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太君率先想到自家与抚远侯府的定亲,在初秋。初秋,还得再等大半年......
老太君脸上忧色、疑色难掩,褚太后终于笑了:“还是老太君的身子骨更要紧,既要给老太君冲喜,那就把亲事提早,到本月底如何?”
不待老太君做出反应,褚太后已经吩咐王姑姑:“抚远侯就在底下坐着,你下去传道懿旨,抚远侯府亲事提前,提到月末,叫他们好做准备。”
不多会儿,王姑姑回来:“娘娘,抚远侯应下了。”
出乎人的意料。
没想到会如此轻易答应,褚太后终于宽心了:“那就月底办喜事。”
管抚远侯卖什么幺蛾子,办好了,立马送他离京。否则抚远侯手握兵权驻扎在京,她实在担忧。
若办了喜事还不走,那他就是蓄图谋反,谋反的逆贼,天下得以诛之。
只有清掉抚远侯这个威胁,瑨儿才能好好登基。
第55章
世子 他的第三个情敌。
彼时的杨成焕刚射出一支箭, 正中靶心。夏侯瑨在旁叹道:“炎照,九发九中了,好箭术。”
杨成焕不比其余人的谦逊, 他不爱推脱,别人但凡夸他,都只大方受下。
“承蒙殿下赞赏。只不过这再好的箭术, 也只能站着射死物。待咱们上马比骑射,我定要输殿下一截。”
夏侯瑨笑道:“你骑术练得少, 但凡有我多练, 未必比我差。”
杨成焕抱拳。
宣王此人性情直率, 有担当,乃是他心中储位的不二人选。真不懂爹为何不喜宣王,偏帮夏侯尉。
不过夏侯尉已经死了,爹再想帮也无能为力。
杨成焕接过箭, 正要再射,家里的突然小厮跑来。
小厮凑头,与杨成焕耳语几句,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羞恼透着薄粉,拳头用力而握。
“炎照, 发生何事了?”
杨成焕恼道:“我爹竟然应了太后,要将我的婚期提前, 这个月完婚。”
“殿下, 你知晓我的,你知我是不愿娶罗家女的。我仅见过她一面,连她什么声,什么性子都不记得, 却要娶她。”
“我爹,就只顾自己意愿,没管我死活。”
夏侯瑨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又讲不出,只能微微叹气。
抚远侯当年出征,把自己的妻儿留在京城。他与杨成焕认识了十几年,相识相交,也知道杨成焕想娶什么样的人。可罗氏,却是太后安排的。太后防着抚远侯,也是为了他安生做个储君,顺利继位。
他既不能与杨成焕同气连声,也做不到劝人安心娶了罗氏。
这是夏侯瑨平生第二回,对一个人深深歉疚。
“殿下,我有时真恨自己无能!为何我的亲事不能握在自个儿手里?”
杨成焕肚皮里还有一窝儿的恼气,却不能与夏侯瑨说。他不能告诉夏侯瑨,他爹先前分明说,所有的事都会在他成亲之前尘埃落定。也说过,不会要他真的娶罗氏女。可他爹却应了月底完婚,这不是诓他吗?
夏侯尉不都死了,爹也说自己没想过登高,黄袍加身。那爹这样做,到底是为何?
杨成焕想不透,提了小厮就去问自己爹。
未想得到的却是抚远侯轻描淡写一句:“叫你娶,你就安生娶了罢,哪有这么多为何?”
杨成焕气呼呼走了。
抚远侯蹙眉叫住:“无礼,几位大人都在这,你做什么去?”
杨成焕头也不回:“打猎。”
看台上,褚卫怜望着杨家大郎急匆匆来,又怒冲冲走,心想此人脸上可真藏不住事。
褚太后得偿所愿,心里自是欢喜。她放眼望向不远处的草场,一众少年策马而奔。几十只跳跃的靓影晃入瞳孔,渐渐融成一只弥久的幻影——他骑着马,侧腰眯眼,弓拉开就是一支迅猛的直箭。
褚太后忽而感慨:“以前,他猎打得也很好。
褚卫怜知道她说的是康亲王。如今的康亲王和姑母一样,都是花甲之年,已不复从前风采。
褚太后看着,想起自己少年时,也曾擅骑马,打马球。只可惜如今岁数大了,已经好多年不打。
她感叹着,回头看侄女,细皱的眼角漫开笑意:“怜娘,你不也会骑马射箭吗?你大哥都和我说了。你去和允恭比比看,看谁射得好。”
褚卫怜说:“我如何跟哥哥比得,他打小箭就射得比我好。”
皇后看过来,也笑:“这有何妨,有太后和本宫撑腰,谁敢笑话你?你便去比比看,让我们都瞧个热闹。”
褚卫怜只好去比了。
其实她看着他们射箭,也有些手痒。
今日天晴,草场的风吹得人身心愉悦。褚卫怜过去,褚允恭还在与人比箭术。他已经连胜了数环,赢得对手直叹气。
“傅仁兄,你这箭术还须再练,就是我家小妹也打得比你好。”
“你说怜娘啊?”
