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瓜尔佳氏皱起眉头看着前方,宜敏顺势看过去,却见一行人正往这个方向行来,领头的一身宫装明显是后宫的嫔御,看这动向显然是冲着宜敏这行人过来的。
宜敏轻轻按住瓜尔佳氏的手,瓜尔佳氏眸子暗了暗,压下心头的火气,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这世上总有些不自量力的人存在,看来她该和几位闺中密友好好聊聊了,这满洲的姑奶奶怎么能被汉女比下去呢?。
“奴婢参见皇贵妃娘娘,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一身桃红旗装的贵人袁氏娉娉婷婷地俯身下拜,当真是人比花娇,语如莺啼,好一个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俏佳人,玲珑有致的身段连直筒的旗装都掩盖不住。
“起吧!”宜敏带着趣味地打量着袁氏,真真是一抬眼一垂眸间无处不是风情,难怪自半年前选秀入宫就得宠至今,她若是个男子恐怕也要被迷住了呢!瓜尔佳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男人难道都喜欢这个调调?去年新进宫的秀女中比较的得宠好像都是汉军旗的?
“谢皇贵妃娘娘~”袁氏借着起身的机会不着痕迹地瞥过眼前的女子,心中想着人人都说皇贵妃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儿,看来不过如此而已,那圆滚滚的身材,丰润多肉的圆脸哪里看得出美了?何况皇贵妃的年纪不小了,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年轻貌美?心里这般想着,面上便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傲气,动作上也轻慢了几分。
宜敏眉梢一挑,哟嗬,不过得宠了一段时间就沉不住气了?这可不成啊!要是袁氏就这点能耐,岂不是枉费了皇太后对她的期待,不知道剩下的几个能不能多几分本事,否则不等跟妃嫔位上的几位斗上就先栽了,她岂不是没有好戏可看了?
“袁贵人怎么会这个时辰还在御花园闲逛?”莫非没把皇上的圣旨放在心上?后面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不过在场的人都听得出其中责怪的味道,康熙自从磨不过宜敏答应让她出钟粹宫之后,不但让人将御花园中大大小小的道路清了一遍又一遍,还把随行伺候的人数加了又加,更直接下旨后宫众人无事不得到御花园中闲逛,可谓煞费苦心,谁知偏偏眼前就有人敢顶风作案?
袁氏紧了紧手中的巾帕,缓缓地泛起一抹娇羞的红艳:“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奴婢只是想来园中折些花回去插花,皇上曾说过最喜欢奴婢送的盆花,说是比御花园中的还要好看……”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水波盈盈的眸子,无不在炫耀她的幸福和得宠,这副模样若是看在别的女人眼里,只怕都要气得眼睛发红吧?
可惜她遇见的是宜敏,康熙如今早已是遍阅花丛的老手了,随口说些哄女人的话那是信手拈来,谁把皇帝的赞美当真了谁就是傻瓜!何况袁氏这点子小把戏都是宫里用滥了的,哪里能瞒得过宜敏的眼睛?
再说了,袁氏虽然得宠,但是并不是太过,同时受宠的还有几人,只不过袁氏的位份最高罢了。以宜敏对康熙的了解,袁氏几人的得宠一来是因为汉军旗出身的她们没有威胁,二来恐怕主要是为了敲打佟妃和六嫔吧?让她们知道皇帝不是非她们不可,要是敢越界随时有人可以取代她们的位置……
“哦,没想到袁贵人还有这等手艺,皇上可不轻易称赞人的呢!”宜敏露出一点点惊讶的表情,好笑地看着袁氏陡然发亮的眸子和隐隐的得意,话锋一转接着道,“既然如此,想必袁贵人不介意让本宫见识见识吧?本宫正嫌天天看着钟粹宫那些没新意的花草无趣呢,袁贵人就随便弄个十盆八盆送到钟粹宫让本宫开开眼界好了。”
袁贵人听了宜敏这话,红润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听听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把她当成侍弄花草的奴才了,还十盆八盆地弄?她这手艺不过是图个新鲜,真要跟宫廷专门摆弄盆栽的奴才比起来那是高下立见,谁不知钟粹宫里的每一颗花草都是最名贵的品种,每一座盆栽都是稀世珍品,真要跟她弄得花草摆在一起,怕不是将珍珠和鱼目混在一起,徒惹人嫌弃?
