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和宜敏用餐的时候,从来没有让宫女们在一旁布菜的习惯,他更喜欢宜敏给他布菜,就算是他最讨厌的青菜也很给面子地吃下去了,至于承瑞兄弟俩就更没问题了,毕竟从小就养在钟粹宫,除非公开场合,否则用膳从来都是自己上手夹菜,要是等着宫女太监慢慢布菜,怕是热菜也要吃成冷盘了。
钟粹宫平日里用膳没有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如今到了坤宁宫自然也是一样,一家人慢条斯理地吃饭,时不时对着某道菜品评一二,偶尔听哥俩说些兄弟姐妹间趣事,间或出现阿鲁玳那天真的童言童语,一顿饭吃得既温馨又热闹,不知不觉就吃了许久,就连颇为挑食的阿鲁玳也吃的满嘴流油,平日里她吃的都是容易克化的食物,少有出现这么多色香味俱全的硬菜,可不乐得找不着北。
宜敏胃口本就不大,更倾向于吃些清爽的菜品,所以钟粹宫日常都是淮扬菜名厨刘师傅掌勺,偏偏康熙父子三人都是妥妥的肉食动物,几乎是无肉不欢的那种,就连小小年纪的阿鲁玳也是成天嚷着吃肉肉,让宜敏颇有几分无奈,后来汤师傅在钟粹宫着实有些屈才,这才勉为其难地把他给了康熙,让喜欢吃肉的几人在乾清宫开小灶去。
这些年御膳房在汤师傅的调教下手艺渐长,越发懂得荤素搭配,开发了不少新菜色,即使是肉食也会往其中一些蔬菜末,莲藕碎、荸荠等,既增添口感,也更解腻,宜敏也不用经常逼着几人吃蔬菜了。当然汤师傅是个心气高的主,除了御膳和大宴之外,其他人是请不动他出手的,当年若非为了宜敏手里那层出不穷的孤本菜谱,他也不会供职皇室。
当然其他几位钟粹宫大厨和糕点师都是这么来的,毕竟他们都已经走到了各自菜系的顶点,在看不到前路的情况下,在宜敏给出各种前所未见的孤本菜谱和烹调秘籍之后,自然包袱款款地进了宫,领个御厨的名头安心留了下来,平日里互相交流探讨之下,更是获益良多,各大菜系之间取长补短,倒是多添了许多名菜。
茶余饭后,康熙一家子悠闲的各做各的事。赛音察浑拿着一本童书正读给阿鲁玳听,新奇有趣的故事让小丫头难得的安静了下来,而承瑞由于处于变声期,嫌弃自己声音沙哑难听,寻常不爱开口说话,正在温习早上夫子留的功课。康熙和宜敏则是手不释卷,各自拿着自己喜爱的书本静静的翻阅,手边搁着一壶清茶,袅袅茶香伴着书卷味,有种怡然自得的清静。
不多时,阿鲁玳就在赛音察浑的诵读声中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还硬撑着眼皮子想要继续听,终究是年纪尚小,刚刚又疯玩了一阵,消耗不少精力,很快就睡着了,赛音察浑清朗的读书声也跟着渐渐低沉直至消失。
康熙和宜敏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会心一笑,只见阿鲁玳头枕在承瑞的大腿上,小手却紧紧拉着赛音察浑的衣摆,小嘴一撅一撅的,不知在嘟囔着什么,真是个小天魔星,连睡觉都没个安生。
阿鲁玳的奶嬷嬷想将她抱走,宜敏微微摆手阻止了,不过是中午歇个晌,没必要再抱回她自己屋里,不然孩子睡得浅,要是不小心被惊醒了还不得哭闹起来?
