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康熙所谓的寅时到上书房,也就是凌晨四时正,而孩子们三时正就要起身才能赶得上,这叫什么事呢?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吗?她不服否认这样的教育确实让这些个阿哥出类拔萃,个个文武双全,但是长期高强度的学习不是一般孩子受得了的,一个个心里头压抑得很,将来出宫开衙建府都是花样作死,明面上个个光伟正,私底下都有很多坏毛病。
前世太子胤礽当年何等风华绝代,意气风发,只有执掌宫务的四妃才知道每年从毓庆宫中抬出的尸体有多少,悄无声息死在这些阿哥们手里的奴才有多少,那八阿哥号称温润如玉,风光霁月,私底下暴戾不下于胤礽,就连胤祉也没好到哪里去,糟蹋的宫女侍女不知道多少,一个个简直罄竹难书。
第246章 后宫之主(二十五)
宜敏缓缓踱步来到无逸斋,摆手示意门口守卫不要动作,默默地走到后门,透过打开的窗户往里观望,只见张英正站在最前方授课,四位阿哥坐在屋子中间,承瑞和赛音察浑年长且高大,两人坐在后面,姿态轻松自然,保清和保成则极为认真地听着张英的讲解,时不时还要在纸上写些什么,显然是在记录要点。
张英现任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如今不过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为人清正谦和,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极为擅长教育子女,其长子张廷瓒在康熙十八年考中进士,次子张廷玉年纪与赛音察浑相仿,在京城已经颇具才名。宜敏自是知晓张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未来祖孙三代满门朱紫,自然交待过孩子们要尊师重道。
能够得康熙青睐教导皇子读书的,个个都是海内名儒,饱学之士,但是康熙本人却不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前世他订了一套规矩,师傅们每天和皇子们见面,都要向皇子们行跪拜礼。上课的时候,只能侧立在皇子们身边。皇子背书时,还得跪下,直到他们背完背对为止。一些年迈的师傅,因站立过久而受不住昏倒,得到的却不是康熙的安抚,而是指责嘲讽。
最奇葩的是,若是皇子们背不出所学内容,或者毛笔字写得不好,往往受罚的不是皇子,而是教授他们的师傅。面对皇子的师傅,康熙动则打骂,甚至祸及家人,还要求皇子们全程旁观他对师傅的羞辱。在康熙眼里,这些师傅不过是自己的奴仆,根本无须顾忌他们的尊严。上行下效,皇子们也没把师傅放在眼里。
宜敏对此简直叹为观止,对康熙的虚伪越发看不上,既然推崇热爱汉学,为何不懂天地君亲师的道理?师者,长也。他既要求这些大儒名士要教导皇子们各种学问和道理,却又故意在皇子面前折辱贬低这些人,身为师长却如狗一般被对待,如何能够真心传道受业?身为学生,没有敬畏之心,如何能够将师傅的教导真正学进去?
可怜这些大儒身为皇子的师傅,每天上课时都要战战兢兢,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受到责罚,最后不堪其苦,纷纷上疏表示自己学问浅陋,不敢担当辅导皇子的重任,并以种种理由,申请告老还乡。
当年宜敏对于胤祉也是各种操心,但是她见儿子的时间太少了,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只能看着胤祉朝着他皇阿玛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这些个皇子都被教得一个个如狼似虎,视臣子如草芥,骨子里都带着暴戾狠辣,上辈子康熙精心挑选的师傅根本没有起到任何正面的作用,康熙完全把他们当成随意呼喝的蝼蚁,在这种言传身教之下,这些阿哥当然只能长歪,在未来的夺嫡中唯有不顾念亲情的冷酷,不顾惜手足的残暴。