“这……奴婢才疏学浅,岂敢在皇贵妃娘娘跟前班门弄斧……”袁氏背后却不住渗出冷汗,她可不敢直接拒绝,面前这人毕竟是皇贵妃,她虽然颇为自得自己的姿容,也曾在心里跟被众人赞为天仙化人的皇贵妃暗自攀比,但是不表示她脑子真的坏掉了,敢当面顶撞皇贵妃的人不是还没生出来,就是已经投胎了!
宜敏眼神一利,口气转冷:“怎么?袁贵人这是不肯了?莫非袁贵人的手艺只有皇上才配欣赏?”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谁敢给她不自在,她就不让对方好过,如今这宫里除了康熙之外,没有哪个需要她忍气吞声,就算是皇太后也总是一副亲近有加的做派,找一个小小的贵人麻烦对她而言毫无压力,即使她的背景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袁贵人被宜敏的气势一逼顿时哆嗦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请罪:“奴婢不敢,请皇贵妃娘娘赎罪!皇贵妃娘娘看得起奴婢这点子手艺,奴婢受宠若惊,只要娘娘不嫌弃,奴婢自当尽心竭力!”
从没正面领教过宜敏气势的袁氏几乎没吓趴下,她从选秀到入宫起就没机会觐见宜敏,一切关于皇贵妃的传闻都是打听来的,如今突然被来了个下马威,没经历多少世面的自然慌了心神,立时就露了怯,可想而之这番行止很快就会传遍后宫,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呢!
“罢了,本宫也不是那等没气量的人,你初入宫难免年轻气盛,只不过后宫素来尊卑有别,今日若是遇上了别人,你难免要吃上一顿苦头,以后不要随便逞那等口舌之利,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宜敏突然语气一变,竟然开始语重心长地面授机宜起来,那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弄得身边的瓜尔佳氏一脸古怪,周围的奴才也是一头雾水,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居然还提点了这个不知眉高眼低的女人?
袁贵人脑子也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不知道皇贵妃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虽然这话听着极有道理,但是从疾言厉色到语重心长的转变未免太快了些?虽然不懂皇贵妃的深意,但袁氏还是做足了姿态,对宜敏千恩万谢,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皇贵妃对她有多大的恩情呢!
宜敏饶有兴致地又跟袁氏说了一会话,见袁氏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不免无趣,扫兴地挥了挥手让她她退下,袁氏如获大赦地倒退几步立在路边,恭恭敬敬地目送着皇贵妃的大队人马离开。
等视线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钟粹宫的奴才之后,袁贵人才虚脱似的软在贴身宫女身上,心中对宜敏惊惧到了极点,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她背后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湿透,果然不愧是能当上皇贵妃的女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她在天庭和地狱之间走了个几个来回,她之前的挑衅如今想来简直蠢透了,这位根本不是如今的她能够得罪的,看来自己该好好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瓜尔佳氏看着宜敏欲言又止,心中纠结不已,宜敏好笑地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退开一段距离,主动开口道:“额娘可是有话要说?”
瓜尔佳氏见奴才们都退出了一丈之地,这才压低声音道:“敏儿为何要大费周章地点醒袁贵人?依我看袁贵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本来以她那份轻狂迟早要吃亏,如今被你这么敲打一番,只要不是个傻的都会知道收敛了,一旦被她成了气候,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宜敏轻笑了几声,伸手折下一支桃花:“额娘,您看这花开得多好了,花开堪折直须折,皇上是个爱花之人,女儿又何必去做那个摧花的恶人呢?”只可惜花无百日红,袁氏不过是后宫百花之一,再怎么得宠也是个玩物,康熙的心思深着呢,可不是那么容易收拢的!
