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剩下的三个将士打听闻庆贞帝要将太子和两个王爷放至他们队伍中,就不免泄了气儿,这太子殿下当还好些,甚至还常去他们操练的演武场骑射,但这裕王和诚王……
他们的担心并非多余,因随着锣声敲响,两边拼打在一块儿,他们眼见裕王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被人一下摔打在地,诚王倒还会些花拳绣腿,可也只能勉强应对,死死扭住对方罢了。
那三人见状已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五军营相比其他两大营,实在算不上多厉害,就这般还打得如此艰难,只怕胜利无望。
正当他们想着只能尽力而为时,却眼见太子轻轻松松一手撂倒了一个壮汉 ,又一脚将另一个瘦弱些的踢下了擂台。
或是太过震惊,其余人不由得呆愣在原地,不想太子却是抓住机会,将其中一个晃了神的,狠狠推向五军营的另一人,两人猝不及防,脑门重重撞在一块儿,发出一声极大的声响。
这荒诞的一幕令擂台上登时乱成一团,御林军三人忙冲上去,将那尚且晕头转向的两人一把推了下去,又配合着一道解决了与诚王僵持的那人。
就这般莫名其妙地赢下了第一局。
庆贞帝看得尽兴,提声道了两句好,高台上太后及众人亦随着那厢跌宕起伏的战况心潮澎湃,唯独柳眉儿高兴不起来。
她今日才因着有孕在太后面前得了脸,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就教裕王把这人都丢尽了。
想她柳眉儿,作为京城三大世家的嫡长女,在那沈宁葭死后,都说她是太子妃的第一人选,不想这太子妃没当上,还嫁了个无权无势,性子又最是窝囊的裕王。
柳眉儿正烦着,吃完了盘里最后一颗葡萄的蓉姐儿,却是拉着她的衣袂道:“母妃,蓉姐儿还要吃葡萄。”
柳眉儿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吃什么吃,馋死你罢了。”
莫名其妙被母亲这么一凶,蓉姐儿满腹委屈地扁起小嘴,视线往四下一瞥,便瞥见了不远处摆着的大半盘葡萄。
见蓉姐儿的目光直勾勾落在这厢,裴芸不动声色地将果盘往前推了推,莞尔一笑。
蓉姐儿果真屁颠屁颠过来了,她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怯怯地问道:“太子妃娘娘,蓉姐儿能拿您几颗葡萄吗?”
“自然可以。”裴芸忍不住逗她,“不过蓉姐儿得先喊声三叔母听听。”
这有何难的,蓉姐儿当即咧开嘴甜甜地唤了声“三叔母”,裴芸便也毫不吝啬,把装着葡萄的果盘推至她眼前。
看着小姑娘细致地剥开葡萄皮,将饱满多汁的果肉塞进嘴里,裴芸又想起了她失去的那个孩子,她定也同蓉姐儿一般玉雪可爱,若她当初被平安生下来,或许前世她也不会生了自尽的念头。
李谨和李谦兄弟俩,由内侍们护着,趴在高台的栏杆上,向擂台那厢眺望,可终究太远了看不太清晰。
两人便想去底下看。
李谨跑来询问裴芸意思,裴芸点了点头,但不忘嘱咐,“莫要挨近那湖边,仔细落了水。”
见蓉姐儿吃够了葡萄,呆呆听着李谨说话,裴芸笑问:“蓉姐儿也想同哥哥们一道去?”
