟黛整个人陷在他怀中、她与他锁骨齐平,她昂起头,连花枝都看不见了,像是被他束拢在掌心间,只能高高昂着头,瞧见他一个人。
太子生了一张好脸,棱骨分明,一双丹凤眼深邃幽暗,薄唇高鼻,瞧着就是个薄情种。
柳烟黛瞧见太子这张脸的时候,脑袋都跟着嗡了一下。
她见过太子,那一日府中宴会,太子高坐主位,她的夫君一直在一旁照看,态度十分谄媚,她也听过一些人讨论太子,他们都说,太子是个冷情之人,重规循矩,且御下极严,在太子手底下的东宫属臣从来不敢逾越。
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掌控着一国的命运,而她,不过是这一国人之中的其中一个,如沧海之一粟。
柳烟黛还听人说过一些关于太子的绯事,据说,早些年在东宫,有一些貌美宫婢爬床,被太子直接拖出去打死了。
她第一次听见这些的时候,就觉得太子有点像是镇南王,她的叔父就是这样一个军令如山,绝不更改的男人。
而她,就冲撞了这样一个人!
她若是开罪了太子,定然会给婆母惹祸!
柳烟黛腿脚一软,直直的就要往下跪。
但她没有跪下去,因为那只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半点力道都没软,她无法脱离,只能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与他相对。
“无碍。”太子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从她白嫩可口、肉乎乎软绵绵的脸蛋,看到她粉嫩莹润的唇瓣,最后道:“孤与周世子私交不错。”
太子神色平静,语气和缓,随后慢慢松开柳烟黛的腰,道:“不会怪罪于你。”
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换一个,定然能立刻从太子的话中分辨出来些许不一样的味道。
太子与周世子没有任何私交,现下却说“有私交”,那这私交定然不是为了周世子而起,而是为了旁人。
而在场有哪里还有什么旁人呢?分明只有他们两个,太子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美人之上。
且,那缓慢松开的手似乎带着恋恋不舍的意味,粗硬的手骨划过柔软的脂肉,带着独属于男人的侵略性。
如果这里的人是白玉凝,定然打蛇随棍上了,蠢货才瞻前顾后愚忠愚孝,聪明人都是看准就上骑驴找马,这条船不行立刻跳下一条船,同情心,爱心,忠心,这些东西都是最没用的东西,只有实打实的权利,才能让人端端正正的站着。
比起来一个侯府二公子,太子显然是更有用,如果能攀附上太子,白玉凝甚至可以当场把二皇子给卖了,抱上这一条比二皇子更粗的腿。
但站在这里的是柳烟黛,一个愚钝蠢笨胆怯的,小娇娘。
烟黛听不懂太子话语里面埋着的隐喻,也不明白太子划过她腰间时候的暗示,她只呆愣愣的瞧了太子一会儿,然后猛松了一口气。
太好啦,太子跟她的夫君私交不错,那他们就是朋友耶,想来,太子不会在意她的冲撞,太子还扶住了她,避免她摔倒在地上,太子真是个好人!
她还害怕世子会怪罪于她呢——是她小人之心啦!
于是这白嫩嫩的世子夫人一低头,行了个好看的礼后,干脆利落的道:“太子宽容,臣妾感激不尽,既太子在此游赏,臣妾便先行告退。”
柳烟黛想,今日府中办白事,太子应该是来祭奠的,太子出现在这里,大概也是喜欢这里的景,这花枝谁瞧了都喜欢,既然太子在此赏景,那她就躲远点,别碍了太子的雅兴。
太子听了她的话,微微一顿。
他那双丹凤眼微微一凝,瞧着柳烟黛的面,难掩几分讶然。
寻常时候太子与旁人谈话,只需要稍微丢过去一个话题,对方会立刻绞尽脑汁的缠上来,他说“周世子”,那柳烟黛就该立刻说“周世子被幽禁她已多时不见”,他说“侯爷去了当节哀”,柳烟黛就该哭哭啼啼的落下两滴泪来,在他面前哭诉自己日子难过,他若是出言安抚,稍加暗示,她便该柔柔弱弱的倚过来。
你搭一句话,她搭一句话,搭来搭去,人便也搭到了一处,混到了一榻。
他是太子,跟了他,比守着一个一辈子也回不来的夫君好上百倍。
而像是柳烟黛这样说完就跑的,太子还是头一次见。
那高大挺拔的太子竟是在原地愣了片刻,目光再落过去的时候,只剩下几分狐疑。
他一时间分辨不出柳烟黛是没听懂他的暗示,还是在……欲擒故纵?
“世子夫人起身,也不必离去。”太子的声线慢了慢,道:“这处院子是你侯府之处,要退也当是孤来退。”
柳烟黛不擅长跟外人言谈,只能磕磕绊绊的回一句场面话,道:“太子喜欢,可以四处瞧瞧,侯府处花草很多,我婆母很喜欢这些。”
太子的手指摩擦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盯着她白嫩嫩的脸,道:“侯夫人喜爱这些花草——不知世子夫人喜爱什么?”