瓜尔佳氏拿过宜敏手中的花枝,嗔怪道:“敏儿倒是跟额娘打起哑谜来了?你不想做恶人?那你还让人家给你当花匠侍弄花草?”这话骗骗外人也就罢了,她最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就是不肯吃亏,哪能真的让不知死活挑衅自己的人好过?
宜敏笑而不答,只是素手轻抬指点着眼前的桃花林,悠然问道:“额娘,您看……这一林子桃花漂亮吗?”
瓜尔佳氏闻声望去,原来一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专门种植桃花的林子边上,一眼望去,满目桃花,大、小白碧桃、千瓣花红、绛桃、绿花桃、垂枝碧桃、红碧桃、紫叶桃等等,但凡数得着的名贵品种这里应有尽有,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当真应了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看着瓜尔佳氏赞叹的神色,宜敏又指了指她手上的花枝再问:“额娘再看手中的花,可还觉得好看么?”
瓜尔佳氏低头去看,花还是那支花,只是怎么看都没有刚看时的美丽和娇艳了,稍微思索了一番,瓜尔佳氏就明白了宜敏的意思,笑着道:“原来如此,敏儿做得对,刚刚是额娘糊涂了。”
“额娘在阿玛眼中从来都是一枝独秀,一时没想到也是正常的嘛!”宜敏忍不住笑了起来,并不是她的手段多高明,而是她所会的手段都来自后宫,自然适用于后宫,百花齐放才是后宫永恒不变的生存法则,任何妄图违逆这个准则的人都不得长久。
今生的她一直游走在这个规则的边缘,保持自己独一无二特殊地位的同时,兼顾着后宫各方势力的平衡,试图挑战自己地位的人都毫不留情地打压,而对没有威胁的人则软硬兼施,驱虎吞狼,只要没有彻底触碰规则的底限,她的所作所为都会被容忍。
“你这孩子,竟然敢笑话额娘!”瓜尔佳氏被宜敏的语气弄得脸红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她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女儿这般调笑,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举起手作势要打,只是看到女儿那高挺的肚子和眼中的羡慕不由得心软下来,将手轻轻落在宜敏头上摩挲了几下,就像小时候经常做得那样。
宜敏微微一愣,眼眶忍不住微红,多少年没有被额娘这样对待了,自从入宫之后身份有别,再怎么亲密也总是碍于礼数无法再如在家一般无拘无束,宜敏是个恋家的人,她爱自己的亲人,更爱自己的儿女,前世对自己的丈夫她又何尝没有过期待,只可惜她两辈子的男人都是皇帝,她可以爱所有的亲人,唯独不能爱自己的枕边人!
对自家阿玛和额娘数十年如一日的感情,她既欣慰又羡慕,她也曾渴望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只可惜自己两辈子都被华丽的牢笼所囚,永远也不可能拥有这种相濡以沫、互重互信的感情,也永远无法摆脱满手血腥、满心算计的肮脏,也许唯有待消除了今生执念,才能在下一世得到解脱吧?
