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偏头看向皇帝。
几十年夫妻,她太过于了解他此举意图。
她缓缓握紧座椅扶手,碍于大殿上也不好当众拂皇帝面子,只担忧地看向萧楚淮。
触及萧楚淮视线,竟连皇后也微微心颤。
有人低低地议论着,“赐婚?是王妃?”
“那肯定啊,你见过陛下当众赐婚给人做妾的吗?”
“这小姑娘,是什么天生好命啊。”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姻缘。
祝千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脑海中过了一遍是萧楚淮还是萧楚沉。
最后看到不远处萧楚淮脸色阴沉,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祝千帆忙道,“陛下……”
“今朝啊。”皇帝不动声色地打断了祝千帆的话,“想来你入朝晚,对你妹妹的婚事了解不多,此事朕也是打探过的,如此大好的日子,朕难道会害你们不成哈哈哈。”
“哈哈哈,陛下说笑了,”下面朝臣连忙道,“陛下亲自赐婚,这是再好不过的喜事。”
祝千帆同僚忙催着他,“今朝,该不是高兴傻了,赶紧领旨谢恩。”
祝千帆迟迟没有动静,看向洛笙。
此时殿上传来萧楚沉的声音,“父皇所提婚事,永安侯是不是存疑?”
皇帝被这一声父皇叫得心绪都安稳下来,久久悬在心口的一把刀被放下。
他大松了一口气,浑然不觉,萧楚淮抬眸,另一把利剑却在此时悄然升起。
尖锐地直指龙椅。
大殿之上一半惊叹这喜事,一半波谲云诡,氤氲着未知的风暴。
皇帝也不管祝千帆如何,“永安侯不了解,等他们回家细说。那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对了韩御史,这一次你清查官员也功劳颇大……”
话题转到了别处,祝千帆不可能再提回来。
他下去匆忙走到了洛家席位边,看向洛展与洛宗,“这是怎么回事?”
洛展与洛宗迟疑着也没有开口,下意识看向了萧楚沉那边。
近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位新晋宸王身上。
无人注意到那个平素清朗淡漠的萧楚淮眼底蒙上一层似有若无的阴霾,他不动声色地倒了一盏清茶,轻抿茶盏。
唯有那清茶水面倒映出他深色瞳孔中汹涌翻卷的暗流,仿佛随时能掀起惊涛骇浪。
萧楚淮缓慢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周身气压低到吓人。
此时只觉萧楚沉进门那一句“你的未婚妻改选我了”格外挑衅与刺耳。
沉翦最先察觉到萧楚淮身上逼人的暴戾气息。
大殿之上的氛围很快恢复如常,只有这里气氛犹如一座地狱魔窟。
众人推杯换盏间,大殿上来往敬酒的人多了起来。
萧楚淮胸腔缓慢积压起无声的火气,四周喧闹每一寸都刺激着他的神经,仿若燃烧的藤蔓无声无息的纠缠住他的每一寸神经。
周身庆贺宸王与侯爷幼妹婚事的声音响彻耳边。
任由那炽热疼痛的灼烧感疯狂蔓延滋长!
萧楚淮冷不丁问,“她也没拒绝?”
沉翦吓得一哆嗦,踟蹰着只能说实话,“好像……没有。”
萧楚淮气息越来越重。
为什么不拒绝萧楚沉。
他才与她分开几日,她就与人情投意合了,私定终身?
他们之前数月过往,以及那日她说愿意嫁给他,到底都算什么。
偏在这时,萧楚淮握着清茶杯盏,眼尾余光冷不防瞥见洛笙,她不知何时过来的。
周身香风从他身侧不远处拂过。
而她手里捏着一枚香囊,是赤莲香囊。
与春日里送他的那枚一模一样!
那是他们的开始。
赤莲艳红尖锐的地刺激着萧楚淮的眼睛和心绪,侵蚀着他的意识。
他的那一枚,被他安置在橱柜里。
而洛笙曾在高烧中提起过,她曾把他当做坏人,误以为他喜欢赤莲。
直觉告诉他这个香囊不是给他的,那她为什么又拿了出来,她是给谁的。
这个认知,仿若在他不断膨胀张狂的情绪之上又添了一把火。
肆意吞噬着他的理智。
萧楚淮表面仍然平静淡漠,唯独握着杯盏的手缓缓收紧。
他越是冷静,就越是让人觉得可怖。
而洛笙绕过了他,小跑到了萧楚沉身侧,香囊递到了萧楚沉手里,一声熟悉的轻唤,“阿澈……”
与那日晚间,她答应婚事时的“阿澈”如出一辙!
萧楚淮眼底暗色翻卷,接二连三的刺激,让他原本暗流汹涌的眸光被重重扬起,又狠狠摔下!
眼底清明冷淡光色四分五裂,渗出骇人寒戾与再也压不住的那抹肆意恶念!
他手臂青筋浮动绷紧,手中茶盏突然间浮现裂纹。
在某一瞬间应声而裂!
第99章
瓷片碎裂的声音混杂在四周繁复喧闹声中, 格外不起眼。
洛笙还接着上一句话警告萧楚沉,“本该送你的香囊也给你了,以后不许在殿上给我家人下不来台。”
萧楚沉轻捏了一下手中香囊。
香囊渗出一股幽微香气, 混合着洛笙身上的浅淡气息, 他慢条斯理道,“我不是怕祝千帆反悔闹事。”
萧楚沉看起来心情格外好, 又谨慎地看了看洛笙脸色, “以后不会了。”
萧楚淮背对着他们, 默不作声地听着这郎情妾意的对话。
耳中只有那一句, “本该送你的香囊”。
本该送你的香囊。
本该送给萧楚沉。
那他的那个呢, 就是不该送的对吗?
萧楚淮身形挺拔, 坐在原位眉梢微扬。
眼底利光仿若能将人剥皮抽筋。
他手掌搭在桌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松, 手中碎片发出一阵残破声响, 尽数砸落在桌面上!
声声刺耳,听来令人一阵一阵心惊。
萧楚淮紧盯着手边碎片和残破的茶盏。
被他亲手捏碎的大概不只是茶盏。
原来她那日阿澈不是在叫他, 答应的也根本就不是跟他成婚。
甚至从一开始, 这个小丫头就不是想勾-引他。
上巳节那日,她的石榴裙不是为了他穿的, 香囊不是给他送的。那些大胆狂妄的引诱举动, 她说的每一句喜欢,通通都不是给他的。
比他们的开始是因为欺骗更为可恶的是, 他们所有的一切, 都是她意图和另一个男人做的。
而那个男人是他的亲弟弟。
那他算什么?
萧楚沉的替身,还是这个小姑娘拿来练手的玩物。
亏他还以为她不爱谈婚论嫁, 原来是没谈对人,换回原位, 她答应地也可以这么快。
她想嫁、想接近、想献身的从不是他。
可他动了心。
萧楚淮眼底红血丝越来越重,重到有几分猩红。
如今萧楚沉回来了,他就是被丢下的那个。
他准备万全,竟然比不过萧楚沉露张脸,说两句话。
萧楚淮气息深沉可怖,复而抓紧了桌上碎瓷片。
凭什么?
凭他没有萧楚沉狠,没有他暴戾凶恶,凭他讲究礼义廉耻,是非对错。
凭他没有做恶,没有强迫威胁她,就活该被玩弄,被抛弃。
萧楚淮黑瞳深不见底,眼底一阵狂风暴雨之后,是更为灰暗的末日。
那他也做个恶人好了。
十恶不赦,欺弟妻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