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何会偏偏此时发作?高檀将才救下了双生子,无论如何,高宴也不会在此时无缘无故地招惹他?
顾淼皱起了眉,却听高檀轻声一笑,道:“顾姑娘是在替大公子忧虑?”
他口中这一声“顾姑娘”登时吓了顾淼一跳。
她抬眼方见自己惊疑不定的面容倒映在他眼中。
高檀唇边的笑意未变:“将军之意,两姓联姻势在必行。”
顾淼眉头皱得更深,正欲开口,却见高檀忽而抬手摸上了她的眉心。
突如其来的凉意令她眉心一跳。
她偏头要躲,高檀却忽然又松开了手。
他唇边的笑意淡了:“既然如此,我便在想,为何不能是我呢?”
“什么?”顾淼一愣。
“顾姑娘,我欲娶你,倘若你愿意嫁给我,不离不弃,白首相依。”
顾淼陡然变色:“荒唐!”她猛地抽手,此一回手腕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
凭什么?高檀凭什么想娶她?就凭她姓顾?
顾淼胸中起了一股惊怒,扭头便要走。
高檀的动作却比她更快,抬手按住了她的右臂。
顾淼不由大怒,扬起左手,以掌击去,高檀见招拆招。
顾淼手臂一转,以肘击中了他的胸膛,耳边只听高檀闷哼一声,他的脸色旋即愈白。
可是,他却没有松手。
左边手臂顺势一拉,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更加清晰。
顾淼只觉眼前忽地一暗,嘴唇上便是一凉,仿佛冰冰凉凉的雨丝落到了她的唇上,像是早杏微微的涩味。
她背脊一僵,怔在原地。
须臾只是蜻蜓点水,可是转瞬之间,恍若疾风暴雨,一股力道蛮横地顶开了她的牙关。
高檀的双手覆住了她的双耳,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轻了。
她的脸庞在发颤,不,是高檀的手掌在轻轻发颤,宛如昆翅轻柔地震颤。
可是他的吻却与之截然相反。丝毫不能算作温柔,他像泄愤一般,狠狠地咬了她一口,痛得顾淼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双手令她的头颅难动分毫。
顾淼只得狠狠咬了他一口。
唇瓣本就又软又薄,她毫不留情,立刻尝到了铁锈般的气味。
顾淼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高檀终于松开了手。
她趁势转头,用手背狠狠抹掉了唇上的鲜红血迹,高檀的血迹。
顾淼顺势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来,霍然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高檀不偏不躲,被她打了个正着。
“啪”一声脆响,顾淼臂力过人,他的左脸颊立刻显出了暗红色的指痕。
顾淼犹不解恨:“你疯了!”
高檀不管内里如何,外在总是维持着温文谦和的表象。
今日此举实在出乎意料。
顾淼惊怒交加,诘问道:“两姓联姻于你便如此重要,就因为我姓顾,是个女的,你便想娶我,甚而……甚而……”顾淼气得胸腔起伏,再也说不下去了。
然而,眼前的高檀面不改色,只抬手轻轻抹去了唇上的血珠,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将才是我唐突了顾姑娘,要打要罚,任凭处置,只是顾姑娘须知,我娶你,从来不是因为你姓顾。”
*
风雨交加,午后落下的雨直到傍晚也未停。
顾淼回到房中时,大半衣袍都被雨淋湿,她提了热水,灌满了浴桶,先洗了个澡。
浑身有了热意,她的脑海也清明了不少。
今日的高檀委实太过古怪。
她更衣过后,打算先去一探高宴,兴许由他便能摸清高檀为何如此古怪。
走到高宴房门外时,她听见里面传来的童音。
是念恩的声音:“大公子为何裹着手背?”
顾淼退了半步,将身影藏在了纸窗之外,如此看来,倘若他还能见客,高宴应该伤得不重,是伤在了手上?
不过高檀重伤刚愈,竟能伤了高宴,而毫发无伤么?