吾惟愿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第114章 生产
在春末夏初的四月里,太阳暖融融地照耀大地,宜敏已经怀胎十月,御医诊断临盆就在这几天了,不但钟粹宫严阵以待,就连康熙每日下朝也不再召朝臣议事,而是直奔钟粹宫,就连大部分奏折都搬到钟粹宫的书房批阅,若不是碍于宫规不能留宿,康熙恐怕连晚上都不愿离开,恨不能将宜敏揣荷包里随身带着。
即便康熙独自宿在乾清宫也没心思翻绿头牌,不停地交代奴才钟粹宫一有消息要立刻来报。这日午后,康熙一边靠在寝殿的卧榻上看书,一边守着宜敏歇晌,温暖的和风不时地穿过半开的雕花窗,徜徉进内室。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宜敏突然感觉到肚子阵阵抽痛,顿时痛哼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康熙闻声立刻丢下手中的书册,连靴子都顾不得穿地奔到宜敏床前。
宜敏这时已经满头大汗,抱着滚圆的肚子痛的叫不出声来,康熙反射性地向室外大吼一声:“来人啊!宣太医!”,然后手足无措地坐在床沿,举起明黄的衣袖不停地为宜敏擦拭额头的冷汗:“敏儿,怎么样了?疼得厉害吗?太医怎么还不来……”语无伦次的话语让人不知所云,他似乎忘记生产该叫的是接生嬷嬷而不是太医。
康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宜敏生产了,却仍然无法做到镇定自若,不说宜敏上一次生产已经是十年之前,单说宜敏怀胎这大半年可谓波折不断,不但孕吐嗜睡等症状比常人严重得多,而且诊过脉的太医都说这一胎颇为凶险,极有可能会难产,弄得宫里这段时间风声鹤唳,康熙甚至打破外男不得驻留后宫的规矩,命太医院轮流在钟粹宫值守。
尚嬷嬷她们对这等阵仗早就驾轻就熟,一看自家主子是要生了,立刻按部就班地照着预定的章程进行,莺儿和雀儿两个赶上前伺候宜敏,四个新晋的大宫女则各司其职,梧儿、桐儿分头去找暂住偏殿瓜尔佳氏和后院的接生嬷嬷,檀儿守着小厨房专司汤药和热水,楠儿负责指挥盯梢往来的宫婢嬷嬷,至于尚嬷嬷则守在产房坐镇,一切显得井井有条,快中有序。
康熙亲自抱了宜敏进产房,抚着宜敏汗湿的额发低声安慰,宜敏忍着剧痛应了一声,抓住康熙衣袖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直到瓜尔佳氏带着接生嬷嬷赶来,才好说歹说地康熙劝了出去。
宜敏贝齿紧咬下唇,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康熙一步三回头地往回看,依依不舍地蹭出了产房,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宜敏褪去脸上脆弱无助的神情,忍受着一波波阵痛,眼中满是坚毅,唯独唇边不时地溢出破碎的**。
康熙背着双手在产房外的花厅来回踱步,每当听到宜敏的痛呼就忍不住往房内张望一眼,眼前总是浮现宜敏依赖无助的眼神……
不一会听到消息的承瑞和赛音察浑飞奔赶来,刚踏进寝宫就听到自家额娘一声痛苦的尖叫,顿时脚下一软,脸色有些发白。
康熙一见两个儿子,顿时皱眉:“你们过来作甚?”女人生产的动静有多大他清楚得很,康熙可不想吓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尤其他现在没那个心情和耐性去安抚他们。
“皇阿玛,额娘要生妹妹了吗?怎么好像很痛的样子?”承瑞担忧的目光投向刚刚尖叫传来的方向,他从没听过自家额娘如此不顾形象地尖叫,可想而知此刻的痛苦是多么的无法忍受!
赛音察浑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尖叫,身子轻颤,跑上前抓住康熙的衣袖,声音不稳地道:“皇阿玛,额娘很难过,儿子不要妹妹了,儿子要额娘好好的!”妹妹什么的哪有额娘重要?耳边突然响起慈仁宫听到话语,说难产什么的要人命的。
“胡说什么呢!当初你们额娘生你们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你们要好好孝顺你们额娘,她为了你们可是吃了大苦头的!”康熙摸了摸赛音察浑的脑袋,不由得想起当初宜敏生眼前这小子时的凶险,这次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打宜敏的主意。
承瑞和赛音察浑,用力地点着头,听着内室不停传出的痛叫,心中想着原来额娘生下他们是这么痛苦的事情,自己以后一定要听额娘的话,好好保护额娘!
“好了,这里有皇阿玛在,你们该去上课了。”康熙看两个儿子脸色发白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赶他们离开。
“皇阿玛,儿子不走!”