康熙放下手中书卷,踱步到暖炕边坐下,看着她睡着了还不忘霸着两个哥哥,不由得无奈摇头,小心翼翼地把赛音察浑的衣摆从她的小手里解脱出来,再把她从承瑞腿上抱下来躺好,见她皱起小眉头,眼睫不安分的颤了颤,连忙伸手拉过一旁的薄被塞到她怀里,伸手在她小背脊上熟练地拍抚着。
就见阿鲁玳抱紧了怀里的小被子,小脸蹭了蹭那丝滑的面料,嘴角微微翘起,很快就睡沉了。屏气凝神的承瑞和赛音察浑同时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他们可被这小丫头折腾的够呛,醒着精力充沛也就罢了,就连睡着也不好伺候,只要稍有动静惊醒了她,那种魔音穿脑的哭闹可是真的要命,大半天都哄不住。
宜敏看着父子三人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笑得眉眼弯弯的,对着两个儿子轻声道:“你们俩也去自个屋里歇晌吧,下午还要上武课,没有精神头可不成。”
坤宁宫如今安排了他们的屋子,不但离上书房更近,以后在康熙那里学习政事也有了能就近歇息的地方,这哥俩就不用为了避嫌,特地大老远回去阿哥所了。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刚刚他们已经看过了自己的屋子,比起钟粹宫的偏殿只大不小,还各自给他们配了一间小书房,比起阿哥所还要舒适些,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家额娘安排的,对此他们自然欣然接受,一起低声答应:“是,额娘。”说完起身对着康熙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暖阁。
第228章 后宫之主(七)
宜敏目送儿子离开,这才转而看向康熙,见他正拿过一旁的团扇,轻轻给阿鲁玳扇风,这孩子从小火力壮,就算大冷天也不爱盖被子,经常睡的满头大汗,就这么一会已经开始不安分地踢脚丫子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想要拿过康熙手里的扇子,低声道:“我来吧,皇上也去歇一会吧。”这坤宁宫比起钟粹宫虽然要大一些,但是却比不上那里透气凉爽,阿鲁玳这孩子从小在钟粹宫住惯了,怕是要住不惯了。
康熙手微微一偏,没让宜敏拿到扇子,对门外候着的奶嬷嬷招了招手,等阿鲁玳的奶嬷嬷近前来,康熙把扇子往她手里一塞,淡淡道:“好生伺候着格格。”说完拉过宜敏的手,两人一起进了寝殿。
宜敏见状只是笑了笑,对着奶嬷嬷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放心跟着走了。阿鲁玳的奶嬷嬷吴氏是她亲自选的,没什么不放心的,吴氏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目送帝后二人进了寝殿,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坐到一旁的脚蹬上,举着扇子开始扇风,力度不大不小,很快就让阿鲁玳放松了眉头,翻了个身继续酣眠。
吴氏看着小主子睡得四仰八叉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微笑,她对自己奶大的小格格是打心眼里喜爱的,小格格长得好看,天真活泼,本就讨人喜欢,加上身子骨也壮实,并不难伺候。能当这位小主子的奶娘,那是八辈子烧高香才有的福气,她很是惜福,把全部的精力和感情都投注在这孩子身上。
她唯一操心的小格格自小受尽宠爱,既是皇后嫡出,又得皇上溺爱,上头还有两个亲兄长无限的纵容,这些日子学起规矩来极是艰难,几个教养嬷嬷烦恼得头发都要掉光了,面对这么个说不得碰不得的宝贝金疙瘩,她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教出个仪态万千的公主啊?
宜敏自然不知道外头吴氏的烦恼,她这会正无奈地看着康熙,青天白日的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她没好气地扯了扯康熙脑后的辫子,轻斥道:“皇上,你这样妾身没法动了。”
康熙双手圈住宜敏的腰肢,将头埋在她怀中,闷闷的声音传来:“朕头不疼了,你陪朕躺一会就好了。”
宜敏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把面前这家伙当阿鲁玳好了,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无奈地道:“皇上好歹让妾身能动啊,不然我要怎么陪你躺啊?”她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康熙闻言并没有放松手臂,反而直接将宜敏抱上了床榻,一个翻身压住了她,这才抬头看她,面上带着得逞的笑意。
宜敏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一声:“等等,我还没……”不等她说完,就被康熙堵住了剩下的话语,迎接一阵如火的热情。很快宜敏刚刚惦记着未脱的那双绣鞋就被丢到了床下,连带着衣裳饰品都凌乱地躺了一地。
好半天方才云收雨歇,康熙好声好气地哄着宜敏:“敏儿,我错了,你快出来吧,别把自个闷坏了。”他拉了拉横亘在眼前的薄被,几乎称得上低声下气了,谁让他理亏呢?白日宣什么的不当人子呗。
“你走开!”宜敏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感觉完全没脸见人了,她当宠妃的时候都没这么荒唐,没想到了才当了一天皇后,就被康熙扣了顶大黑锅,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啊?更别说女儿可还睡在外间呢!这简直了都……她真恨不得咬死康熙!