今生她的两个儿子都已经进了尚书房,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康熙把儿子教歪,幸好他们从小在钟粹宫长大,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影响他们,不求忠孝仁义,但是至少懂得尊师重道,他们要学会做人的道理,而后才能论其他。
她看着张英嘴角那丝笑意和他身后那张太师椅,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来承瑞他们做的不错,这些师傅都是真正的栋梁之材,若能收其心未来将得到无可估量的回报,尤其有康熙这种不知礼的野蛮人作对比,更是事半功倍。
此时张英已经看到了侧身而立的宜敏,却在她的示意下不动声色地继续上课,他对这位皇后娘娘并不陌生,因为他已经教导大阿哥和二阿哥多年,当初她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就时常来书房,与皇上一起考察两位皇子的学习情况,他对这位娘娘的学识也是颇为佩服的,他的夫人也是有名的才女,但是论起广博却还是不如这位娘娘。
宜敏就这样静静地在外面听了一堂课,张英是汉人中有名的大儒,想要拜入他门下的读书人多如过江之卿,她自问也算得上博览群书,但此刻听着张英将书中道理娓娓道来时,竟然还是有种如醍醐灌顶的感觉,往日里囫囵吞枣般记住的知识都串联了起来,不由得心生敬意,对着张英颔首一礼,便默默地离开了。
她可以关心孩子们的学业,却不能去干涉,尤其是康熙不在场的情况下,即使她身为皇后,也不该与外臣接触,如今这般就挺好。张英是个典型的汉臣,最是尊崇嫡长子继承制,尤其承瑞跟着他学习多年,资质如何一目了然。就算后面的皇子中出现天纵之才,只要承瑞不犯大错,张英天生就会站在自己这边。
张英眼见皇后悄无声息地离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这位娘娘向来知书达理,对师傅们也是尊敬有加,但是皇上却不是好相与的,万一打断了皇子的课业,到时候皇上不会怪罪,千错万错都是师傅的错,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吃挂落,虽然以他在康熙面前的地位,还不至于受到羞辱,但是被阴阳怪气几句,或者是皇上非要展现自身学问的考校下,他也很难心平气和啊!
承瑞和赛音察浑对视一眼,忍住了回头看的冲动,刚刚虽然没有听到动静,但是自家额娘的气息他们还能感受到的,不过看了看堂上的张英师傅,两人只能忍耐一二,自家皇阿玛对课业的要求有多么变态他们可是深有体会,自从保清和保成陆续进了无逸斋,教导他们的师傅可是倒了大霉了。
不懂经义,怪师傅;
背错文章,怪师傅;
功课不好,怪师傅;
字写的丑,怪师傅。
总之,因为两个弟弟,这几年那些教导过他们的老师傅几乎都告老了,实在是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康熙动不动就责罚这些师傅,保清保成还在一旁拍手叫好,这就让承瑞他们颇为看不惯,连带对保清保成也有些不满,哪有弟子犯错,连累师傅就罢了,居然还敢看笑话的道理呢?
尤其是让师傅跪着听背书的规矩,简直让他们毛骨悚然,这皇阿玛是中邪了吧?当初只有他们兄弟俩上课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多奇葩的规矩啊?他们在宜敏的影响下,对这些师傅都是极为尊敬的,哪里有师傅跪学生的道理?
在他们的极力反对下,康熙这才作罢,却怪儿子太过心慈手软,不过是些奴才罢了,太过礼遇容易被蹬鼻子上脸,这些大儒最爱倚老卖老,若是真把皇子当学生,恐怕以后就会生出拿捏他们的心思了。
承瑞却笑着道:“儿子读书是为了明理,若是对传道授业的师傅都没有最基本的尊重,岂不是显得我皇家不懂礼仪?尊师重道显示的是我皇室气度,无关其他,更不代表他们就能因此凌驾于道德之上辖制于我,这是两码事。”他幼承庭训,额娘的谆谆教诲铭刻于心,便是皇阿玛也别想轻易左右自己的想法,何况只是几个师傅呢?
