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兴元帝会痛,会避让,会说不出话来,可是,当她的手落下的时候,兴元帝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看着她,半分没有偏移目光。
她的指尖有点凉,给他包扎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碰触到了他的手臂,她碰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兴奋地发颤。
他的烟黛,他的烟黛,他的烟黛,碰他了碰他了碰他了碰他了!
她主动碰他!
药粉挥洒,每一个缝隙都被填满了,她好担心他受伤!
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但这痛楚之中又带着一阵愉悦,他的呼吸因此而急促,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被她触碰的滋味儿太美妙,他好像都感知不到痛了,只剩下那一点凉凉的感觉,萦绕在他的皮肉上,他的魂魄因此而颤抖。
甚至,他还……
兴元帝不自然的调整了一下姿势。
每天的壮阳药没有白喝,他现在进步很大。
这时候,柳烟黛抿着唇,从一旁拿起一卷细布,缠绕在他手臂上。
期间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缠绕好之后,就当做没看见他一样,提着东西就离开了此处,反倒是兴元帝一直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一旁的大太监见柳烟黛都去忙了,便小心行过来,在兴元帝的身后道:“圣上——柳姑娘走了,您伤口好些了没?”
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太监忍不住瞥了一眼兴元帝的伤。
昨天晚上,兴元帝回了官衙之后就开始发疯,半夜又跑到常善堂里来阴暗偷窥,好不容易天亮了,回了官衙,他竟然抽刀给了自己一刀,然后又来了常善堂。
这一回,他终于光明正大的见了柳烟黛一次。
大太监问完兴元帝的时候,听见兴元帝喃喃的说:“这细布——”
大太监赶忙靠近,低声问:“圣上,这细布怎么了?”
兴元帝的右手发颤的抚摸过自己手臂上的细布,语调诡异的开始发抖,他说:“这细布包的真好,你看见了吗?她包的好认真。”
大太监定睛一看,没看出来细布如何,但看出来兴元帝双眼赤红。
大太监迟疑了一息,在说出实话被兴元帝一刀砍死和吹嘘一阵获得主上嘉奖之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他果断道:“真是好认真的包扎啊!真是上等材料的细布啊!圣上,柳姑娘心里还是有您的!”
兴元帝几乎要晕过去了。
他就说,他就说——
他正兴奋地发抖的时候,一旁的学徒笑呵呵的过来结账,收了他们半两银子——本来不应该这么多的,但谁知道药粉能用小半罐啊!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就是不知道节俭,而且这人也不知道喊疼!
小学徒思索间还看了一眼兴元帝,正看见兴元帝双目赤红,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小学徒心想,瞧瞧,都给人疼哆嗦了。
兴元帝结账之后,几次想提出来直接住在这,又怕惹柳烟黛生气,只能决定明日再来。
第二日,兴元帝伤了另一条胳膊,止血药粉用去了一半。
第三日,兴元帝伤了左腿,止血药粉见底了。
第四日,兴元帝伤了右腿,止血药粉已经用没了。
第四日兴元帝走的时候,一旁的学徒急吼吼的开始做下一罐。
药粉不够用了啊!
柳烟黛被那些学徒拉着一起去做止血药粉,她磨药的时候,听人家背后念叨兴元帝:“这位贵客总受伤,真是不小心,但是颇为大方,今儿给了我二两银子赏钱呢。”
柳烟黛抿唇不言。
旁的学徒就跟着搭腔道:“真不知道明儿这位贵客还能伤到哪儿。”
柳烟黛咬紧牙关,心想,明日如果还见他,她定然不要再去照看他了,她要将这个活儿推给旁人去。
到了第五日,兴元帝果真又来了。
他这回伤到了胸膛间,因为伤口太大,甚至不能坐着,只能躺着
柳烟黛果然不出来,另一个学徒前来之时,兴元帝的脸色一片铁青,硬板着脸在原地坐着。
偏偏,更要命的是,这时候秦赤云来了。
他从点心街那头带来了最新鲜的糯米糕点,特意送过来给柳烟黛吃,柳烟黛将其引到了后院去。
眼睁睁瞧着这俩人从眼前离开,兴元帝被气的头脑翻涌,恰好身前的学徒将一大罐药粉撒上来,撒的兴元帝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病床间。
疼!疼!疼!
“救命啊!师父!”学徒吓坏了:“治死人了啊!”