“皇阿玛,儿子要陪着额娘!”两兄弟异口同声地拒绝,任凭康熙怎么说也不肯离开,最后康熙被磨得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反正看他们这幅模样肯定是无心学习的,下午学的是武课,练习弓马骑射的时候最忌心不在焉,康熙可不想让两个儿子出事。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门外突然一声“皇太后驾到——”,父子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门外,只见一身皇太后常服的孝惠正迈步走了进来。
“儿子见过皇额娘!”康熙当先走过去扶住孝惠,将她扶进花厅。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承瑞和赛音察浑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一同上前见礼请安。
孝惠不等两兄弟下拜就将他们拉到跟前,端详了一番心疼道:“看这小脸白的,可是吓着了?”转头看了一眼康熙,口中微责,“皇帝,不是哀家说你,产房外面哪是孩子能呆的地方?你这个当皇阿玛的难道就不心疼儿子?”
“皇玛嬷,这事皇阿玛已经说过了,是孙儿们不愿离开,与皇阿玛无关!”承瑞连忙接口澄清,这话可不能坐实了,皇家自有规矩在,皇阿玛让他们留下本就破了例,若是传出去可就失了体统。
“皇玛嬷,孙儿若是没在这里,恐怕永远也不知道额娘为我们受了怎样的苦楚,孙儿不能为额娘减轻痛苦已是心中不安,还请皇玛嬷怜孙儿一片孝心,就让孙儿留在这里陪着额娘吧?”赛音察浑素来得孝惠宠爱,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拉着孝惠的手左右摇晃,磨得孝惠只能答应下来。
康熙给了两个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扶着孝惠在上首落座,这才开口道:“皇额娘差遣个奴才过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走一趟呢?”
“皇帝说的什么话?皇贵妃生产是何等大事,哀家若不亲自过来看看哪能放得下心?”孝惠佯怒地瞪了康熙一眼。
康熙端起茶盏送到孝惠面前,笑着讨好道:“皇额娘息怒,朕这不是怕劳动皇额娘嘛?何况这孩子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生出来了,本想着到时候亲自去慈仁宫给皇额娘请安报喜,没成想皇额娘竟亲自过来了。”
这话听得人心里熨贴,孝惠绷不住脸笑了,左右看了看,见宫人往来穿梭却丝毫不乱,不由得点头赞道:“还是皇贵妃会调教人,这钟粹宫的奴才就是与别处不同,倒是不需要哀家帮衬了。”
“皇额娘肯来已经是皇贵妃的福分了,哪里能劳您费心呢?”康熙淡淡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将这话推了开去,转而道,“皇贵妃这会才刚刚发动,等到开始生产还不知道多久呢!朕还是先送皇额娘回慈仁宫歇息吧?等孩子出生了,朕亲自去给您报喜如何?”
孝惠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笑容不变地道:“罢了,既如此哀家就先回宫了,皇帝也不必送了,皇贵妃这里总需要有人坐镇的,只是……皇上还是要保重龙体,以江山社稷为重才是!”说着站起身来,径直往殿外行去。
“皇额娘教训得是,朕记下了。”康熙笑着应了下来,亲自扶了孝惠的手将她送到钟粹宫外,看着皇太后的仪驾缓缓远去,这才淡下笑容带着承瑞和赛音察浑回转寝殿。
花厅里,康熙阴沉着脸坐在首座上一动不动,承瑞和赛音察浑一左一右坐在下首沉默不语,视线落在每一个进出内室的宫女身上,气氛压抑得吓人,弄得经过的奴才一个个缩着脖子,将手脚动作放得轻了再轻,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动了那根绷得紧紧的弦。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殿外的树影从午后短短的一点慢慢伸长,等待永远是最漫长的,尤其当宜敏的声音也从压抑的**变成嘶哑的惨叫,内室的血水一盆盆地端出来,偏偏就是不见孩子生下来,忧惧时刻折磨着天家最尊贵的父子三人。
赖嬷嬷端着三碗**走了进来,放在康熙他们面前,低声劝道“皇上,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康熙看了看却没有动,他现在哪里会有胃口吃东西?