康熙没法子,只能把宜敏连人带被报了起来,强硬地把被子从她头上扯了下来,露出那张被憋得通红的俏脸,面对宜敏喷火的目光,康熙满脸讨好地道:“敏儿啊,你消消气,咱们这还在大婚三日内呢,谁敢说闲话?”
宜敏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肯看他,说什么也掩饰不了这家伙色欲熏心的恶劣行径,一进寝殿就装着头疼让她给按按,接着就开始耍流氓了,这股歪风邪气不能助长,否则他以后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奇葩事呢!想玩花的找后宫那些女人去啊,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面对宜敏爆棚的怒气,康熙完全没办法,完全拉下脸面哄了又哄,都没让宜敏松口,直到外头传来阿鲁玳的叫声,宜敏顿时破功了,手忙脚乱地下了床,看见满地凌乱的场面,顿时更气了,手忙脚乱地穿上里衣,毫不客气地将康熙赶了出去。
康熙这时候完全不敢再耍花样,整理了一下服饰,就一脸容光焕发地出了寝殿,抱起自家闺女一溜烟地走了,本来还在挣扎着要额娘的阿鲁玳,一听皇阿玛要带她去看哥哥们练习骑射,顿时不闹了,笑嘻嘻地直催快点。
尚嬷嬷带着人进了寝殿内室,伺候着宜敏更衣梳洗,她拿着梳子亲自为宜敏顺发,满面笑容地道:“主子,皇上这般爱重您,您何必跟皇上置气呢?”她对于自家主子的作为有些不解,哪个女人不想得到皇上的宠爱?若是后宫那些女人能够得到皇上这般对待,怕不是梦里都要笑出来了。
宜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上既没有怒气,也没有喜悦,眼中带着一丝冰冷地道:“本宫是皇后,不是一般的女人,所以我才会与皇上置气。皇上不但不会因此生气,反而会更尊重我。”她绝不容许康熙那般随意轻慢,她是他的妻子,是与他共坐龙椅的皇后,他的作为看似宠爱,实则只会令她恶心。
她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宠妃的位置上,从入宫的那天起,守礼重仪一直都是她烙在康熙心目中的印象,她用了十四年的时间层层加固,因为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以色侍人,一味迎合康熙只会让他看低了自己。
重生一世,得天眷顾,她自然不可能甘居人下,与人为妾,与奴仆何异?就算是皇帝的妾也是一样,看着高贵,不过是更高级点的宠物罢了!她不屑做赫舍里氏那样虚有其名的皇后,她要的一直都是康熙心中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宜敏偏头看向一旁架子上那流光溢彩的凤冠霞帔,眼中闪过坚定,当初她曾对赫舍里氏说过,她不稀罕别人用过的东西,若是有朝一日她登临后位,必然是那个男人带着独一无二的凤冠霞帔求着她坐上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
如今她做到了,两年前康熙就想要封后,可是她拒绝了,之后康熙提出了无数的条件,许下了各种诺言,只要她点头,皇后之位唾手可得。但是她为什么要答应?他只是需要一个新皇后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尤其是一个满州军功世家出身的皇后稳定八旗军心。
因为他的野心很大,平三藩、收台湾是他定下的国策,所以没人有比她更合适了,三藩的迅速平定让他看到了马佳氏的价值,骁勇善战的家族儿郎能够为他带来胜利。为此,他不惜倾其所有,给了她无上荣光。
他集中数百能工巧匠、闻名天下的织女绣娘,花了两年的时间为她打造了独一无二的凤冠,为她量身定制了天下无双的嫁衣,挑选了尘封已久的无数稀世珍宝为聘,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答应,甚至连让宫妃重新回府待嫁的荒谬条件都能答应,可见其立后之心何等迫切。
她最后接了他的封后圣旨,在这场政治博弈中她占据了上风,从此她站到了天下人面前,有了独立的政治地位,不再是任他生死予夺的后宫妃嫔,皇后在百官心中不再是一个空泛的符号,而是与皇帝并肩而立之人。
宜敏等尚嬷嬷将自己的头发盘好,抬手阻止了她上妆的举动,反而起身走出寝殿,来到后罩房的浴池里,随手挥退了想要伺候的宫女,自己脱去了身上的里衣,躺进了巨大的浴池中,温热适中的水波抚慰着她酸软的身体,也洗去了那股挥之不去的男人气息,令她紧绷的心神缓缓放松了下来。
她翻手取出一枚白玉印章,大约只有掌心大小,它通体由羊脂玉雕刻而成,纯净无瑕,晶莹润泽,即使长埋地下也没有任何受沁的现象,上面雕刻的是螭虎,玺面阴刻的“皇后之玺”四个字,笔画粗细均匀,深度一致,最令她意外的是这枚印章用的文字是小篆,而非蒙文。
