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想到了洛诗怡前阵子与她说的事情,以及北仑三兄弟意图联姻的事。
她眉头紧锁,应了一声,“知道了。”
洛笙起身,简单的换了一身衣服,离开屋子。
走到门口时,方才还在院子里的萧楚沉却没了踪影。
洛笙问了一句,“他人呢?”
“方才说,去接家里的小狸奴了。”
洛笙点头,左右也没当回事,先去前院找父亲母亲。
洛展和陶晗也面色凝重,收拾好行装准备入宫面圣。
洛笙坐在马车里,问着,“母亲,今日才回京,该不会是去谈……”
陶晗叹了口气,“十有八九。”
“可联姻怎么也得是有一定身份品阶的贵女,我这身份……”
“之前定的九公主没去成,我只怕按照月蚩那群人的品性,要多不要少。”陶晗叹了口气,“可能是一个郡主县主直接册封公主,带着几个朝臣的女儿,一起嫁过去。”
“然后按照月蚩人的需求和他们品阶,公主就给皇子,朝臣女儿就分派给公爵,宫女就给下面的侍卫。”
听起来像是分货物。
洛笙有些不舒服。
陶晗到底是高门主母,一切如她所猜想。
皇帝就是这么个意思。
大殿之上,皇帝与月蚩王上坐在上位高谈阔论。
下面众人如坐针毡。
不止有洛家人,还有几个朝臣带着自家姑娘。
洛笙与对面姑娘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不安。
洛笙手里的帕子都快搅成了麻花。
皇帝将联姻夸得天花乱坠,最后一句,“这些都是我朝肱骨,朝廷重臣,你们父辈在朝为官做贡献,培养的子女想必也不是自私自利之辈,愿意为了邦交发展做出些贡献。”
“朕说得没错吧。”
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洛笙眼睁睁地看着对面姑娘翻了个白眼。
但这关乎全家前程未来,没人敢反驳什么。
偏在这时,洛展突然起身,“陛下,小女身体不好,常年吃药病例在册,说难听些离京路途颠簸只怕会命丧半路,也无法对邦交做贡献,恕臣难以从命。”
洛笙微微一怔,看向父亲挺拔身影。
洛展话一出,大殿上周围几个老臣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小心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只见皇帝眉眼间多了几分帝王威仪和压迫感,“月蚩地大物博,也有医术精湛的医师,令媛在中原总是生病,或许就是不适合中原水土。”
大殿之上气氛有些凝固,“其实朕一直挺宽容你们洛家,本来朕定的是阁老家的嫡长女,但当初太子力排众议迎娶了你的长女,朕也没说什么。”
“如今是北仑公爵赏脸,说你们家洛笙,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愿以正妻之礼迎娶回去。”皇帝慢悠悠道,“那朕也说句难听的,令媛的身份在京中,顶多也就只能下嫁到四五品官员家中做正妻,一品公爵是根本不可能。”
“北仑也是月蚩边关重臣,你弟弟掌管。你们答应了,这是无边的富贵,但得罪了他们一家,对你没有好处,对你弟弟又有什么好处?”
“你可要想好了。”
片刻的沉默后,洛展慢慢转身回头看了看洛笙。
洛笙迎上父亲视线,轻握扶手。
周身有些窒息的压抑。
洛展又回身,福礼跪下,而后郑重摘下官帽,仔细放在一侧。
洛笙与陶晗皆是吓了一跳。
连忙起身,跟随跪在洛展身后。
皇帝眉头紧锁,“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说的是,”洛展跪姿仍然挺拔,“纵有万般好处,若臣答应了,臣日后就是害死亲生女儿的凶手。”
“孩子是我们养大的,她哪怕是庶女,哪怕在陛下眼中并不起眼,她也是多年前,臣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一条命,臣良心所在,做不到再把她送进鬼门关。”
“万般富贵,大抵是我女儿福薄,无法肖想。”洛展俯身叩首,“臣知此举自私,无颜面圣,特请辞,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也没想到,站起身,“你威胁朕?”
“臣不敢,臣句句乃发自肺腑。”
“你……”皇帝指着他,“你以为朕不敢吗?!”