赖嬷嬷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皇上,诸位妃嫔娘娘和各宫小主还在宫外候着呢!您看是不是……”皇太后都亲自来探望,各宫的妃嫔自然不能不来,只不过她们可没皇太后那么好的待遇了,康熙直接让她们吃了的闭门羹,吩咐身边的奴才守在钟粹宫外,凡是来探望者一律挡驾。
经过这么多次的教训,康熙算是怕了后宫这些女人层出不穷的心思了,尤其在宜敏曾经在生产的时候被陷害,弄得他如今见着谁都觉得对方心怀不轨,哪里敢让她们踏进钟粹宫半步?
就连之前皇太后带来的人都被他命人暗中盯着,何况是这些有过前科的女人?他恨不得指着这些女人的鼻子让她们滚回宫该干嘛干嘛去,少来添乱!
如今一听那些女人竟然还没走,不由怒道:“她们想干什么?朕不是让她们回去了,怎的还没走?难道还要朕亲自送她们不成?”这些女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一个个赖在钟粹宫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宜敏拿大,苛待她们呢!
承瑞和赛音察浑也皱起眉头,他们可没忘记这些女人当初害自家额娘昏迷的事情,尤其接手自家额娘手中的情报系统之后,他们对于这些女人背地里的争斗叹为观止,没想到平日里一个个对自家额娘俯首帖耳的女人,私底下竟然有那般不堪的心思手段,尤其背后有家族势力撑腰的几个更是有恃无恐,若非额娘在上头压着,还不知道会闹出几条人命呢!
赖嬷嬷面无表情地道:“回皇上的话,各位妃嫔娘娘们称她们自愿在钟粹宫外为皇贵主子守候祈福……”
康熙眼神一利,冷笑一声:“祈福?”别是诅咒他就谢天谢地了,真以为他不知道她们的心思不成?若今日不是自己在钟粹宫坐镇,为了宜敏的名声着想,人家好心好意来探望,尚嬷嬷等人肯定要将她们迎进来奉茶,到时候肯定会分散奴才们不少精力,而且人多眼杂难免有空子可钻,就算动不了手脚也能让宜敏无法安心生产,真真是蛇蝎心肠!
康熙冷冷地开口道:“既然她们如此诚心,那朕也不能驳了她们的情面,传旨让各宫妃嫔小主都到大佛堂为皇贵妃祈福,不等皇嗣降生不得离开,若觉得这样不够,朕还可以特许她们在宫里吃斋念佛三年,以还她们对皇贵妃的深情厚谊!”
承瑞和赛音察浑背过身去抖着肩膀偷笑,心中止不住地痛快,碍于身份他们没办法明着对付这些女人,只能眼睁睁地她们明里暗里地耍花样,如今被皇阿玛这样不留情面地连消带打,看她们还不消停!
“嗻——”赖嬷嬷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传旨,心中止不住地幸灾乐祸,让你们不知好歹,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倒要仔细看看这些女人的脸色有多好看,反正佟妃因为前段时间德贵人早产之事被禁足,至今还没解禁,不在这些女人之列,她也不用担心设计这些女人会引起康熙的怀疑,正好借机好好给主子出口恶气。
第115章 执棋
宜敏这一胎生产极为不顺,从午后发动到月上中天还没有生下来,闷热的产房内充满了血腥味,瓜尔佳氏凑到宜敏耳边大声鼓劲,生怕她就此泄了力气。
宜敏咬牙继续用力,心中却苦笑不已,这孩子莫非在肚子里呆的太舒服了,竟然死活不肯出来,即使她有仙境的灵药撑着,也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
“皇上!慈仁宫又派人来了,还是问皇贵主子的情况……”梁九功蹑手蹑脚地蹭了进来,轻声在康熙耳边禀报,心中却在暗自叫苦,皇贵主子这一胎生的极为艰难,如今天色已晚依然不见动静,皇上已经急得想杀人了,偏偏皇太后时不时地派人过来催问,这不明摆着给皇上火上浇油吗?