钱蛊医匆忙而出,生怕招牌砸了,大太监汗如雨下,生怕老命没了,柳烟黛撩了帘子瞥了一眼,回头去跟秦赤云吃糯米糕点去了。
当天晚间,柳烟黛又睡得不太好,梦中好像一直有人窃窃私语,她怀疑是这个破地方阴气太重,死了太多人,便跟旁的学徒换了位置。
第六日,昨日在堂上昏迷的兴元帝没有来,但是当天晚上,有位学徒非说晚上撞见色鬼大半夜摸他手,把他吓得哇哇大哭,钱蛊医打了一顿,继续摸着眼泪睡这间厢房。
第七日,柳烟黛起身睁眼。
一连七日,柳烟黛几乎都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起床先熬粥,给药堂里的受伤兵卒们用,今日她将粥送到床头前,转而离开的时候,还听前堂有人在跟钱蛊医压低声量的争吵,她凑近了些去听,听见那人跟钱蛊医说要“入山”。
她听了两耳朵才知道,是之前逃走的那一批人跟当地的南蛊人合伙,试图反杀秦家军,导致之前进山抓人的一批兵卒受了伤,伤势太重,没办法长途运行,所以来药堂来找蛊医,让这些蛊医跟着入山治疗。
一些小学徒不必跟着入山,但是身上有养蛊的蛊医必须要去,特别是这些登记在册的蛊医,是强制性的征用。
钱蛊医自然要应征,但他昨夜忙着给一群病人看病,身上的疫蛛已经疲惫不堪,自己休眠去了,他没蛊可用。
钱蛊医本来是有两个疫蛛蛊的,但见钱眼开,卖了柳烟黛一个,现在没得可用了,钱蛊医琢磨半晌,去叫学徒去请别的蛊医来,过来顶替他的名额,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倒是柳烟黛听了这些,主动请缨要随之一起去。
柳烟黛手里还养着一个疫蛛,可以派上用场。
左右他们这群蛊医只是去治病救人,不会下战场,柳烟黛自认为自己跟过去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钱蛊医怕柳烟黛受伤,毕竟这可是镇南王府出来的姑娘,虽然在他这当个学徒,但是也是贵徒贱师,柳烟黛要出点什么事儿,他还得赔命进去。
偏柳烟黛并不这么觉得,她坦然地站起来,道:“我应当去的。”
以前她不去,是因为她不会这样的本事,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她既然有了,就不该因为怕受伤而推脱不去。
若她是个男子,早都该上阵杀敌了。
钱蛊医还是不放心,之前镇南王说这人来了之后干什么都行,但是也没说要让人赴险啊,钱蛊医便匆忙差遣人去镇南王府去问。
镇南王府那头很快回了信儿,只道:“会有亲兵保护她。”
听着是不反对。
钱蛊医这才带人上了随军的马,往山路行去。
秦药坊内一共出了四十六位蛊医,因为要行山路,所以没有一个坐轿子的,都自己骑马而行。
蛊医不需要进山,只需要行到山脚下,路程也不远,骑半日的马便是。
柳烟黛随人而去,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新奇。
马并不是速跑,只是慢步而行,也不必担忧疲累,到了山前,柳烟黛骑在马上,新奇的环顾山路。
山路开始的部分算不得崎岖,可以骑马通行,只是人与人之间不能相隔太远,彼此都要一同前行。
南疆二十四山,山山相连,水水互通,山间下午和清晨常起薄雾,寻常人进山,一旦起了雾,连方向都找不出。
只有常入山的采药人和镇守边疆的兵将才知道怎么找,他们会看树的生长方向判断那边是东,会看水土的湿润程度判断临近那条河,会在树上刻上各种记号来给后人警示路线,但就算是做足准备,也难免碰到意外。
柳烟黛进山时,身边跟了一个钱蛊医,后面跟了俩亲兵,又混在一群蛊医之中,看起来倒是十分安全。
——
他们行入山间的同时,兴元帝也从官衙之中悠悠转醒。
醒来的兴元帝看着头顶上的帷帐花纹,都不愿意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他想去柳烟黛的厢房看一看柳烟黛,他满心怀念、期待、盼望,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床边,结果看见不小心瞧见床上躺了一个男人,把他惊得一整晚都没休息好。
昨日阴影太重,现在他坐起来时,那一位也是第一次无精打采。
第95章 再干一碗!
兴元帝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决定再干一碗壮阳药,只要朕喝的够多,迟早有一天, 朕能让烟黛满意的!
随后, 兴元帝从枕头下面抽出来一把刀来, 盯着自己身上琢磨。
今天是在哪儿下刀比较好呢?
——
今日,辰时。
此时已近九月上旬,南疆的天儿依旧燥热。
金乌高高悬挂在天空,云朵不堪其炽烈, 远远躲开,故而万里无云,官衙地面的瓷砖被晒得烫脚, 狸猫从瓷砖上过,都喵喵咪咪的竖着尾巴快跑, 一路躲到院中的花树上, 踩在木头叉子上, 找个舒服的角度躺下。
暖橘狸奴枕花枝, 碎金照毛伸懒腰。
头顶花树上传来猫叫时,端着清水行过的宫女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 只瞧见头顶上一闪而过的猫尾,再一低头,已行到了厢房前。
宫女赶紧低下头,老老实实站着等着主子吩咐。
他们圣上一般都会在这个时辰醒来,洗漱起身。
除了宫女以外, 院里还站了两个光禄寺的官员,他们随圣上出行,不仅负责圣上的日行吃穿用度, 还负责和长安那头沟通。
长安那头要问,圣上什么时候回来啊,案牍堆积的奏折都快比人高了呀。
而南疆这头的官员也不能说他们圣上现在大半夜去爬人家小姑娘的床底,只能推脱说:南疆景色美呀,圣上沉醉啊,他不愿意走啊,再等等吧。
等多久,他们也不知道,但是他们每天都得来跟圣上觐见一下。
所以每天早上,不止宫女站在这,外面的光禄寺官员也站在这,两排人都在等。
等着等着,有人抬头往外面的长廊看了一眼,大概是知道,等的人要来了。
不过片刻,大太监便着急忙慌的从外面奔过来,生怕走慢点儿出事儿,一路小跑,跑的呼哧带喘,等大太监从厢房门外冲进来时,正瞧见里面兴元帝正琢磨着从哪儿下刀。
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榻上,无比认真的拿着刀在身上比划,看起来不像是在盘算自己的身子,而像是在盘算一坨肉,看看如何能利益最大化。
他这个人很公平,不止算计别人,他把自己也摆上秤,来称一称自己的斤两值多少钱,他不觉得卖自己是什么很丢人的事。
在兴元帝眼里,卖不上价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