赛音察浑倒是更为直接粗暴,“儿子虽然更爱武事,但是读几本书还是没问题的,哪里需要这些老师傅替儿子担待了?身为皇子,犯了错就敢于担当,这些师傅没资格罚我们,但是皇阿玛是皇父,管教儿子天经地义。”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道:“若是皇阿玛没有空闲,大哥与我可以代劳,管教幼弟也是身为兄长的责任。”
康熙听了两个儿子的忤逆之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对他们的自信霸气深感满意,大手一挥表示同意了,无逸斋里由他们自己做主。听到这个消息,不但承瑞和赛音察浑满意,连带保清保成也是松了口气。
他们之前每次看了师傅的笑话,事后都会被两个兄长狠狠教训,弄得他们见了师傅们受罚脸都绿了,恨不得冲上去以身相代,毕竟兄长的武力值摆在那里,跟皇阿玛的惩罚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其二哥那可是真的下狠手啊,偏偏还看不出任何伤痕,让两人叫苦不迭,尤其是学习较差的保清更是被教训的灰头土脸,几乎到了一见赛音察浑就想跑的地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时间,四个阿哥同时起身,对着堂上的张英郑重行了一礼,张英也端端正正地还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很喜欢现在的无逸斋,这才像是个学堂的样子,不像前几年那样简直就像是来受刑的,也因此对两位年长的阿哥更加喜欢了。
众人陆续走出无逸斋,保清正在跟保成约定稍后校场竞技,却见李德全正等候在无逸斋的外面,他一见承瑞几人过来,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花,躬身行礼道:“奴才见过几位阿哥。”
承瑞走在最前面,这时轻笑一声,温和道:“李总管不必多礼,不知皇阿玛有何吩咐?”皇阿玛若是要考校功课一般会直接来无逸斋,若是要教导他们政务,一般不会叫上保清保成,大概率是额娘在乾清宫才会如此。
李德全起身笑呵呵地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东暖阁呢,说是让众阿哥一同前往,等用过膳食后再上武课。”皇后娘娘对待阿哥们向来一碗水端平,阿哥们也愿意跟她亲近,倒是皇家难得一见的和谐。
承瑞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自家额娘刚刚果然来过,保清保成更是笑逐颜开,皇额娘每回来看他们,总会准备些钟粹宫的美食让他们大饱口福,同时皇阿玛的心情就会变好,考察功课的时候也态度温和,不会如平日里一般疾言厉色,他们恨不得皇额娘能够天天来才好。
第247章 后宫之主(二十六)
乾清宫东暖阁
康熙并未如儿子们所预料的那般风和日丽,反而脸上阴云密布,他捧着宜敏的手,正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当看到那红肿脱皮还带着几个水泡的手心时,康熙眼睛都红了,震怒起来地怒吼起来:“坤宁宫的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主子受这么严重的伤,简直该死!”
宜敏手反射性的一缩,却被康熙紧紧拉住不放,她面露无奈地劝道:“皇上息怒,这是妾身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与奴才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还能防着妾身不小心不成?”她就知道会这样,按照康熙的脾气,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只要主子有事,迁怒奴才是必然的,真让他动起手来,到头来损失的还不是坤宁宫的人手?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坦荡一点,毕竟伤在手上,明晃晃的伤口在那里杵着,根本瞒不住,何况这伤势也不可能很快痊愈,与其遮遮掩掩地惹人疑窦,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粗心大意,外表看着不过是一点小伤,难道还有人敢非议什么不成?
“敏儿行事素来稳重,怎么好端端的地就弄伤了自己?”康熙心疼不已地看着那伤处,这该有多疼啊,宜敏素来娇贵,平日里蹭破点皮都能让她皱眉半天,何况是这么严重的烫伤?他这些年真是捧在手里都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才刚刚分别了一会,居然就受伤了,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宜敏微微蹙眉,轻叹口气道:“妾身之前回坤宁宫沐浴时不小心碰到了铜管,这才被烫伤的,也怪我自己想事情出了神,等发觉时已经这样了。”她知道康熙耳目众多,并不奢望能完全瞒过他,不过稍微改变下受伤的时间还是可以的,总比让他知道他前脚刚从坤宁宫离开,自己后脚就受伤要好得多吧?