康熙本就急上火,被孝惠这么三催四请的更是心中不耐:“够了!不必再说了!你亲自跑一趟慈仁宫,就说请皇太后先安歇吧,等这边有了消息朕自会派人去向皇太后报喜,请皇太后不必操心!”若是过去他会觉得皇太后这是关心宜敏,可是如今他看皇太后的一举一动都觉得别有深意。
康熙本为皇太后是个真正慈和不争的,他也乐得奉养这样一个嫡母,没想到连她在跟他耍心眼,不说今次选秀的猫腻,就凭去年中秋算计宜敏的事有她一份就足以让他失望透顶了。康熙止不住地心寒,这就是他一心孝顺的嫡母?这就是他寄托了最后希望的亲人长辈?不愧跟太皇太后一样从科尔沁出来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若非调查皇后的长春宫时顺带牵扯出太皇太后,他还真没发现原来皇太后一直都跟太皇太后是一条心,平日里对着宜敏的和颜悦色统统都是在演戏,如今想来他和宜敏还真是傻,竟然会相信皇太后对太皇太后的事毫无芥蒂?若皇太后当真如她所表现的那般孝顺,怎么可能对宜敏这个表面上直接导致太皇太后被软禁的人一如既往地好?
如今想来,皇太后的所作所为是如此违和,为何当初他会毫无所觉?若是他多一点警觉和怀疑,定然会阻止宜敏与皇太后太过亲近,如今却是太迟了,每每看到宜敏对皇太后视如亲母一般地孝顺,他就担心不已,生怕毫无戒心的宜敏会被算计。
只是他根本不敢告诉宜敏真相,不仅是因为宜敏这一胎不能受到任何刺激,更因为宜敏多年前已经被太皇太后伤了一次心,他实在不忍心让她知道,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的皇太后其实是在演戏,如今的皇太后根本一心要置她于死地!
梁九功领了圣旨退出寝殿,心中回想着刚刚不经意间从皇上眼底瞥见看到的冷漠与防备,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本以为皇上和皇太后是母慈子孝的典范,没成想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皇上明显对皇太后心怀敌意,看来以后对慈仁宫要多留一份心眼了,说不准那里会成为第二个慈宁宫呢!
承瑞冷眼看着梁九功出去,额娘早就跟他说过,这个奴才可以拉拢却不能信任,为了利益他可以背叛任何人,端看你给的筹码高不高罢了,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赛音察浑则不管那些,他只是一心盯着进出产房的宫人,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自从尚嬷嬷说过当初额娘生他的时候遭人算计难产之后,他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防范着,尤其对慈仁宫的人更是不能放松,天知道刚刚皇太后来的时候,他心里多紧张!
从尚嬷嬷那里听到的诸多“往事”让他知道了额娘的忍辱负重,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能够平安养大自己兄弟二人是何等的不易,过去太皇太后的作为是他亲身体验过的,没想到一向慈爱有加的皇太后也来与额娘为难?虽然他过去很喜欢皇太后,但是这份喜欢在她伤害额娘的时候就变成了讨厌,他一定会好好保护额娘,当然还有大哥和妹妹!
宜敏可没心思理会外面的暗潮汹涌,她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尽快把孩子生下来,在瓜尔佳氏的掩护下,灵丹灵药不知道吃进去多少,只是那无止境的疼痛汹涌而来,她几乎竭尽全力才能保持着一分清醒,神智几乎处于混沌状态,只是机械地跟着接生嬷嬷的话不停用力。
“主子,用力!出来了,看见头了!!”接生嬷嬷惊喜地大声呼叫,宜敏迷迷糊糊间觉得肚子一松,就听到初生儿呱呱落地大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