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一如往常并不想正面碰上这位殿下,机智的小脑袋迅速转了一圈,瞥见了旁边大门紧闭的院子,灵机一动躲了进去。
洛笙想着,等他们走过去,她再出来,堪称天衣无缝。
就在洛笙为自己完美计划沾沾自喜时,院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传来两人的声音。
“这就是殿下您的院子啊。”
洛笙:“……”
洛笙破罐子破摔,往里侧树丛里钻了钻,高大树木挡住了她的身形。
萧楚淮进门的脚步有意无意顿了一下,朝着院内枝叶繁密的树丛扫了一眼,而后面无表情的打断了身后男人的奉承声,“本王不爱听废话。”
“是是,”男人弯了弯腰,伏低了几分, “小儿一直在兵部从库部员外郎三年,做事勤勤恳恳,当真是一时疏忽,才进错了兵器账目,被贬回库部主事。眼下丹尧与我朝边境冲突频发,正是用人之际,您看不如原谅他这回……”
萧楚淮嗓音漠然,“邓大人,你扰了本王休沐清静,就为了给你八品小儿求情?”
“不不不,自然不只是这些,”邓娄浑身冷汗直冒,故作淡定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推到萧楚淮面前。
邓娄压低声音,“这一串佛珠,是臣从长明寺求来的。不值几个钱,但也是臣的心意。”
这长明寺,是萧楚淮母妃所在的寺庙。
邓娄还补了一句,“宸妃娘娘听闻是替殿下求,特地交与臣的。”
萧楚淮看都没看,语意愈发冰凉, “邓大人倒是有心。”
“举手之劳而已。”邓娄以为是萧楚淮松口,趁机试探着什么,“如今边境局势紧张,陛下身体不好,太子却一心扑在太子妃身上,殊不知吾等有多担心太子疏于政事,还好有您在,臣自然要上点心。要臣说……您只做个亲王可太屈才了。”
“臣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太子那边进言他总听不进去,若殿下有心,朝中一些事情臣也可以帮殿下多盯着,您说是不是?”
饶是洛笙反应慢了些,前面一大串没有听懂,听到这里也听出来了不对。
这是……在暗示五王取代太子?!
洛笙掩唇,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可,五殿下要是谋反取代了太子,阿姊怎么办。
那话本上不是都说什么,帝王争权,杀兄弑父,连坐妻女……
这不能吧,五殿下应当是有良心的人,定然不会随意受奸人挑唆。
洛笙惊惧掩唇,下意识的靠近了窗边细听。
一个不留神,忽然间踢到了墙边花盆,花盆撞击墙壁不合时宜的发出一阵脆响!
到底是在做亏心事,邓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谁在那?!”
第2章
而此时,一墙之隔的洛笙细长的眉毛拧紧,慌乱了片刻,掌心沁出一层冷汗。
她垂了垂脑袋,懊恼的准备主动站出来认错。
忽而屋内传来平静淡漠的声音,“院里的兔子罢了,邓大人既光明磊落,那心虚什么?”
洛笙脚步一停,眸底微亮。
房中气氛同样舒缓下来。
邓娄见状略显尴尬,连忙笑着遮掩心虚,“不知殿下您还有养兔子的喜好?”
“皇嫂家养的,不知怎么跑过来了。”萧楚淮嗓音极淡,“本王不爱养,娇气又麻烦。”
邓娄猜错了,低头赔笑,“臣僭越。”
萧楚淮掀起眼帘,嗓音裹挟威压,“你僭越的就只有这一件?”
邓娄心口一跳。
明白萧楚淮是在指他刚刚说的话,但还是装着糊涂,“臣心直口快,若是有些话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海涵。”
萧楚淮并未理会邓娄和他装糊涂,嗓音很淡,“令郎的事,出在边境动乱的关口,本王大可以直接将他革职,奉劝邓大人别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脸。”
邓娄脸色很难看,身子越躬越低。
“另外,邓大人手不要伸得过长,小心引火上身,自掘坟墓。”
“殿下说的是,”邓娄嗓音低了几分,“那,那臣先告退。”
“带着你的佛珠滚。”
“是是。”
邓娄灰头土脸的离开。
萧楚淮在屋内沉吟片刻,黑瞳半阖轻点了下桌案,同样起身走出院子。
一面走一面吩咐着,“去查清楚邓娄近来都跟谁有来往,他一个小小的殿中丞,如何能有胆子试探本王。”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牵线?”
“牵线事小。”萧楚淮话只说了一半。
沉翦听得懂,“您是怀疑二殿下?”
