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塔每次开启,内里情况都会有稍许变动,危机重重,而弟子之间也可能挑起冲突……”林择云沉思。
除了遇见环境里的危险,像弟子借机公报私仇,互相谋算之事,在清蕴宗也不算少见了。几名峰主都见多了这事,掌管一峰数百年,也处理过相当多的矛盾。
“没见到伤口,也不能妄下决断……”
“难不成,你还觉得他身上的是别人的血?”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星斗峰峰主终于出了声。
星斗峰主明明相貌平正,气度和悦,此时一双眼眸却如鹰隼锐利慑人,说话也毫不客气。
李忘忧顺着他的话往下道:“不会的,瞧这衣服被磨损成这幅样子……咦,为何是磨损?”她看向沈宴淮腰间的剑。
星斗峰主目光凌厉,“早就说过,这峰中有人心术不正,就该清理一番!”
他看向沈宴淮,“小子,你且大胆说来,究竟是谁害你的!”
玄露惊讶地看向星斗峰主,没想到这位峰主竟然如此敏锐。
却没想沈宴淮敛下神色,低声道:“……无人谋害弟子。”
可少年一脸难以掩饰的为难,任谁见了都知道定然有所隐情!
星斗峰主当即怒从中来,对在场众人道:“有人都胆大妄为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还要包庇下去吗?难道之后瞧见同门互相怨怼、自相残杀,才能清理门户?”
看得出,他对此事极其在意。
“查,必须查。”
一句话,定了接下来的宗门不再平静。
直到载着沈宴淮回到落瀑阁,玄露脑子还有点懵。
先是试炼塔之行与上一世出现分歧,又是准备清查居心不良的弟子,一切都与曾经有所不同。
不过,也好。
但凡能将那些人提前找出来,沈宴淮以后也能少遭到针对,说不定还能过个快乐的宗门生活。
这么想着,玄露犹豫地看了一眼沈宴淮,担心少年对提前出试炼塔一事心存介怀。
却没想,对方不仅没见失落,反而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裳,笑着向她走来。
“小鹤。”
少年揽住了她,温热的手掌贴着她的脖颈,温热地来回抚摸。
玄露这段时日已经习惯了沈宴淮这样的亲近,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她抬头,看见少年眼底蕴着温和的笑意,“多亏有你,我才能安全从塔里出来。”
玄露听得有些面热,其实这是她一时冲动的选择,有那渡厄还魂丹,又有她的术法治疗,沈宴淮本该能在试炼塔里继续待下去的。
可不知为何,她就这么做了……
玄露轻轻鸣叫了一声,她之前还担心沈宴淮在修炼上十分用功,又极其重视清蕴宗,会怪她把他带出来。
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心底不免被愉快盛满,玄露伸头主动蹭了蹭沈宴淮的手心,刚蹭没两下,却发现少年身体陡然僵硬,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
怎么了?不会是伤还没治好,又难受了吧?
玄露赶忙回头去看,却见沈宴淮别过了头,原本抚在她脖子上的手改成捂住自己的脸,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
真的出事了啊!
玄露赶忙想去叫人,结果被少年伸手拦住,听见他闷闷的笑声,“没什么……只是有些高兴……”
再次看到沈宴淮的正脸,发现他眼神仿若水波荡漾,脸颊耳尖都泛起了绯。
……高兴什么?
玄露正奇怪着,就见少年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一声,笑看过来,“小鹤,今晚想吃什么?”
第51章 看戏吃瓜
沈宴淮在试炼塔引发的一事惹得清蕴宗上下震动,率先出来的各峰大师兄大师姐们先被盘问了一番,确定他们根本不知道低层发生的事后才放过,纳闷得孟和立马来落瀑阁询问了一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得知沈宴淮被人针对受伤被迫出塔后,他直接一拍大腿:“是不是问剑峰的高正平?”
还真说对了。
玄露惊奇地看着这位大师兄,没想到他能一语中的。
孟和唉声叹气,“我就说当日铸剑台一事埋下了祸根,你遭了他记恨,没想到他竟有这胆子!”
想想地宫里铸剑池的样貌,他心有余悸,“那地方我也去过,高得吓人,你被他推下来没断胳膊断腿,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宴淮笑了笑,“还是多亏了小鹤,不然我都不知道能否顺利出来。”
见他看向自己,玄露愣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早已从别人那打听到自己师弟出塔时状况何等凶险的孟和对此十分认同:“是啊,多亏你带着玄露,否则都不知道还能多糟。”
玄露不想再听两人对她的大夸特夸,自己在心底调侃——正经算来应该不是去铸剑台那日埋下的祸根,是上辈子就结下的仇。
聊着聊着,两人又谈到主张这次清查的星斗峰峰主。
“这个啊,因为尚峰主见这种事见得最多,对此最为痛恨。”
从孟和口中,玄露听到了有关星斗峰主尚元的一些消息。
星斗峰主事符箓、法阵,其中弟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就是说,星斗峰内要么是碌碌无为的庸才,要么就是旷世绝代的天才。
相对的,弟子施法要么平平无奇,要么石破天惊。
研究符箓法阵通常十分耗费心神,且只要有一点差错,就会功亏一篑,更严重的,会波及性命也说不定。
每座峰都有弟子产生矛盾冲突,但只有星斗峰最容易无声无息地将事情闹大——但凡有人故意使坏,修改别人符箓的一笔、法阵的一角,都能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因为术法的特殊性,这使得星斗峰内弟子内部报复起来极其容易,星斗峰主再怎么狠抓,都无法彻底消抹这种恶的人性。加上清蕴宗对弟子一向宽容,这使得让一些行径恶劣的弟子也受到了宽待,反倒对安分守己的弟子不太公平。
“这次借你的事抓住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孟和感慨道。
“……”沈宴淮没有说话,但玄露从那双眼里看见一丝怅然,如云雾般转瞬即逝了。
之后又过了三日,高正平出塔了。
据说他被宋峰主拎到剑斋问话,高正平连连喊冤,嗓门大得连从旁边经过的弟子都听见了。他道那日绝对是沈宴淮自己掉下去的,发誓绝未对沈宴淮下手,否则就天打雷劈!