康熙闻言有些恍然,之前他们两个都去了承乾宫,那佟妃病的那么重,眼见没几天好活了,身上难免带着晦气,敏儿回到坤宁宫自然要沐浴更衣一番,至于愣神这不是很正常吗?看到佟妃那副凄惨模样,还有身为妹妹小佟氏那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连他都感慨万千人心不古,何况宜敏向来心善多思,难免触景伤情。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宜敏,见他面上果然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怅然,忍不住劝道:“敏儿,你就是太过心善了,那佟妃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这些年她把后宫闹得鸡飞狗跳,没少给你添麻烦,多少人恨不得弄死她,你又何必为这种人伤怀?还把自己弄得受了伤,在朕心里,一百个佟妃也比不得你一根手指头重要。”
宜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皇上想多了,难道妾身在皇上眼里就是这般的烂好人吗?那佟妃本就不是个善茬,在宫里得罪人无数,迟早也落不到一个好结果,尤其她当年曾对我做下那等恶事,妾身向来讲究有仇必报,怎么可能去同情她呢?”她在康熙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睚眦必报的个性,一味心善只会被人肆无忌惮地欺到头上。
康熙闻言回想了一下,不由得赞同地点头,宜敏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确实不可能会对着仇人滥施同情,尤其当年佟妃曾经害她难产,她这些年没趁机把佟妃弄死已经是好涵养了,不由得对宜敏的心事更为好奇了,干脆直白问道:“那敏儿因为何事失神至此?朕实在想不出来,敏儿可愿为朕解惑?”
宜敏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地道:“妾身其实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看着承乾宫里的那一幕幕,心里总觉得憋得慌。”她抬头直视康熙的眼睛,带着丝迷茫呢喃着,“也许是感慨同胞姐妹之间的骨肉相残,也许是心凉于亲情淡漠至此。原本看那佟庶妃安静文弱,以为与她姐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不曾想终究是亲姐妹,私下里同样心狠手辣,比起佟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眼中带着几缕忧色,语气淡淡地道:“看到佟妃躺在床上那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凄惨模样,妾身真是心寒啊,她如今不过区区一个庶妃,就敢于大胆谋害一宫主位的亲姐姐,加上她精通岐黄之术,万一哪天不顺心了,这满宫的妃嫔根本无从防备啊!”看着康熙微微皱起的眉头,宜敏认真道,“尤其她也是正经选秀入宫的贵女,之前是因为年纪尚小才待年宫中,如今已然长大,看在佟家的份上,迟早是要伺候皇上的,以她这份心性,妾身实在是不放心呐!”
康熙听着宜敏这推心置腹的话语,揽过她的肩膀面露感动地道:“原来敏儿竟是忧心这个的,你啊!若是早早与朕说清楚,也少受了这份皮肉之苦,对于这佟庶妃朕早有决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语气微冷,“这佟家姐妹虽然是朕的表妹,但是这品行却是如出一辙,令人不敢恭维,不愧是赫舍里氏教养出来的姑娘,果然没法让人放心。等佟妃过世之后,这庶妃便留在承乾宫为他姐姐守孝祈福吧,在孝期结束前便不要出现在人前了。”
宜敏看着康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面上带了些犹豫地道:“皇上这样做真的好吗?毕竟是皇上母族,佟妃没了,这佟家难道不需要安抚一二吗?”她可是清楚地知道康熙对于自己的母族究竟有多么的纵容无度,否则前世也不会出现佟半朝的鼎盛气象,更不会出现隆科多那种嚣张跋扈到肆意践踏礼法的子弟,连太子母族赫舍里氏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当然若论尊贵,又有谁能贵的过皇帝的母族呢?
康熙对此只是淡淡一笑,语气冷漠地道:“朕对待佟家已经足够优容,否则以佟妃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换个人早就被打入冷宫,幽闭致死了,哪里还能享受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若非看在舅舅的面子上,这小佟氏又岂待年宫中?”
他原本是看着佟妃不争气,没准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折腾没了,才想着把小佟氏留下,以后封个高位,好成为佟家在后宫的牌面,没曾想这当妹妹的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比起她的姐姐佟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佟妃虽然是个没脑子的女人,但顶多也就是膈应人,无碍大局。而这小佟氏却不同,不但自以为是,还是个真正能要人命的蛇蝎心肠,他哪里敢让这样的女人近自己的身?