这枚印章就是宜敏亲自前往宛平寻找的目标,不过它似乎不是元朝宫廷制作的,以元蒙的工艺无法做出这样等级的玉玺,是的,这是皇后玉玺而不是元蒙传统的皇后金印,显然它是更早以前的皇朝玉玺,被元朝得到后用来当皇后之玺。
当初那片水潭下方的机关开启后,竟然不是图纸上所画的密室,而是一座地宫,规模不大却五脏俱全,显然是元蒙皇室用来避难用的,不过经过数百年的不见天日,大多数东西都已经腐朽,除了一些金银珠宝外,也就皇帝信玺和皇后之玺两枚印章最有价值。
她并不确定这枚出乎意料的皇后之玺是否有用,但还是和谢三连夜赶回紫禁城,从地道入了慈宁宫,按照仙境藏书记载的方式对着孝庄如法炮制了一遍,但是当时并无任何奇异的反应,她体内那股清凉之气依然顽固地盘踞在经脉之中,一度让她以为失败了。
幸好今日接受朝拜大礼的时候,她福至心灵将之取了出来,竟然歪打正着激活了这枚玉玺,只是不知究竟是因为那瞒天过海的气运转移之术有效了,还是这枚古代皇后之玺的特殊功效?
宜敏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半天,发现玉玺并无半点反应,体内清凉之气已经完全被吸了个干净,连同康熙那里传来的暖流也一并被吞了,如今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的玉玺,毫无半丝神异之处。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她的养生真气又出现了,原本因为清凉之气压制而消失的真气,竟然无声无息地回来了,好像它从一开始就没有消失过,仅仅只是隐身了而已,这让宜敏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不妨碍她为此而欢欣雀跃,失去过才知道珍贵,往日里她只把这真气当做养生之用,并未觉得有多重要,即使多次耗尽重修也毫不在意。
但是在彻底失去它之后,宜敏才发现强大的修为是她最大的底气,也是她自信的根源,虽然养生真气没有多大的攻击性,但是它具有的各种神奇功效是其他功法所无法比拟的,尤其对麾下修炼的功法具有天然的压制作用。
她这次面对谢三之所以多次失态,最大的原因在于她失去了最大的底牌,在谢三的步步紧逼之下,多年紧绷的心神不堪重负,终于崩溃了!虽然事后她也明白谢三是为了让她破而后立,解决她心神上的隐患,但是她却始终无法释怀,难以原谅那样软弱无能的自己!她也因此终于发现了自己最大的隐患。
第229章 后宫之主(八)
宜敏从浴池里起身,莹白如玉的纤足踏在松软的地毯上,一颗颗水珠从白玉般的娇躯上滚落而下,随手拉过一旁的长袍披在身上,宜敏侧身靠躺在池边的贵妃榻上,端起一旁的温水抿上几口,缓缓闭上了眼睛,心神进入仙境之中。
看着眼前这片瑶池琼阁,漫天仙雾缭绕,犹如置身仙境,她心念微动,就已经来到那熟悉的楼阁前,伸出双手轻触眼前的大门,传来一阵真实的触感,她收回手端详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并不是刚刚披上的长袍,而是一身最熟悉的皇贵妃常服。
不由得若有所思,闭目凝神了片刻,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装扮,正是她昨日封后大典的那身凤冠霞帔,这个发现让她验证了心中的猜测。她看向眼前的藏书阁大门,推门而入,一片整整齐齐的书海扑面而来,一眼看不到边际,见此宜敏不由得勾唇一笑,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藏书阁时被惊得目瞪口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回过神来。
即便是号称包罗万象皇宫书库,与此地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自从发现了这里,她童年大半时间都消磨在了这里,尤其是刚出生那几年,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在这里看书,借此度过那段枯燥到让人发疯的时光。这里的书籍之多用浩如烟海来形容并不为过,她单单是走马观花看一遍所有的书目都花了数月时间,这三十年来手不释卷也不过读了数千卷,相比藏书总量完全不值一提,恐怕连零头都算不上。
这次见了谢三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最大的不足,那就是纸上谈兵,一知半解,自认为看了许多武学典籍,却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遇到谢三这种实战派,直接被唬得不知东南西北,也怪自己对谢三毫无防备,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才会心里破防,在他面前丑态百出。
