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宋瑥茂见他突然停下没有不动,不解地唤他。
裴星澜收回自己的目光,摇头道:“没什么,宋大人吩咐的事情我明日就去办了,请大人放心。”
“私下里怎么还这样客气,我好歹是你姑父,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在摆架子。”
“是,姑父。”
宋瑥茂看着身边才及冠不久的男子,他眼中有满意,心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已经嫁了人,或许他也是女儿未来夫婿的人选之一。
他捋了捋胡须,顺着方才他看的方向去,正好看见女儿的身影。
这都临近傍晚了,岁岁怎么回来了?
按照他对女儿的理解,瞬间明白了。
多半是和女婿闹别扭了,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招呼不打一声就回来,平日里她要归宁的时候都是前一天就让人给她娘说一声。
这一次他并未听自家夫人说女儿要回来的消息。
“方才那是表妹?”
裴星澜终于是没忍住问出口,方才的惊鸿一瞥,让他记起几年前初次见到小姑娘的场景。
年少时的悸动在方才见到她的时候,似乎又重新上演。
那时他才十七,听说家中来了位表姑娘,模样生得极为俊俏,于是他被堂兄弟拉着去偷偷瞧了几眼。
十二岁的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模样是一等一的好,看着就很讨人喜欢,正在与家中祖母怀中撒娇的小姑娘见了他们来,怯生生地挨个唤他们表兄,那如莺啼般的嗓音他记到如今。
当时祖母还开玩笑说要把表妹许给自己,少年人脸皮薄,看见那双漂亮的杏眸好奇地盯着自己时,一张脸顿时红透,在几位叔婶的打趣下几乎落荒而逃。
他并未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反而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毕竟表兄妹之间成亲的多得是,只是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见长辈提这件事情。
后来才知道表妹早就有婚约在身,且对方还是沈家的嫡子,可是沈家已经式微,他想以宋府的家世,或许会放弃沈家而选择与之相匹配的裴家。
裴家还是姑母的母家,听说表妹自小养尊处优,被娇养这长大,若是表妹嫁去了沈家,岂不是委屈了她?
他那时想的是等着宋沈解除了婚约,等他考取了功名,就上门提亲。
只是谁也没想到,宋府和表妹都并未因此看不起沈家,表妹最终还是嫁了沈砚。
听到她嫁给沈砚的时候,其实他的心里有些疑惑,为何表妹会选择没落的沈家,可当他在金銮殿上见到沈砚的第一眼,就明白了表妹的选择没有错,这位晋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不仅外表无人能及,就连能力也是极为出众。
刚才那一眼,也能看出表妹在沈家过得很是不错,那模样已经没有了几年前的稚嫩,反而像是被雨露滋润了一般,从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下子到了盛开的模样。
让人见了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只是他心里很是遗憾,他和表妹,终究是有缘无分。
宋云棠到了裴氏的院子,丫鬟很快就将人请了进去,裴氏原本还在准备着给自己胞弟贺喜的礼物,没想到女儿意外的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忙起身,正好看见宋云棠走了进来。
少女双颊红润,一双明亮地眸子像是含了一汪清泉,只一眼,裴氏就知道自己这宝贝女儿已经与女婿圆房了。
自家的大白菜被猪拱了,她显然是有些生气,可转念一想,大白菜已经嫁给了猪,总不能让猪一直看着大白菜而不能吃吧?
况且这只猪生得不错,只能说他们二人互相占了对方的便宜。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是在沈家被欺负了?”
裴氏上前抓着女儿的手,一脸关切。
宋云棠自然不能说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去,就算是自家娘亲也不能,她咬了咬唇,在心中随便编了个理由:“郎君这几天比较忙,估计都不能回家,我想着自己一个人在家中无聊,就来找娘亲了。”
这理由听着像是那么回事,裴氏不疑有他,立刻拉着她到桌子旁坐在,然后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厨房那吩咐厨娘,晚饭多备一些四姑娘爱吃的菜来。”
还是自家娘亲会疼人,宋云棠对着裴氏撒娇:“还是娘亲对我最好。”
裴氏无奈地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低头却看见她脖子上的痕迹,即便是年逾四十,那晃眼的红仍旧看得她老脸一红。
似乎察觉到了裴氏的目光,宋云棠面色一红,状似无意地拢了拢自己的领口,为了避免尴尬,只好随便找了个话题:“娘亲,我方才路过父亲的书房,看见他与一位看着有些眼熟的男子说话,那人好生面熟,是哪家的公子?”