喜欢荣华富贵,还是喜欢世间男儿?前者,他为太子,都能满足她,后者,哼,区区八个——他是太子!真龙之躯,只他一个人,便能叫柳烟黛这辈子也不想其他男人。
柳烟黛睁着一双清冽冽的眼,咧嘴一笑,回:“臣妾喜欢吃果子。”
还有红烧肉。
看起来……这女人完全没有接茬的意思。
太子的手一顿,随后又不死心的询问:“听闻世子夫人与世子感情甚铸,若有空闲,世子夫人可以带孤去瞧一瞧世子,孤已很久不见世子了。”
太子的声量沉而又沉,尾音拖得很长,带着几丝难以言说的暧昧,像是香炉里燃着的香一样淡淡逸散而开。
太子一次又一次的抛出柳枝,烟黛一次又一次给撅折了。
若是换了旁人,自然能听出来太子这是在邀约柳烟黛出府门,只是借着世子这个由头而已,毕竟一个落难了的世子算什么东西,他也配太子屈尊降纡的去看他吗?
但这话落到柳烟黛耳朵里,柳烟黛只听出来太子想去看世子。
这也是应当的,柳烟黛想,好朋友嘛,就算是一方落了难,另一方也当回去看一看,她真想不到,太子与世子关系竟然这般好。
只是……柳烟黛突然难得的聪明了一下。
婆母与夫君关系不和睦了,太子又是那样位高权重的人,若是太子瞧见了夫君在山庄里受苦,该不会要把人带回来吧?
这可不行呀!婆母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进去的!
但是,拒绝太子好像也不大好。
柳烟黛为难的思虑了片刻,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这是这几日柳烟黛从婆母身上学会的!碰见了为难的事儿,她不能回应,要想别的法子岔开这个话题。
最好的法子就是——倒地装病。
之前婆母在宴会上就是这么装的!她看到了,很有用,烟黛也学会啦!
所以柳烟黛干脆一捂肚子,做出来一副痛楚状,便要往地上倒。
只要她倒地称病,所有难事儿都得往后放一放,这与小儿不肯上学堂是一个道理。
她人笨,但是做戏很实诚,倒下去的时候是整个人结结实实的往地上倒,太子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捞她。
这一捞,她又落到了他的怀里。
柳烟黛心里惊讶,她想,她怎么每回都落他怀里?她本来是打算躺地上来着。
倒是太子软香温玉抱了个满怀,一时心都要飞走了,他紧紧拥着她的腰,心想,这女人主动投怀送抱,还算知趣。
但他还不曾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柳烟黛道:“臣妾近日刚怀了身子,一时头昏脑涨,请太子恕罪。”
太子听见“身子”这两字,如同被火烫了一瞬,整个人都猛地站起身来退后一步,一双眼阴晴不定的看着柳烟黛。
怀了身子?
这就是她避让他的缘由吗?
看样子,柳烟黛是打算死守忠义侯府了,连一个废世子的孩子都要生下来,她是要一辈子跟忠义侯府纠缠不清。
若是她生了孩儿,他还能允她进宫吗?
有了孩儿,有了孩儿……
不可能的。
他能接受柳烟黛嫁过人,但决不能接受柳烟黛生养别的孩子。
罢了,一个女人,他有什么可在意的?
待他登上皇位,还缺这么一个女人吗?
太子阴沉着脸,片刻后,拂袖而去。
——
鸡同鸭讲了半天,太子突然莫名其妙的走了,柳烟黛茫然的晃了晃小脑袋,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太子怎么回事,只好恭送了太子之后,便回了她的书海院里。
她回了书海院,心里头还惦记着太子说要去看世子的事儿,更惦记她说完“有孕”之后太子转身就走的反应。
唔……太子当时盯着她肚子看了好几眼,该不会是发现哪里不对了吧?
柳烟黛有点慌乱,她想,明日得去与婆母说这件事,柳烟黛忧心忡忡的塞了一口红烧肉,完全不知道那太子站在花丛径道里时到底在想什么。
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碰上了一个完全不懂的人,那就完了,这头的人都火上眉头,浑身都快着了,那头的人还没想明白呢!旁人是温水煮青蛙,煮个三年五载能煮熟,这边是沸水煮石头,水沸成什么样,这石头都不会多想的。
不,石头也想了。
石头认为太子别有用心,可能会针对她的“孩子”,所以次日,柳烟黛专门找了机会跟秦禅月说了此事,只是在柳烟黛视角下的太子显得奇怪极了,秦禅月也想不通太子打听柳烟黛怀孕的事情做什么。
太子这个人,心思重,想法多,一眼看不分明,一句话要转百八十个弯儿,没点脑子听不懂,太子想算计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太子也没必要算计柳烟黛呀。
就算是太子知道了柳烟黛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他也没必要戳穿。
他们忠义侯府是彻头彻尾的太子党,而周府那头却更亲近二皇子党,忠义侯府坑一把周府,太子应该鼓掌才对。
秦禅月拧着眉看了一会儿自己儿媳那张脸,心想,肯定是柳烟黛搞错了,太子一定不是在意她怀孕骗人这件事。
但是太子来到底干什么呢?
秦禅月想不通,她摆了摆手,道:“别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有镇南王顶着呢,你回去,一天多添两碗饭。”
柳烟黛就放下心,没两天就将这件事儿忘到脑后去了,现在,她的精力应该放在书海院里的小厨房上,她要多吃一点,把肚肚吃大一点儿才行。
据说过段时间,等肚子彻底大了,还要在肚子上揣软枕呢。
——
侯府这头停灵七日,柳烟黛便连吃了七天的肉,人瞧着确实圆了一小圈,时不时还要表演一下干呕,一系列动作走下来后,终于到了送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