事后想起当时的情景,宜敏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羞愧得无地自容。幸好这次骗她的人是谢三,至少他对自己没有丝毫恶意,但是下次呢?知耻而后勇,她绝不容许自己因为无知再次受到他人愚弄,拥有仙境藏书楼的她等同于坐拥无尽知识,但利用效率却低的令人发指。过去的漫长岁月中她仅仅把这里当做书房、库房以及果园,对这里一直充满着敬畏之情,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取用,生怕贪心太过会冒犯此地真正的主人,进而被收回这份机缘。
如今想来当真有些可笑怯懦,同时她也发现自己对仙境的认知太过浅薄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是机缘到来之时若不懂得把握,将至紧紧抓在手中,反而束手束脚,那才是真正的愚蠢。无论仙境从何而来,有主与否,如今它就在自己掌握之中,只要她不借此为恶,枉造罪孽,又有何可惧?何况她并未竭泽而渔,索求无度,除了取用一些玉石金银和成熟的果实灵草之外,她并未大肆搜刮仙境资源为己用,最初取用的那些财富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积累,早已暴增无数倍,大多数都用来行善积德,她对此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宜敏抬头看向藏书阁二层,举步向台阶处走去,她停在第一级台阶前,并未抬脚迈步,而是伸手向前方虚空按去,果不其然受到一股阻力,仿佛有一堵无形的气墙横亘在面前,空气中泛起一阵无形的涟漪,阻止着她踏上台阶。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当初就是这层阻碍让她望而却步,认定了仙境乃是有主之物,这些年来她功力每突破一层就会来试一次,但是却没有丝毫变化,她根本无法越雷池一步。她只能一直在一楼徘徊,索性第一层的书籍也足够她十辈子看不完了。
宜敏眼中闪过坚定,她这次必须要上去,这些时日接触到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认识范围,她对整个一层有哪些藏书至少做到了心中有数,其中只有寥寥几本提及到皇朝气运之说,她之前那半吊子气运转移术就是由此而来,但是她甚至连是否施展成功都不清楚,那股清凉之气是否真的天命也不过是猜测,将之引入玉玺中会有什么后果,这些她统统不知,这叫她如何能够放心?
这必然涉及到了更高层次的知识,这座藏书阁从外面看足有百米高,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几层,但绝对不少于七层,她相信只要想办法登上二层,应该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没想过暴力破解,以自己的武力值大概也破解不了,加上养生真气不过是一层的功法罢了,如何能打破二层的禁制?
她取出那枚羊脂白玉印玺,将之紧紧握在掌心,以精神体存在的她触觉更加敏锐,能感受到本该冰冷的白玉竟然泛着微不可察的暖意,心中一喜,她果然赌对了!之前那股庞大的清凉之气,姑且称之为“天命”吧,能够将养生真气完全压制,那么等级必然要远高于这门一层最顶尖的功法,而这枚玉玺能够将“天命”完全吸纳吞噬,必然也不是凡物,它或许会是自己打破藩篱的契机。
宜敏将玺面对着那无形屏障的方向,缓缓向前推进,直到感受到一股阻力,这次宜敏没有收回力道,而是坚定地用力将玉玺向前挤压,顿时一阵阵涟漪波动开来,随着挤压的加剧,甚至能看到一层淡淡的金光浮现,轻薄却坚韧,顽固地阻挡在两层通道之间。
宜敏心中一喜,这层金光过去从未出现过,看来是这玉玺果然刺激到禁制,只见两者间的接触面不停泛起涟漪,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再越雷池一步,不由得心下发狠,集中所有心神之力于手心,顿时掌中玉玺闪烁起蒙蒙白光,那股久违的清凉之气再次出现了。
白光与金光相触的瞬间,一股巨大斥力爆发出来,宜敏只觉得眼前一黑,心神瞬间被弹出仙境,躺在榻上的她猛一睁眼,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一缕鲜红从唇边滑落,显然是受了内伤,但是!她的嘴角却高高翘起,被弹飞的那瞬间,她听到了宛若瓷器破碎的声响,禁制解除了!