蓉姐儿点点小脑袋。
裴芸蓦然挨近她几分,一字一句道:“那蓉姐儿可得小心些,你还小,若落进那水中,无论是湖还是井,定是要被那水鬼缠了脚,拖到水底的……”
裴芸语气低沉阴森,还故意一下抓住了蓉姐儿的腿,吓得蓉姐儿愣了一愣,旋即扯开嗓子哭了出来。
柳眉儿见状,忙心疼地将蓉姐儿拉了回去,抚着她的背脊安慰着,看向裴芸的眼前满是怨怪,“蓉姐儿还是孩子,太子妃吓她做甚,若真吓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裴芸无所谓地扯了扯唇角,“玩笑罢了,裕王妃这般认真做什么。”
柳眉儿暗暗横她一眼,料定裴芸此举定是在报复她。
裴芸看出柳眉儿心思,笑而不语。
她还没这么幼稚,且她真想报复,绝不会这么不痛不痒。
她之所以如此,是晓得蓉姐儿上辈子的事。
前世,亦是在这宴会上,蓉姐儿不知为何坠入了御花园角落的一口深井中,虽得被宫中内侍发现,保住了性命,但因着溺水时间太久,醒来后就变得有些痴傻,柳眉儿悲痛之下小产,没能保住如今腹中这个孩子。
因着这一变故,庆贞帝大怒,处置了不少宫婢内侍,整个皇宫笼罩着阴云,太后先前提的替太子纳侧妃一事也不了了之。
裴芸并不喜柳眉儿,但蓉姐儿是个好孩子。
她做不了太多,只能这般提醒,希望蓉姐儿这辈子能听进去话,莫再往那水边跑。
蓉姐儿被裴芸的话吓得不敢下去,畏缩着贴在母亲身侧,李谨便拉着李谦去底下看比试。
五军营败于三千营,两者已决出胜负,恰逢御林军与神机营争头名。
三大军营里,属神机营实力最佳,裴栩安此番回京,又带来好几位他在军中培养的好手,一道纳入神机营,今日也有两人在队伍中。
以御林军这厢的状况,虽说胜了五军营,怕也实在难以与神机营硬碰硬。
比试一开始,裕王和诚王便几乎不得还手,然两人格外顽强,裕王死死趴在地上,诚王则如法炮制,直接缠住了那人,太子和御林军其他三人,虽也处理掉了对面两人,但这厢亦损了一人,局势依旧无法逆转。
裴栩安站在一旁,可谓从容不迫,似是并未对这场比试的结果有所怀疑。
可谁知逐渐落于下风的诚王在两人挨近擂台边缘时蓦然大吼一声,猛地向一边倒入,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拖着那人掉下了擂台。
围观的将士给前来看热闹的两个小皇孙让了道,李谦乍一钻进去,就见裕王鼻青脸肿,正狼狈地趴在地上,他口中喊着“父王”,一下就哭了。
裕王虽明的拼斗不成,但想着也不能太过丢人,始终牢记着上台前太子的嘱咐,他被人看低了一辈子,其实心下清楚他那王妃也是颇为看不起他的。
但此刻听到他那长子喊他的声儿,他猛地一个激灵,死死抿着唇,趁一人走近他时,蓦然拽住他的腿,眼看着那人身子不稳向前扑倒,他当即起身狠狠推上去,不想那人却是反手攥住裕王,将裕王一同拽下了擂台。
在望星台上眼看着裕王跌下去,柳眉儿刷地站起来,直到瞧见裕王摇摇晃晃地起了身,方才长舒了口气,面露嫌弃,嘴里低低念叨了句“傻子”。
裴栩安蹙了蹙眉,似没想到太子所谓的计谋竟是接二连三使这般阴招。
庆贞帝倒是神色自若,外头都道他这太子端方正直,可他心里清楚,太子骨子里好胜,且执于某物时亦会不择手段。
将来要坐上龙椅之人,怎可能真的纯良干净。
又一番角逐,最后场上只剩下了太子和神机营的一个武将。
比试已到了最精彩之处,高台上,众人皆屏气凝神,裴芸亦在看。
她努力回想,但依然想不起上辈子这场比试的结果,好似赢了,好似未赢,因那时她满心想着太后令她给太子选侧妃一事,心下烦躁,并未关心太子输赢。
虽不知和上辈子是否相同,但这场比试太子胜了。
虽过程胶着,但结果是太子按倒了那人高马大的武将时,插在香炉中的香燃尽了……
太子最后对上的那武将名为仲万,三十有二,亦是跟随裴栩安出生入死七八年的老将。
他本看不起这些王公贵族,觉他们整日耽于安逸,怕连刀都提不起,定无甚真本事,然直到与这位当朝太子一较高下。
仲万输得心服口服,甚至看向这位储君时,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心的敬佩。
场上人最高兴的莫过于庆贞帝,裕王诚王身上的那些伤和适才的狼狈,他全然不屑一顾,他之所以将几个儿子安排进比试,就是唯恐他这些生来富贵的儿子们四体不勤,持梁齿肥,闭门酣歌,尤是裕王和诚王。