屋中传来了高宴的声音:“这是被野狗咬了,倒也并无大碍。”
念恩“哇”了一声,小声道:“这府苑里竟然还有狗啊。”
话音落下,屋中静了片刻,继而是一道略显陌生的声音:“夜色渐深了,大公子若无别的吩咐,老奴便领二位小姐回屋歇息了。”
是服侍双生子的仆从,不知今夜二人来探高宴,是高宴的意思还是刘蝉的意思。
顾淼只听高宴低应了一声,她便闪身退到了另一侧游廊的廊柱之后。
不远处的房门“吱呀”一响过后,数道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到四下无声,顾淼才探身而出,抬眼却见高宴立在檐下,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顾公子稀客啊。”
顾淼心道,将才经过时的窗影定然早已被高宴瞧见了。
她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拱了拱手,细看他的手臂,果见右手背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白纱,一端隐藏在他的大袖之下,不知伤在何处。
她走得近了些,明知故问道:“大公子伤了?”
高宴露齿一笑:“野狗伤人,兽类罢了。”
顾淼垂眼道:“不知大公子为何白白招惹了它?”
高宴扶额一笑:“不问缘由,毫无情由,见人便伤,我如何知晓。”
这般说辞,打哑谜似的,顾淼心知,再问高宴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康安这个地方,她是真不能再呆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高公子养伤了。”说罢,她便欲走。
“等等。”高宴却又留住了她,目光仿佛一寸又一寸地仔仔细细地审视过她的脸庞。
顾淼不耐道:“你在看什么?”
“我只是在看顾公子为何能讨得他人欢心。”念恩念慈,甚而是高檀。
顾淼听来,只觉讽刺,脸色一黑,扭头就走。
隔天,还不待顾淼去寻顾闯,邺城大营送来的急函便已到了康安。
北项人南下了。
邺城以北的瞭塔窥见了北项的骑兵一脸数日在回五山附近盘桓。
急函快马送来,昼夜不歇,快马加鞭,也足足行了半月。
此半月间,北项若有变,亦有快马送函而来。
可是,到底已经半月过去了。
顾氏南下顺安,又往康安,北项人想钻邺城的空子。
顾闯读罢信函,面色铁青。
可是他此时此刻绝不能离开康安,他前脚一走,恐怕高恭后脚便要鸠占鹊巢。
顾淼立刻道:“将军,我愿急返邺城,探个究竟。”北项南下不是好事,可是此时机于她来说,犹如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顾淼恨不能立刻就走。
顾闯左右为难,一面,他不愿顾淼就此北上,两姓联姻是如今最好的对策。另一面,北项人善战,邺城虽然尚留了几员大将,可精锐强兵全都随他南下了康安。
齐良固然可以引兵而返,可是他到底是个读书人,不是舞刀弄枪的武人。
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军情紧急,他到底点头道:“好,你点上五千人先行,到了花州之时,邺城若再有急函,也该到了花州,你再做定夺,是否需要点上沿途关隘的援兵,我立下一道军令,你带在身上。”
顾淼抱拳道:“是,将军。”
春日南地多雨,绵绵不绝。
辰时将过,顾淼便已收拾妥当,前去营里点了五千精锐,与齐良的车马在康安城外汇合。
齐良暂不策马,嘱咐道:“到了花州,见信行事,倘若北项再无异动,你亦可稍作休整。”
顾淼颔首,记忆中北项此番并非大举进犯,而是北项小王爷的小打小闹,待到明年,老葛木死后,才是北项真正棘手的时候。
她顶着蓑笠,又回头看了看雨帘下的康安城楼。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下唇,惊痛过去,并未留下痕迹。
此番回到邺城以后,短时之内,她不会再来康安了。
顾淼扭回头,一夹马腹,脚下黑马疾奔而去。
第59章 困
罗文皂真的想一走了之了。
他呕心沥血地替人看病,眼看将有气色,不料,短短两日未见,余毒将清的高檀脸色却愈发苍白。
他把了一会儿脉,正色道:“高公子若是再如此任性妄为,便是在下有回天之术,公子也性命堪忧。潼南之毒险恶,加之先前的青花一毒,也是剧毒,公子倘若往后还想舞刀弄剑,这一段时日定要好生保养,按时用药,万不能动气。”说罢,他才大叹了一口气,回身又去改药方。
高檀侧目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我欲明日启程北上,先生可愿与我同行?”
罗文皂听得手中一抖,落笔一撇也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