谁料话说完不久,天上真一个惊雷炸开,气得宋峰主七窍生烟,吹胡子瞪眼。
彼时玄露和沈宴淮窝在小院里清闲度日,传言却是从各人口中听了个一清二楚。
高正平无论怎样被盘问也没改口,这让宋锐犹豫起他难道真是被误会的,但因查出他欺辱同门,平日作恶,最后被抽了五十灵鞭,关禁闭三年。
问剑峰的禁闭不是什么好消受的东西,三个月都让弟子痛不欲生立志悔改,也算是严惩了。
但,事情的转折出现在第二日。
在高正平被关禁闭后,贺逸文也从塔中出来了。
出塔的贺逸文听到这满宗风雨后,直接去了剑斋,呆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在他走后,宋锐怒告宗门:高正平迫害同门,不友不仁,不敬门规,今日问剑废他修为,逐下山去!再不能登山问仙!
此话一出,满宗哗然。宗门成立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被驱逐下山。
而这仅仅是第一个,随后,各峰都内部清整,又驱逐了三人。
清蕴宗那段时间人人自危,生怕被拎出来树作典型,直到又过了几日,彻底平静下来,才放了心。
这一切,唯有问剑峰峰主宋锐,知晓全部内情。
“真是造孽……”
剑斋里,宋锐忧愁地望着窗外天空,长长地叹息一声。
那日贺逸文来到他面前,郑重其事道:“弟子听闻了近日发生的事,那日弟子刚好在高师兄附近,看到了全部,故此愿意作证。”
作什么证?宋锐当时忍不住欣喜了一阵,心想这下能确定高正平真是被冤枉的了?
然而,贺逸文的一字一句令他凉了心:
“弟子作证,是高师兄将沈师弟击下高台,因此重伤。”
宋锐心知不能妄下决断,将高正平拎出来让两人对质,遭鞭笞伤的高正平还不能直立,捂着双股怒骂贺逸文:“我平日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加害与我!?”
贺逸文不紧不慢,直视高正平双眼,“师弟自然要感谢师兄的照顾,只是师弟一向就事论事,不愿徇私。”
高正平气得手抖,骂人的话都说t不利索。
下一刻,贺逸文面向宋锐,瞥了一眼高正平,“师兄既不承认此事,那二十年前,孙阳孙师兄坠崖一事,师兄可还记得?”
说到“孙阳”与“坠崖”,宋锐表情一变,再看高正平,那副惊慌的神色已然出卖了他。
“那件事——是你!?”宋锐指着高正平,厉声质问。
高正平下意识回避视线,低垂的头颅已经作出了回答。
贺逸文还在说:“师兄莫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你整日在住所里畅谈,偶尔也会忘记‘隔墙有耳’。”
高正平惊恐地看着贺逸文,不可能,只有这事他不可能说出来!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宋锐心中隐隐作痛,二十年前,他的亲传弟子孙阳不知为何坠下山崖,且正是崖底阵法重置时跌落,从此问剑峰便少了一个少年英才,他也因此再未收过徒弟。
直到今年,才……
宋锐直直望向高正平,“我竟今日才知道,峰内竟出了你这么个阴险狠毒的人物。”
堂堂问剑峰主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这小小的问剑峰,容不下你。”
高正平大惊,不顾身上痛楚砰地跪下,扑向宋锐,“弟子知错!弟子知错了!求峰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
这话出来,宋锐如何还不知道当年那事的罪魁祸首是谁,他气得心脏发痛,长袖一甩,“你上山已有五十载,问剑峰待你如何你自己清楚!竟敢做这遭天谴的事!我当初为何要收你入门……”
说到最后,宋锐已是悔不当初。
再之后的事便像清蕴宗每个弟子都知道的那样了,高正平修为尽废,背着包袱下了山。那失去灵气、恢复了该有的年纪与面貌的高正平为每个看到他的人震撼——没了灵气,这发须灰白的老头还不知能活几载。
“我也不知道那日剑斋发生了什么,但能肯定与宋峰主那亲传弟子有关。”
孟和已经到了传八卦的尾声,他摸了摸下巴问:“你与那个叫贺逸文的熟吗?你在试炼塔见到他了?”
沈宴淮恍然回神,摇了摇头,“没有。”
是没有打照面,但他知道他在暗处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