“敏儿莫要操心这些琐事连,一切都有朕在呢!那些个牛鬼蛇神翻不起多少风浪!”康复一遍说着,一遍拿过旁边案几上备好的烧伤药膏,重新厚厚地涂抹了一层后,轻手轻脚地把伤口重新包扎起来,不放心地嘱咐道:“这烫伤最忌讳沾水,却也不能一直捂着不透气,敏儿这些时日可要精心保养着,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药,万万不可懈怠。”
宜敏放松了因为疼痛紧蹙的眉头,露出一丝笑意道:“皇上放心吧,妾身晓得轻重,而去之前余院判已经交代过几遍了,您再说妾身耳朵都要生茧子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嗔的意味,惹得康熙也没法继续绷着脸,嘴角同样勾起一丝笑意。
这时殿外传来李德全的通报声,说是几位阿哥已经到了。康熙闻言将宜敏的手放下,轻轻拉上大衣袖,遮住那碍眼大绷带,这才扬声让人进来。
东暖阁的门帘被掀开,几个少年鱼贯而入。为首一人。面如冠玉,唇若土朱,一身贵气凛然,让人见之忘俗,正是大阿哥承瑞,他身后跟着的是一双凤目修长,顾盼间气势凌厉摄人的赛音察浑,两人都继承了宜敏的好相貌,如今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尤其一身皇家的尊贵气度,任谁见了都要暗自心折。
最后并肩进来的是保清和保成,两人相差不过两岁,但是身高却差了不少,保清这两年个头猛长,已经高过保成一个头,加上他颇有几分天生神力,看起来气势上要压过长相偏秀气的保成一筹。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四个阿哥按着年龄两两一排,对着康熙行了一个打千礼,神态恭敬,语出真诚,行礼姿势都十分标准,如同尺子量过一般整齐划一,显然都是严格训练过的。
康熙神色威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淡淡地道:”朕躬安,起来吧!”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的四个儿子,他心中十分欣慰,但是严父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
四人起身后,转向宜敏的方位,再次打了个千礼,齐声道:“儿子给皇额娘请安。”面对宜敏他们不敢有丝毫轻慢,毕竟宜敏平日里虽然待他们极好,但是对礼仪规矩要求严格,绝不允许他们在大面上有任何失礼之处。
宜敏微微抬手,朱唇轻启道:“本宫躬安,平身吧!”她入宫没多久就成了品级最高的宫妃,几乎日日都要接受请安,早已经习惯了,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必须要维护这宫里头的规矩礼仪。今生她的儿子居嫡长之位,更应该好好利用这一点优势,所以她从小一直潜移默化地教会这些孩子长幼有序,上下尊卑。
第248章 后宫之主(二十七)
阿哥们起身站定,康熙微微张口正想说两句训话,宜敏却捏了一把他的腰側软肉,一个凌厉的的眼神瞪了过去,她可不想坐在这里听着康熙滔滔不绝地训斥儿子,那种没玩没了的长篇大论不但摧残孩子们的心志,更是纯粹浪费自己的时间。
宜敏面上带着一丝微笑,对着毕恭毕敬站在面前的四个孩子温声道:“好孩子,一大早读书到现在,想必也都饿了吧?本宫让御膳房整治的一桌菜色,这会儿还都热乎着呢,你们便一同用膳吧,有话可以稍后慢慢再聊。”说着美目转向康熙,慢慢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想让康熙表态一番。