裴星澜下午来宋府的时候已经见过裴氏,她想女儿口中眼熟的男子,大约就是他,便笑道:“你不记得他了?从前在你外祖家的时候你们还见过,你外祖母从前还想撮合你和他来着。”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为什么她没有任何印象了?
她殷勤地给裴氏倒了一杯茶,催促她道:“你也知道我不常去外祖家,去了也只陪着外祖母她老人家,哪里见过什么男人,莫非他是我那几个表兄当中的一个?”
“正是。”裴氏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他是你二舅舅的儿子,虽然你二舅母去的早,他被养在继母膝下,可星澜这孩子却很是出息,也算是你外祖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当初我不知道你与女婿有婚约在身,差点就同意了你外祖母的提议,回去后与你爹商量的时才知道你早就被沈阁老看上了,与你祖父定下了这一门亲事,这才作罢。”
怪不得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原来是还有这么一桩事。
既然是自己的表兄,她曾经还和对方有过这样一件事,日后见了还是避着些好,免得双方都尴尬,而且方才他显然是认出了自己,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说起裴星澜的事情,裴氏便想起他那去世的母亲,听说他那继母对他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眼看着自己的侄子都过了弱冠之年,但是还未定亲,裴氏当下就生了主意,她突然问道:“你那小姑子是不是下个月就要及笄了?”
不明白裴氏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不过宋云棠也如实回答:“好像是的,前几天我听婆母说了一下,婆母的意思是想让我亲自给小妹办及笄礼,可我哪里办过,万一我一不小心搞砸了,说不定婆母和小妹都会因此怨我,我本来想推脱的,但是婆母说让身边的嬷嬷协助我,娘亲,你说这可怎么办?娘亲要不......”
裴氏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女儿絮絮叨叨的性子还是没变,怕她把话题越扯越远,她忙打住:“所以是确定她下月就满十五了吗?”
宋云棠不知道为何娘亲要纠结沈蔷的年纪,她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只是点头:“应该是的,不然婆母也不会让我这段时间开始准备,娘亲,你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裴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时候笑开了:“你觉得你这表兄如何?”
宋云棠有些莫名其妙,道:“看着还行吧。”
虽然表兄的长相放在一众男子当中算是出众,可是与郎君比起来还是差远了,而且郎君可是十八岁的时候就高中状元。
不过表兄也不算太差,勉强可以。
见她对裴星澜的评价尚可,裴氏又问:“你那小姑子长得如何?”
沈蔷与沈砚是兄妹,自然长相也是不差的,如今还有些稚嫩,等长开了,自然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小妹长相自然是不差的,若是再长个一两年,怕是沈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烂了。”
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娘亲什么意思,是要撮合表兄与小妹吗?”
裴氏见女儿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点头:“我们裴家家世不错,星澜这孩子又争气,保不齐也能和你小舅舅一样有一番作为,沈家家世清白,要是两家结亲,不就是锦上添花的事儿。”
“可表哥曾经和我差点就定亲了,再说给小姑子,是不是不太好?”
裴氏不在意道:“这件事只是你外祖母嘴上说说,并没有成真,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嫁给了他人,这些话旁人哪里还会记得,再者你们二人也只见过一次面,做不得真。”
宋云棠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可到底自己只是沈蔷的嫂子,她还要问过婆母的意思。
听说表哥这段时间经常来宋府与爹爹商议一些事情,那她这几天先暗暗观察一下,如果表兄的人品可以,这件事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第67章
京城的一隅。
萧淮给沈砚倒了一杯茶。
后者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垂眸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汤,许是这些日子跟着宋云棠喝多了上好的茶叶,眼下在这间不起眼的茶楼喝普通的茶叶,才发觉平日里宋云棠喝得茶叶是有多好。
萧淮见他眉头轻皱,问:“怎么了?”
