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刚才围猎开始之前,总有好几位世家大族的子弟时不时往她那边看去。
怕是经过这次的围猎,等回去之后,沈家的门槛就要被上门说亲的媒人踏破了。
沈蔷其实也知道今天有好几个人在留意自己,甚至就在她带着内侍漫无目的在这里闲逛的时候,还有一位她不认识的男子前来搭讪,才没说几句话,她就借口有事离开。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了,我不逗你了,你跟我一起去打猎玩吧。”
霍宁也是见她心情不佳,便想着要逗一逗她,没想到小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经逗,才说了几句就要哭了。
说了没几句,正好看见方才的内侍牵着一匹马前来,马上面还有弓箭。
未等她再次拒绝,霍宁已经让人将马牵到了她身边,还把缰绳塞到了她的手中,笑着道:“既然来了,就不要想那么多,安心玩吧。”
把围猎说成是玩的,也就只有霍宁一个人了。
沈蔷正要找了个借口,想说自己的这边衣裳不适合骑马,可她晨起的时候,为了能在这样的地方心动方便,身上穿的是窄袖,嗯,很适合射箭。
没办法,她只得硬着头皮上了马,就当是由散步变成骑马散心好了......
她慢悠悠地跟在霍宁的身后,完全没有围猎的心思,看见林子里盛开的红色野花,突然想起自己落在宫中的帕子,本来一块帕子也没有什么,只是那帕子的一角绣了一个蔷字,被宫女捡到还好,要是被太监或者别的男子捡到,那就糟了。
这一路她都在想着那块帕子的事情,等她回神的时候,霍宁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周遭陌生的环境的让她心里一紧。
她好像跟丢了。
继续往前骑了一段距离,一边骑一边唤霍宁的名字,但是除了耳边的鸟叫声回应她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过了没多久,她正要掉头原路返回,突然察觉出不对劲,林子比方才还要安静了许多,就连鸟叫声都消失了。
她勒住缰绳,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周遭的动静。
果不其然,有什么东西自她的右后方而来,有什么东西快速穿过草丛带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耳边,她瞬间夹紧马腹立刻往回走。
她不敢回头看追着她的是什么,然而那一声野兽的嘶吼声自后方传来。
是野熊!
这里是皇家围猎的地方,为何会出现熊,她的心猛跳,握着缰绳的手已经沁出了一层汗。
身下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将她带往了更加陌生的方向。
她试图松开一只手想要拿起弓箭,可是马的速度太快了,她才松了一只手,整个人就往后仰,只好又重新紧紧握住。
她和兄长不一样,不能在马疾行的时候握弓。
疾行的是有树叶在她的脸上割出一道口子,虽然脸上传来刺痛,但是她不敢再松手,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已经有些疲惫,身后的黑熊仍旧还在追着,马似乎跑累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沈蔷以为已经甩开了那黑熊,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黑影逐渐靠近。
她哆嗦着手去拿弓,强忍着颤抖把箭搭在弓上,对着那离自己只有十几丈远的黑熊松了弦,结果因为太过紧张,这一箭射偏了。
不死心又拿了一支箭搭在弓上,再一次射偏。
那黑熊似乎被她惹怒了,嘶吼了一声,飞快地往她扑来。
然而就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黑熊被一箭封喉。
她僵硬地往方才射出那一箭的方向看去,因着有茂密的草木遮挡,她并未看见有人,直到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没一会儿,沈蔷终于看见了是谁。
看见一身玄衣的男人坐在马背上,对上那张冷峻的脸,她的心跳停了一瞬。
是裴忌。
是他救了自己。
想起在那日在宫里的时候,他不喜欢自己唤他小舅舅的事情,那一声小舅舅卡在喉咙里,她咽了回去,才软着嗓子同他道谢:“多谢裴大人。”
裴忌的目光落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最后停留在那一道细细的口子上面,雪白的肌肤上出现红色的口子,甚至有血珠沁了出来,看着倒是有些触目惊心。
“脸上受伤了?”
清冽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响起,沈蔷本来还不习惯他盯着自己的脸看,以为他和旁的男人一样,他这话一出,才反应过来他在看她脸上的伤口。
她抬手触碰了一下那伤口,发现伤得似乎并不深,只是那刺痛其实不太好受,先前因为心思全在那黑熊身上,所以并未觉得有什么,眼下注意力在这伤口上,倒是让她难以忽视。
自从祖父父亲去世后,她很少会拿这些小伤到人前哭,所以下意识回他:“只是破了点皮,不严重的,等回去后拿药擦了就没事了。”
说话的间隙有血珠掉了下来,她感觉到了,忙从身侧抽中一方雪色的帕子擦了,只是看见那雪白的帕子上被血晕出了一块鲜艳的红色时,才后知后觉这伤口不是她方才说的只是破了点皮这么简单。
疼痛传来,她皱起秀眉,在看见裴忌的视线落在她帕子上的血迹时,神色有些尴尬,她强行解释:“就是看着有点吓人。”
然后她看着裴忌下了马,走向她这边,立刻住了嘴。
他走上前,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瓷瓶,然后语气微冷对她道:“下来。”
许是在军营待久了,他这两个字就像是命令一般,让想要拒绝的沈蔷身体不受控制地乖乖下了马。
她大约也知道他手中那瓷瓶里装的是药粉,于是朝着他伸手,干巴道:“谢谢。”
裴忌看着她白皙如嫩豆腐一样的掌心被缰绳磨得通红,眸色一深,并未把小瓷瓶放在她的掌心,而是问:“你自己可以?”