康熙无奈地感受着放在腰側的芊芊玉手,他还能怎么办吗,只能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一副威严的模样道:“既然你们皇额娘都发话了,那便一同用午膳吧。”心里却感慨慈母多败儿,宜敏虽然把儿子教养的极好,但是这慈母之心太过,对孩子们有一向宽宥,再这样下去,怕不是一个个都要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儿子遵命。”几个孩子同声应道,心中都是如释重负,幸好有皇额娘在,终于不用刚刚下学之后,就面对皇阿玛那无孔不入的考校。同时心中对午膳的期待达到了顶点,若是钟粹宫小厨房做出来的美食,虽然味道绝佳,但是顶多也就是些小点给他们解解馋,他们几乎没什么机会吃钟粹宫的正膳。
但是御膳房就不同了,皇额娘亲自嘱咐过的,那就意味吃的是正经的御膳,而且帝后的规制向来都是最高的,不但好吃而且是现做的,保清和保成心里已经是欢欣鼓舞,他们早就吃腻了半凉菜品和那些炖得软烂不堪的锅菜了,偶尔吃顿好的就跟过年一样。
要知道御膳房离阿哥所可是有一段相当不短的距离,即使取膳的小太监们再怎么手脚飞快,甚至还在食盒里放上小碳炉温着,但是等到了阿哥所,也绝对吃不到原汁原味的口感了,甚至青菜类的都已经焖黄焖老了,最终只能扒拉几口肉食配饭吃。
偏偏他们的额娘虽然是嫔位,但又不是那种特别受宠的,就算到自家额娘宫里蹭饭吃得到的待遇也差不多,甚至还不如阿哥所呢,毕竟御膳房奴才不敢怠慢阿哥们,基本都是一出锅就立刻装盒送走,他们这样已经算是宫里头一等的待遇了,好歹拿到手的菜还是温热的。不像宫里头其他小主,那可都是等这些有名有份的主子们都送完了才能轮得到他们的,到时候能吃到什么样品相的菜色,那可真是只能看运气了。
说到这里他们就特别羡慕承瑞和赛音察浑,额娘深得圣眷,位份又高,钟粹宫的膳食又是宫里头出了名的精致可口,他们从小养在钟粹宫,根本不稀罕御膳房的吃食,每日里的膳食都是钟粹宫做好送到阿哥所的,无逸斋课间也时常会送些小食过来,让他们偶尔能沾光蹭点好东西吃,但是总不能天天去蹭,只能暗暗流口水。
如今能光明正大地蹭御膳,保清、保成两人并肩而立,心情好了不止一点点,连彼此之间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康熙和宜敏起身出了东暖阁,一行人走向隔间的小花厅,里面摆着是一张长桌,上面已经摆满了各色膳食,零零总总有三十余种,大多数都用碳火煨着,上面还盖着金盖,以免跑了热气。但是还是有十分馥郁的食物香气弥散在空气中,令人闻了食指大动,口角生津。
康熙扶着宜敏一同坐在首位,四个阿哥分主次分别落座。承瑞和赛音察浑分别坐在康熙和宜敏的下手,保清坐在承瑞下手,而保成坐在赛音察浑一边,正好两两对望。这个客厅里的餐桌不大,大约只能坐下十余人,如今坐六人宽松有余。
见主子们已经就位,侍膳宫女们纷纷上前伺候,先将所有的金盖撤走,一盘盘色泽鲜亮的菜品暴露在眼前,虽然只有三十余种,但都是硬菜,没有那些瓜果蜜饯之类的东西凑数,看起来更为家常一些。
阿哥们等着康熙、宜敏先动筷,之后才习惯性地吩咐身边的奴才为他们布菜,顿时餐桌和膳桌之间犹如穿花蝴蝶一般都是宫女往来忙碌的身影,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宜敏也没有再多此一举的给儿子们添菜。
因为今天上的都是硬菜,大鱼大肉,煎炒煮炸应有尽有,都是男子爱吃的重口味,加之从卯时正到午时排满了课程,早就饿的饥肠辘辘,无需旁人催促,这些阿哥们已经自动自觉的大快朵颐,虽然进食的速度不慢,姿态却十分的优雅,杯盘碗筷没有一丝一毫的碰撞声,一举一动尽显皇家风范。
这时康熙看了看满桌的菜色,命人为宜敏布了一些清淡的菜色,一边低声道:“敏儿手上有伤,不宜食荤腥,多吃些清淡的好。待伤势好了,再好好补补!”