一旁皇后突然开腔,“我们也只是在商议,洛大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你这样岂非是误解了陛下一番好意。”
皇后看皇帝面色缓和些,又道,“知道洛大人爱女心切,陛下没有直接下旨,还将你们叫来,就是征求你们的意见,别动不动说辞官,弄得像是皇家胁迫你们一般。是不是,陛下?”
皇帝面子被找回来,沉着脸看着下面洛展,“原本是喜事都被你弄得这般严肃,动不动就辞官,七八年前就这样,好容易回来安生三年,你当朝廷是过家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洛展听着,也不多言语。
皇帝训了洛展一顿,找回面子,就以“从长计议”为借口暂时遣散了众人。
洛笙跟着父亲母亲走出大殿。
洛展大抵是没站稳,一下子踩空一个石阶,踉跄一步。
好在身边太监公公及时扶住,才不至于让他摔下去。
“洛大人仔细着些。”
洛展笑着摆了摆手,“多谢公公。”
洛笙鼻尖酸涩,走上前,“父亲,没事吧。”
“害,多大点事。”洛展转过身,“有父亲在,不用怕。大不了辞官在家养老嘛,你阿兄在朝就够了。”
“陛下也不可能真让你辞官。”陶晗还算是清醒冷静,“他还要用二爷,太子要留清晏,逼走你那说出去多难听。”
洛展故作轻松道,“我早就知道。”
陶晗拍他一下,“你知道什么。”
她还能不了解他。
这洛家人都是一根筋,直来直去,洛展年轻的时候脾气更直接,不然也不至于总是升了贬。
更不用提洛宗,一赌气自己就应召入伍,去了边关。
洛笙声音发哑,“让父亲为难了。”
“不许说这种话。”洛展上车才直说,“我跟你讲,这个皇帝老儿就是吃硬不吃软,越软他越有病,你硬气了,他反倒开始说人话了,贱兮兮的。”
陶晗制止他,“你快小点声吧,再给人听见你就不是贬官辞官了,你脑袋得留在这。”
洛笙听着他们轻松的闲谈,心里也知道其实这事一点都不轻松。
不过好在皇帝肯定多少要掂量一下,不会那么逼迫他们家了。
只是皇帝肯定也不会这么轻轻揭过,开了这个头,整个联姻和亲之事都不好谈。
他们如果想要做例外,应该需要付出些代价。
洛府马车顺畅的走过长街,回到家门口却突然看见一辆规制颇高的车马停在门口一侧。
这样的规制,一看就是宫里来的。
马车上下来的几人再次紧张起来,洛笙不由得握紧了陶晗手臂。
门口护卫小声禀报,“老爷,五殿下来了。”
洛笙疑惑的眨了下眼睛,倒是放松了些。
萧楚淮怎么来了?
但洛展眉头紧锁,心下想着这皇帝老儿果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就派萧楚淮来抓他了。
洛展挺直腰板,抬手示意妻女不用担心,转头理直气壮的走了进去。
他甚至都做好了萧楚淮抓他下狱的打算,一进门却看见萧楚淮坐在客位上。
洛展愣是脚步一停。
也没看见禁军侍卫,只有沉翦在屋外候着。
洛展迟疑中,萧楚淮起身,客客气气一声,“洛大人。”
虽然萧楚淮此时语气仍旧是波澜不起,但已经是洛展八百年不见的平和语气。
洛展行礼,“殿下。”
心下不停打鼓,揣测着萧楚淮的意图。
他懂了,给一颗糖,再给一巴掌。
事出反常必有妖!休想哄他答应让女儿去月蚩!
洛笙偷偷看了看萧楚淮,随母亲行礼。
洛展即便是挺着腰板,但也愣是没敢越过萧楚淮的客位坐主位。
他很有骨气的坐在了萧楚淮对面,“殿下今日莅临寒舍,是有何指点?”
萧楚淮平静开口,“听闻我父皇近来在找洛大人商议洛姑娘与月蚩北仑联姻的事情。”
看吧看吧,果然是为这事兴师问罪的。
洛展沉下脸,“是有这么回事。”
“洛大人对此事如何考虑。”
洛展深吸一口气,硬气的直接道,“小女身子不好,在家也是隔三差五的看诊,根本离不了我们,也不可能去月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