她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迹,顾不得其他,心神再次进入仙境,飞快回到藏书阁,只见刚刚还握在她手中的玉玺静静地躺在地上,位置确实通往上层的台阶,不由得狂喜,试探着上前将玉玺捡起,果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成功了!终于打开了藏书阁二层,宜敏满眼放光的看着手上的小小玉玺,这是个宝贝啊!不但能帮自己解决“天命”压制,还能帮忙破除禁制,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皇后印玺,简直神了!它原来的主人定是个不得了的女人。
宜敏定了定神,抬脚走向藏书阁二层,长长的台阶盘旋而上,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心中疑惑,不过是两层阁楼之间的距离罢了,她已经走了百级台阶不止,已经远远超过阁楼外面的高度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纳须弥于芥子的神通吗?
终于再远的距离也有走完的一天,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光亮,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抬目四顾,宜敏不由得有些惊讶,这第二层与第一层竟然没有丝毫区别,都是一望无际的书架,琳琅满目的书海。
宜敏深吸口气,走向这片书海,细细查看起来,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同,一层的书籍大多数是山川地理、各行各业、以及各种武学典籍,而且可以随意取来观看。但是第二层的书籍除了封面和序言之外,都被一层浅浅的金光所覆盖,无法查看。
她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金光最盛的书籍,看了看封面,上书《天运》二字,不由得心中一动,微微翻动之下发现除了封面,连序言都看不到,整本书完全被金光封印了,她想了想,拿出玉玺往书上印了一下,只见金光流转的封面上出现了由白光凝聚的“皇后之玺”印鉴,微微闪烁间那层金光消失了。
当宜敏再次翻动时,整本书完全解封了,如同最普通的书籍一般可以随意翻阅,她心中不由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难道这些书籍都要靠玉玺中的“天命”来破除?她抬头看向这层藏书阁无数高至屋顶,横无际涯的书架,不由得头皮发麻,之前还觉得灌体而入的“天命”堪称海量,如今看来竟是杯水车薪,这第二层藏书阁竟然是“收费”的啊!
但是她又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她无法查看玉玺内“天命”的数量,但是稍微估量下也知道肯定不够她肆无忌惮的挥霍看书啊?她相信这世上除了身为皇帝的康熙之外,应该唯有她能够得到如此多的“天命”了吧?如果她的“天命”都不够开启这么多书的话,那这二层藏书阁得要什么样的人物才完全掌握啊?
宜敏开始快速在书海之中走动起来,抬头走马观花似得高速浏览各个书架的名目,试图从中找出与一层不同寻常之处。直到书库的尽头,她终于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书架,通体纯金铸造的巨大书架,与周围的棕木色格格不入,不但异常显眼而且给人高贵不凡的感觉。
宜敏看着那抹金黄色,不但没有欣喜,反而一阵阵毛骨悚然,从骨子里不停涌出森寒的惧意,她却好像被魇住了似得,一点一点地靠近这个书架,心底有种不可遏制的渴望,蠢蠢欲动地想要去碰那架子。
透过那层蒙蒙的金光,她隐约看到巨大的架子上只陈列着寥寥几本书,具体是什么名目却看不清。宜敏狠狠地一咬嘴唇,刺痛感传来,让她脑子清醒了一瞬,她趁机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直到那个金色书架在自己视线中消失才狠狠松了口气。
刚刚实在是太可怕了,幸好她忍住了,不仅是她的直觉一直在警告她那里面有大恐怖,还因为白玉印玺在她手心不停发热,越是靠近书架就越是灼热,最后甚至烫得她差点将之丢出去。
第230章 后宫之主(九)
宜敏缓缓松开自己攥紧的拳头,那枚白玉印玺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温润,但是掌心被烫出的红痕依然清晰可见,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时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这可不是她的本体,不过是心神在仙境中的显化而已,竟然会被烫伤?那金色书架究竟有多可怕?这玉玺又是怎么回事?