宜敏微微点头,很给面子的将自己碗中的素菜吃了下去,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笑道:“皇上,莫不是忘了妾身本就喜清淡?便是无伤也不常用荤腥的,这对妾身来说并不为难。”她看了看底下一心用膳的孩子,心中不由庆幸,自己伤着的是左手而不是右手,否则连吃个饭都得让人伺候,到时候在孩子们的追问下,免不了又要多番解释,又是一番麻烦。
承瑞他们没有察觉到宜敏的异常,相反故意忽视上首的动静,对于自家阿玛和额娘的窃窃私语视若未,实在是他们从小见多了这对天家夫妻的如胶似漆,对于再出格的举动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在他们面前都可以忽略不计。
康熙看着儿子们吃的欢快,心中宽慰之下也是胃口大开,只觉得御膳房今日做的菜品特别合心意,很是爽快地大手一挥给了赏赐,躬身立于一旁的李德全闻言,立刻让人去御膳房宣读口谕,顺便送去赏赐。
康熙虽然是个严父,但同样也有慈父之心,他在每个孩子身上他都倾注了几分关爱,虽然有偏有重,但不可否认他对所有的孩子都颇为疼爱,只是这份疼爱表现方式不同罢了。他认为公主可以千娇万宠,因为未来会用她们与蒙古联姻,能够享受自由与娇宠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一般而言,康熙对于女儿都较为宽容。
当然这方面也是受到宜敏不小的影响,宜敏曾经交给他一份折子,上面罗列的是太祖努尔哈赤至今,爱新觉罗家所有外嫁的公主格格的婚姻状况以及子嗣情况,其中的种种数据触目惊心,出嫁后能活过十年的公主格格居然不足一层,拥有子嗣的则更少,这让康熙不由得对和亲政策的信心有了动摇,对自家女儿的怜惜之心更是大起,也就默认了宜敏后来对公主教养方式的各种改变。
但阿哥不同于公主,身为爱新觉罗家的男儿,他们必须挑起祖宗社稷的重担,为巩固大清江山出力,若不从小严格要求他们学文习武,未来岂不是要成为纨绔子弟,他岂能允许自己辛苦治理江山被败家子所累?幸亏到目前为止,最年长的四个儿子表现还算让他满意,不提被他视为继承人的嫡长子承瑞是何等出色,嫡次子赛音察浑更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将来辅佐承瑞一文一武,大清何愁不能兴盛?
最为凑巧的是,老三和老四同样是一武一文,搭配得恰到好处,两个小的之间虽然时有所冲突不和,但是在兄长的调教下,两人也只是会攀比竞技,并不伤兄弟感情,这更坚定了他把这两兄弟与各自额娘隔离开来的决心。
惠嫔和僖嫔在他看来都是头发长见识短,满心满眼都是后宫女子的嫉妒攀比,把他的儿子们都教坏了,弄得一个个小鸡肚肠,为了一点口角之争就大打出手,甚至差点毁了彼此,简直不可饶恕。只是禁足她们两年已经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了,否则她们的嫔位绝对保不住的。
宜敏对康熙的心里丝毫不知,她只是默默观察着底下阿哥们的互动,她注意到保清似乎承瑞更亲近些,对赛音察浑却颇为惧怕,两人眼神偶尔对上都会主动撇开,也不知道这臭小子又做了什么事,弄得保清这个有些心大的孩子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保清这孩子和上辈子一样酷爱羊肉,已经布过了三次这道菜,眼神还时不时扫过那盘孜然烤肉,却强忍着去吃其他肉食,毕竟按照康熙的规矩,事不过三,每道菜基本不吃三口以上,免得被人拿捏住喜好。这些儿子们平日里在阿哥所如何不得而知,但是陪着康熙用膳的时候都是自觉遵守这套规矩,以免惹得康熙不喜。
这时承瑞似乎注意到了保清的异常,不由得摇头一笑,抬头示意自己身边的侍膳宫女弄一盘孜然羊肉,然后不动声色地送到保清面前,这算是他这个兄长对弟弟的关爱,不是保清自己要的,也不算违反了康熙的规矩。
保清见了顿时眼神一亮,感激的看了自己大哥一眼,一口一口的吃起自己面前那盘堆得满满的孜然羊肉,心中欢喜不已,眼睛都乐得微眯了起来的。
康熙也注意到了承瑞这边,因为承瑞从小不爱吃膻味极重的羊肉,这会突然让宫女端了一大盆,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也看到了接下来的举动,心中莞尔一笑,就视而不见地转过视线,兄友弟恭是好事,他只有高兴的份。
第249章 后宫之主(二十八)
宜敏同样把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叹这保清跟上辈子一样是个实心眼,否则上辈子也不会被明珠玩弄于鼓掌之间,他的耿直更适合当一个纯粹的武将,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为妻儿挣得偌大军功,而非在朝廷里蹉跎岁月,用自己不擅长的权谋争斗消磨着英雄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