沈蔷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头微微一歪,想了想,这里没有镜子,她并不好自己上药,可现在只有裴忌一个人在,她总不能让兵部尚书给自己上药,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他是嫂子的小舅舅,可到底是不适合。
她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出声:“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
话音才落就看见裴忌扒开了瓶口的塞子,靠近她,垂眼对着她不由分说道:“我帮你。”
“还是我自己来吧。”
面对着迫人的压力,沈蔷还是鼓起勇气,想要去拿他手中的小瓷瓶,只是被他躲过了,他见了一眼她伤口处还在往外沁出的血珠,眉头一皱,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又冷了一分:“别乱动,帕子给我。”
这回沈蔷老实了,她知道再同裴忌争下去,她的伤口就会一直流血。
她把手中的帕子乖乖地递给他。
裴忌在接过那帕子,看见帕子绣的茶花后顿了一瞬,但很快就继续手上的动作,微微弯下身体用帕子细细地替她擦干了伤口上的血。
沈蔷被迫仰头,目光不经意对上那双墨色的眸子,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忙往旁边看去。
俩人的距离不算近,可是沈蔷根本忽视不了他,甚至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清冽松木香,她呼吸一滞,身体变得僵硬,眼神飘得更远。
直到药粉触碰到伤口,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她抽了一口冷气,眼眶泛着红,差点疼哭。
然而因为眼前的人是裴忌,她只能生生忍住。
裴忌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她双眼水光朦胧,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倔强地并未让它们掉出来,忍得鼻尖都红了。
他知道弄疼她了,他从前在军营只给男人上过药,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女子上药,已经尽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没想到还是重了,他目光微闪,语气带了一丝歉意:“抱歉。”
这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的眼睛,却瞥见她红透的耳垂。
沈蔷声音明明带着哭腔,但仍旧安慰对方:“没关系,大人也是好意,我没事,请大人继续吧。”
裴忌看着她这幅可怜的样子,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手上的动作比之前又轻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旁终于传来他的淡淡的声音:“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蔷确实觉得上药之后,伤口没之前那样疼了。
她眨了眨眼睛,对着裴忌真心实意地再次道谢:“多谢裴大人。”
裴忌移开眼睛,嗯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开,却被沈蔷叫住了。
“裴大人,我不知道回去的路,你能告诉我回去的路吗?”
沈蔷被黑熊追赶到了这里,她并不熟悉这里,想着都这样了,豁下脸再麻烦对方一次应该也没什么。
裴忌回身,看着小姑娘正红着一双眼睛无措地看着自己。
最后是裴忌带着她回去的。
等她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卫氏和太后正焦急地站在那里,她把马交给了内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裴忌,这才提着裙子上前。
卫氏见沈蔷回来,看见了她脸上的伤:“蔷儿,你的脸?”
“母亲我没事,就是被在骑马的途中被树叶割破了皮,已经上了药。”
伤口被药粉盖着,看着确实只是一道小伤,卫氏这才松了口气,“方才阿宁说你与她一道去进了林中,但是中途你跟丢了,她回来找了好几个人去寻你,现在还未回来,你可把为娘担心坏了。”
沈蔷有些心虚,如果不是她走神,也不会与霍宁走失,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好了,人没事就好。”
太后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她看见了站在后面的裴忌,然后又看了一眼正被自家姐姐拉着的外甥女,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对上裴忌道:“是裴大人送蔷儿回来的?多谢裴大人。”
这时候卫氏也发现了裴忌,她对着他行了礼:“多谢大人。”
沈蔷也只好跟着卫氏一起行礼。
裴忌看了一眼沈蔷,这才拱手对着卫氏道:“夫人客气了。”
说罢又对着太后道:“太后若是没什么吩咐,微臣先行告退。”
“且慢。”
这一声让沈蔷也忍不住看向太后。
太后转头去问沈蔷:“蔷儿,那日在我宫中,你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莫非就是裴大人?”
这话瞬间激起千层浪,沈蔷的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看向裴忌,见他神色平静,这才红着一张脸慌忙否认道:“不......不是。”
太后似乎没听见她的否认,慈爱地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裴忌,觉得自己真相了,于是自顾自地点头:“我懂了。”
沈蔷一脸懵:懂什么?
第95章 番外七
围猎结束后,和霍宁猜想的不同,沈家的大门并未被媒人踏破,后来她才从他人的口中得知,那天沈蔷在林中跟丢了,是裴忌送她回去的。
而他们二人一同回去的场景被很多人见到了,所以很多世家子弟觉得自己比不上裴忌,竟是歇了心底的心思。
倒是刑部尚书的小儿子周琮,几次三番在外面偶遇了沈蔷,每次遇到的时候免不了会上前寒暄几句。
沈蔷念着与他算是相识,总不能拿视而不见,虽然上元节那天见过面之后,她拒绝了对方晚上相约逛灯会的邀请,可总要给人留一些体面。
只是偶遇的次数多了,就让沈蔷生出了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他特意等在那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