二皇子祁王近两年小动作频频,似是不服太子储君。
但宫中人尽皆知,太子之所以站这么稳,主要原因是他身边的萧楚淮。
萧楚淮若无心皇权,那他的态度对谁是太子储君,至关重要。
如今有人试探,一是试探他是否有心皇权,二是试探他对太子的态度。
令人很难不想到祁王。
“去查。”
“是。”
沉翦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看了一眼院内繁密树丛,压着声音,“殿下,需要属下将她抓出来吗?”
“谁?”萧楚淮触及沉翦目光才想起来,“哦。”
太子妃家那只小兔子。
“让她藏着吧,”萧楚淮脸上没什么情绪, “别吓哭了,皇兄皇嫂又来找我。”
洛笙蹲在树丛,在腿即将蹲麻的那一刻看见他们都走了。
洛笙大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走出来,边走边找兔子,“这还有兔子啊。”
她怎么没看见。
多亏了阿姊养的兔子。”
也算是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下次一定给它带点胡萝卜。
洛笙一边庆幸着,一边拍掉裙摆上的灰尘,折返回花苑送东西。
也不知她被堵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阿姊他们还在不在花园里。
洛笙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穿过一片桃花林,远远听见了花苑一阵喧闹声,一群人围在湖岸边。
像是出了什么事。
洛笙走近才看见含双和阿姊焦急的站在湖边,东宫下人接二连三下水,水面浮起一块很是眼熟的锦绣云纹。
母亲!是她母亲落水了!
洛笙匆忙赶上前,陶氏已经被下人救了上来,就近送到太子妃的水云殿。
殿内太子安排好一切,去安置外面来往的宾客,只剩两姐妹候在外间。
洛笙坐了一会儿,仍是有些坐不住,起身朝着内室张望,但却什么都看不到。
洛熙见状,朝她招了招手,“笙笙,过来坐。”
洛笙看向那端坐在殿上气度温和、端庄迤逦的美人,顺从的上前握住阿姊的手,坐在了美人身边。
相比之下,洛熙要沉稳得多,温柔安抚着妹妹,“不用担心,方才母亲是看岔了路,踩空才掉下去的。索性周围人多,救上来得及时,只是呛了几口水,受了点惊吓。”
洛熙说着叹了口气,“母亲这眼疾,是越来越严重了。”
洛笙敛眸,她知道陶氏的眼疾是年轻时偷看小话本落下的,近几年愈发严重。
众人都说她母亲高贵清冷、不爱搭理人,洛氏主母的仪态十足。事实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她母亲是五丈之外人畜不分,跟她打招呼,她多半看不见。
“那还能治好吗?”
洛熙握着她的手,无奈笑了笑,“让母亲多养养吧。阿姊如今照顾不上,恐怕还要劳烦笙笙多照顾母亲。”
“阿姊放心。”洛笙应着,想起自己带来的礼物,忙拿了出来,“对了,我听说阿姊有孕辛苦,去了长明寺帮阿姊求了个安胎的碧玺。”
“那静宸师太说碧玺最能安胎养人。”
洛熙看着洛笙白皙掌心的碧玺手钏,笑着接过来,“那阿姊先替小太孙谢过姨娘。”
洛笙弯起眼睛,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
洛熙看了她一会儿,小姑娘柔弱无骨的手指乖乖顺顺的窝在她掌心,软得人心都要化了。
她这个妹妹,是五年前捡回来的,来历有些难以启齿。
五年前父亲贬官,携家眷下江南时,途中遭遇流匪。她走失被人牙子拐走,送进青楼里遇见了这个小姑娘,与她同屋。
后来洛熙被胁迫接客,几欲自尽时,这个小姑娘吓坏了,哭着拦她,“别死别死,我有办法,我帮你逃出去好不好?”
小姑娘自小长在青楼里,是青楼花了大价钱培养的瘦马,只待及笄后,卖到富贵人家。她从小喂秘药长大,受专人教导。年仅十二岁,通体幽香,身段玲珑窈窕,且精通琴棋书画。但秘药到底伤身,她明显比同龄女子要迟钝得多,娇媚却单纯,自带杀伤力。
是整个青楼里寄予厚望的姑娘,因而地位颇高。
小姑娘如诺将洛熙送了出去,洛熙担心,“那你去哪?”
她理所当然,“回家呀。”
洛熙不解,“那里怎么能算家,你的家人也不在那。”
小姑娘茫然一句,“可我没有家人”,洛熙就动了恻隐之心,她知道这样做风险极大,但她就是想给这个救她的小姑娘一个家,想做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