那位世家子不信,“我从前到你家,也不是没瞧过怜娘射箭。”
他至今还记得,那小姑娘拉得软绵绵。当时褚凌还偷摸与他嬉笑,你晓得我五妹为何叫眠眠吗?因为她拉不开弓,软绵绵。
当然,这话被他五妹听到,气呼呼告诉了林夫人,褚凌没少一顿打。
此刻,褚允恭神秘地笑:“今夕不同以往,我五妹箭术精进了,可未必打不过你。你且看着。”
......
褚卫怜刚过来,哥哥便抛来一把弓。
她稳当接住,诧异地看褚允恭。只见褚允恭抬了抬下颌,似有得意,“眠眠,给你傅仁兄露一手。”
褚卫怜默了默。
这是大哥头回对她的箭术如此有信心......想来,是她那晚的射箭震慑了大哥......
果然,褚卫怜没令她大哥失望,连续数发皆中靶心,力道重猛,一支破了另一支。
她听到傅仁兄的惊叹,刚要露笑,又听到一声更熟悉的惊叹。
“怜娘这箭射得好,与炎照难分伯仲。”
褚卫怜回头,是夏侯瑨。他原先和杨成焕在别处跑马,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她浅笑,正要与夏侯瑨说话,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低哼。褚卫怜转而回眸,看向杨成焕。
杨成焕的眼神很怪,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褚卫怜看得出来,这是厌恶——杨成焕厌恶她。
可为何会厌恶?她思索自己何时得罪过他。
“褚家几个女儿的马术都不错,比骑射,不知怜娘和杨大郎谁更胜一筹?”
那世家子笑着问。
他跟褚家走得近,可知道怜娘的马术有多好。既然他比箭输给了怜娘,那也得陪一个输骑射的杨大郎,这样才不显得他窘迫。
此人一看就是拱火的,褚卫怜埋怨。
虽然比一番也没什么,但她可不想和杨成焕比,尤其是这种心里有气的人。杨成焕既然厌恶她,那也就有更浓的胜负欲,想要赢她。
褚卫怜才不蹚这趟浑水。
她朝褚允恭,夏侯瑨等人笑了一笑:“不比了,太后娘娘还在看台,我得去伺候她老人家。”
褚卫怜刚要走,背后突然有道声音:“褚娘子莫非是怕输?”
褚卫怜脚步忽顿,面浮冷笑,却没搭理他,继续走。
“我还以为褚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同呢,原来也是不敢比,怕输的挂脸之辈。”
此话一出,褚允恭脸色微变,夏侯瑨也陡然低喝:“炎照,你冒犯了。”
“冒犯?”
背后的草场,杨成焕咀嚼二字笑了,“褚娘子觉得,不痛不痒两句也是冒犯?”
“没劲儿,真没劲儿,比都不敢比。”
杨成焕丢开手中的谷莠,扬长而去。
待他将要拉缰上马,忽而听到一声“站住”,嗓音清丽嘹亮。
他慢悠悠地回头,正对上褚卫怜的目光。她没有恼意,姣好的面容挂着笑,讥嘲地笑。
“杨大郎就只会用激将法请人么?客气、能听的话讲不出一点?”
“我虽不吃你激将,但你既想比,我也不怕迎战。”
说完,她突然牵住旁边一匹毛色雪亮的马,纵身而跃,艳丽的裙裳霎然翩舞,红霞云海,再一瞬,她已经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脸庞娇俏,用那傲然的眸光瞧他:“杨大郎,请吧,你要比,我们就比一场,比谁打得猎物多。”
“你若输了,那便是侯府世子技不如人,还寻衅滋事。”
“我若输了,那便是我褚卫怜应你的战而败。我有自知之明,本不想应战,输了也不丢人。”她粲然而笑,“如此般,你可敢比?”
原先是她敢不敢比,现在又成了杨大郎敢不敢比。褚允恭看得瞠目结舌,不得不佩服妹妹这张嘴。
“罢了,你们别比了。”
夏侯瑨有些担忧,过去拉住褚卫怜的缰绳,“炎照马术虽差,却也不算太差,若是比过火了,你伤着怎么办?”
褚卫怜却道:“瑨表兄,我马术也不算太差。”
夏侯瑨叹了口气,“你若想比,我让人抓几只猎物来,你们就在这儿比,看谁射得多,如何?”
“那这算什么打猎?!”
敌对的两人异口同声。
话出来,两人皆怔住。杨成焕不自在地瞥开眼,不看她。褚卫怜却轻哼:“瑨表兄,不是我想比,是他要比。你们就放心吧,我和他比一刻钟就回来。”
说完,褚卫怜已经率先拿过弓箭,策马朝林而去。
杨成焕看她走了,也连忙夺过弓,甩鞭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