他年轻时尚且上阵杀敌,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就算是在位二十余年,仍不忘抽时间练武锻身,他的儿子们也不能是只知享乐的废物。
望星台之上,太后亦笑意盈盈,看着那厢庆贞帝赏赐了太子三人及御林军将士。
裴芸远远瞧见,庆贞帝一人赏赐了一把匕首,但方徙将那匕首交予太子时,太子没有接,似是对庆贞帝说了什么,庆贞帝面露诧异,点了点头,复道了两句,太子最后仍是接了那把匕首。
至于究竟说了什么,因离得太远,这厢根本听不清楚。
虽未得头名,剩下的三个队伍亦各自得了赏赐。
众人散后,二皇孙李谦红着眼睛跑向裕王,摸着他的伤,似在问他疼不疼。
裕王摇摇头,虽满身青紫但还是一把抱起儿子,将适才得来的匕首送给了李谦。
李谨回首看到这一幕,不禁心生艳羡,他忍不住抬首看向太子,却发现太子亦在看他,下一刻,将手中的匕首递来。
“匕首锋利,莫伤己伤人。”
李谨双手接过,高兴地捧在怀里,重重点了点头。
太子几人更衣罢上了望星台,同太后施礼后,便各自落座,相比于裕王与诚王的狼狈,太子倒是好些,只是满头大汗。
诚王妃和裕王妃正忙着令宫人取来冰块伤药,又亲手用干净的帕子替诚王裕王擦拭手脸。
裴芸亦自书砚手中接过帕子,转而递给太子,然太子未立刻接,眼神默默往后头扫了一眼。
裴芸似是明白了什么,却仍装糊涂,要她替他擦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且旁人都知太子不怎么宠她,太子也未伤到拿不动这帕子,她没必要上赶着。
恰在此时,一个小内侍捧着个锦匣疾步而来,在太子跟前站定,恭敬道:“殿下,这是陛下命奴才给您送来的。”
小内侍的出现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
裴芸蓦然想起适才赏赐时发生的一幕,此物莫不是太子同庆贞帝讨要的。
她好奇地看着太子接过那锦匣展开,因被那匣盖遮住了视线,裴芸一时看不着那匣子里是什么。
直到太子抬首朝她看来,托起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下,将那枚带红沁的羊脂白玉镯滑入了她纤细的腕中。
第36章 孤竟不知太子妃如此贤惠大度
那玉镯触手生凉,白玉上的点点红沁若绽放在雪中的红梅,很衬裴芸肤色,光看这温润的光泽和细腻的质地,裴芸便知此非凡品,她纳罕地抬眉,“殿下,这是……”
“这是孤同父皇要的赏赐,是前几日,西南一部族向父皇进献的,孤本欲以匕首换了这枚玉镯来给太子妃,但父皇念孤赢到了最后,便将这两件都赏给了孤。”
太子语气平静一如既往,可裴芸晓得,这是从前的太子并不会做的事。
特意讨了这枚镯子赠她,是在……讨好她?
可缘何要讨好。
裴芸朱唇轻咬,一时揣摩不出太子的意思,但既得太子都给了,她断没有不收的道理。
“多谢殿下。”
李长晔凝着裴芸那双潋滟杏眸里淡淡的笑意,就知她是真心喜欢。
心稍稍松了些,这才接过她手上的巾帕,径自擦拭额间脖颈上密密的汗。
这太子太子妃说话的声儿虽轻,但今日望星台上的这些贵妇贵女们光是瞧着,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一时不免有些眼热。
不都说太子对太子妃冷淡,可今日竟还特意赠了太子妃这玉镯,有些事倒真是不好说了。
便是退一万步讲,太子还惦念着那青梅竹马的沈二姑娘,心里并没有太子妃,却还对自己这正妻如此体贴关怀,那将来不论谁入了东宫,有这般温柔的夫君,定都是有福的。
四下不少贵女偷觑着太子这厢,光是看着太子的龙姿凤章,俊美无俦,再思及他适才在擂台上的刚劲勇猛,哪能不春心萌动。
这厢,因得御林军得胜,柳眉儿气儿才消下去些,此时见着裴芸又出尽了风头,不由气从中来,替裕王抹活血祛瘀的伤药时,手都重了一些,裕王登时疼得龇牙咧嘴,满脸无辜地朝柳眉儿看去,不想当即教柳眉儿狠狠瞪了一眼。
诚王亦在看,打赏赐时听他这三哥向父皇求那枚玉镯,他便知他三哥心思。
真没想到,他平时跟闷葫芦似的三哥竟也开了窍,晓得如何哄他三嫂高兴了。
他抬首看向诚王妃,见得程思沅亦看着那边,当即信誓旦旦道:“沅沅,明儿本王就去演武场习武,下次本王也替你求一个玉镯。”
程思沅闻言似有些感动,但还是嘟起嘴,指了指诚王身上的伤,用埋怨的语气道:“臣妾不缺玉镯,王爷且先好好养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