宜敏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知,从封后那天起,她似乎一脚迈入另一番天地,也或许从她重生一世的时候起,她就已经脱离正常人的范畴,唯独她自己一直懵懂而已。她咬了咬牙,再一次自己绝对不是这仙境的主人,也许是过客,也许是施舍,却也可能是……猎物!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上辈子她不过是后宫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妃嫔,既没有特别出众的智谋,也没有天生敏锐的政治触觉,唯一学到的就是谨慎二字罢了。这个从天而降的仙境固然让她欣喜若狂,却也让她心生顾忌,如今不过是证实了天上不会掉馅饼的事实罢了。
不过她有些庆幸地发现这个仙境好歹给人留了一线生机。若她这辈子不曾封后也就罢了,因为她接触不到“天命”这种东西,永远也上不了第二层,靠着第一层的知识和外围的机缘,已经足够她一生富足无忧了。
可惜她偏偏当上了皇后,天命加身,拥有了进入第二层的最低权限,从刚刚的试探来看,这第二层的机缘都需要消耗“天命”才能得到。也幸好她选择了修炼养生真气,感受到了天命的巨大压制,这才起意寻找玉玺这等转移“天命”的物件,进而发现了“天命”的作用。
若是没有那枚玉玺,她本身就会成为“天命”的载体,也许通过第二层禁制的时候不会出现那么大的动静,而是直接抵消一部分自己体内“天命”,然后轻松通过考验。
以她过去喜欢博览群书的习惯,只要能上第二层,肯定会大量阅读这里的书籍,也许没过多久就会无知无觉地将自身天命消耗光,那么接下来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直接被排斥出二层,从此只能在第一层徘徊。
尤其是书库尽头的那个金色书架,她有种直觉,若是擅自去动那个书架,恐怕消耗完自身天命仍不够,还有可能将自身的真气、生命力乃至心神统统消耗殆尽,到最后莫说藏书阁,恐怕连仙境都无法进入了,至于失去一切的她最后会是什么结局,那还用说吗?
宜敏心神回到外界,脸色阴沉地醒来,抬起手发现掌心被灼烫的痕迹,不由得更加心寒,仙境中受到的伤势竟然会直接反馈到肉身上,这下麻烦了,以后探索仙境的时候要更加小心了,否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时尚嬷嬷带人进来了,一眼就看见坐在榻上的宜敏,不由得笑着道:“刚刚老奴来了一趟没敢惊扰,这会估摸着您也该醒了,时间再长该着凉了。”她从小就伺候宜敏,自然知道她的习惯,泡完澡后总是会闭目养神片刻,这时候若是有人敢打扰,定会惹怒主子的。
宜敏面无表情地起身,让宫女们伺候着穿上常服,所有人都察觉到主子的心情不悦,顿时个个噤若寒蝉,连动作都放轻了不少,尚嬷嬷有些疑惑,主子一般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泡澡,之后就会调整过来,很少像现在这样将不悦显露在脸上。
等回到寝宫,宜敏让人去取天香白玉膏过来,更是让尚嬷嬷奇怪了,直到看见宜敏翻开的手掌心中灼伤的痕迹,不由得失声惊呼:“主子,这是怎么弄的?哪个奴才不经心竟敢烫伤主子?”她恶狠狠地回头盯视着伺候主子沐浴的几个宫女,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她们,自家主子身子何等金尊玉贵,便是掉根头发丝都能让她心疼半天,何况是这么严重的烫伤。
寝宫内的奴才立刻噗通噗通跪满一地,额头冷汗直冒,却连求饶都不敢,他们都是原本在钟粹宫伺候的老人了,对自家主子的行事作风有几分了解,老老实实认错还有几分机会,若是敢言辞狡辩那就等死吧,罪加一等!但是不妨碍他们心里恨死了那几个在后罩房伺候的宫女,竟敢伤害主子,简直罪不可赦!
宜敏摆了摆手,淡淡道:“与她们无关,是本宫不小心碰到了铜管的出水口,这才烫了下,莫要大惊小怪!”她自然不会让底下的奴才无辜背锅,早在醒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理由,这个浴池是通过铜管引烧水房的热水入池,为了保持浴池的水温,刚从铜管出来的水自然是极热的,出水口都设置在隐蔽处,一般是不会被碰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