“无事。”
沈砚放下手中的杯盏,他不怎么爱喝茶,沈家除了祖父之外爱品茶之外,剩下的人大多都没有喝茶的习惯。
所以即使这茶楼的茶一般,倒也没什么,就是有些诧异自己的变化。
萧淮懒懒地倚着椅子,他偏头去看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颇有些漫不经心:“赵思源在牢中用什么也不说,如果不是刑部侍郎在那天天盯着,我还真心亲自撬开他的嘴。”
这人也不知道是还有什么把柄在萧翊的手上,宁愿自己背上行贿的罪名,也不愿意供出跟太子有关的人来。
他那好女儿都将他的一些罪状送到了他的手中,然而他只认下了其中最小的一件,说自己几年前确实是向已经卸任的前吏部尚书送过金银器具行贿,但是剩下的对太子一党不利的那些,他是死也不愿意承认。
沈砚知道赵思源是个有点小心思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当初故意与父亲来往密切,借此偷走了父亲的心血,转而送给太子一党中时任工部侍郎,如今是户部尚书的邢辉。
他们二人凭借着父亲的图纸,将京城隔壁的涟州最重要的堤坝修好,免了堤坝崩塌河水冲毁下游百姓生活的地方的危险。
而父亲却不知道图纸被偷了,还在前往涟州堤坝的路上,遭遇了滚石而丧命在途中。
后来他才从祖父口中得知,那滚石或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因为父亲偶然得到了一份密件,跟皇室中皇子有关的东西,所以被他们忌惮。
具体是哪位皇子祖父并未明说,经过此事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还未查明真相就病倒了,从他病倒直到去世不过短短的三个月时间,而他当时尚且年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至亲接连离自己而去。
祖父对晋朝付出了良多,儿子却因为遇人不淑,遭人陷害而惨死,自己到头来还未找到真相也郁郁而终。
那些害死他们的人,却因此而步步高升。
沈砚眸色暗了下来,他冷声道:“赵思源不是一直很看重他那位庶子,听说他平时很宠那位妾室所出的儿子,所以将人养成了整日游手好闲的废物。”
萧淮挑眉:“兄长的意思是,要从他儿子身上入手?”
他倒是见过赵成,才十八岁的年纪就将吃喝嫖赌学了个炉火纯青,整天跟在京中一些不学无术的纨绔身后,如果不是他瞧不上这人,说不定他早就成了自己身边的一条狗。
“他与户部尚书的某位孙子素来不对付。”
沈砚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似乎在提醒萧淮。
后者恍然,“我明白兄长的意思了。”
没几日,还在牢中的赵思源就看见自己的儿子也被抓了进来,原本还自信上头的人会将自己救出来,没想到才过了几天,赵成也被捉了。
赵成路过他所在的牢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爹,你救救我,我不要在这里!”
他扒着赵思源牢房的栏杆,死活都不愿走,身后的狱卒拿他没办法,只得暂时松手,站在一旁看他们上演父子情深。
赵思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被羁押之前就同赵成说了,他在牢中的这段时间不要轻易惹事,不成想这才几天,他就被捉了进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成儿,你如实同为父说!”
赵思源抓着自己正哭得满脸眼泪的儿子,着急地问他。
被这么一问,赵成一时之间停下了哭声,他眼中闪过心虚,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一个字也没敢说。
站在身边的狱卒没有赵思源这样的耐心,他瞥了一眼赵思源,替赵成道:“赵大人,你这儿子出息了,居然连邢大人的孙子都敢打。”
赵思源没想到自己不在家几天,儿子居然就闯下了这样大祸,他怒瞪了一眼不争气的儿子,大声道:“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对方伤得可重?”
赵成缩着头不敢说话,最后才小声道:“我不过是在彩月楼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他,他就让人打了我,我气不过,趁着晚上他喝醉的时候揍了他一顿,可是我也没想到他这样不禁打,我就打了两下他,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将他往死里打,谁知道他第二天就死了。”
闻言赵思源两眼一黑,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
缓了好一会儿才大声骂道:“你这个混账!那可是刑部尚书的孙子!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吗!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以为你爹天王老子?还是我平时太过纵容你了,才会让你这样视人命如草芥!”
他跌坐在地上,一副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