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高宴或者高家的人,他们还不晓得是顾闯掳了双生子。
顾淼心头不禁更沉,她先遣了一人回康安给顾闯报信,又带了其余两个人沿着关河南下,沿途再找。
行至夜深,夜雨未歇,加之连日奔波,三人已是力竭。他们只得改行了官道,在道旁见到了一处客栈。
天气不好,客栈里倒是人满为患。
顾淼开了两间房,其余二人自愿挤在一处,她独自一间。
换过湿衣后,顾淼本欲下楼,同掌柜打探是否有双生子的消息,经过其中一间客房时,无意间,听到了几声南音。
音调阴柔,话音连绵,不过低低几声,本不算引人耳目,可顾淼曾随高檀曾经到过潼南,流连数月,对于此南音倒有几分熟悉。
短短几句间,她仿佛听到了其中小孩,大帅几个字。
顾淼脚步一顿,脑中警铃大作,一瞬便想到了潼南,孔聚。
孔聚为人心狠手辣,并且,他与高家不只天下之争,还有私仇未报。
刘蝉曾是孔桥的发妻,孔桥则是孔聚的胞兄,刘蝉自是孔聚的嫂嫂。听说孔桥身体素来不好,刘蝉被高恭抢去后,不到两载,他便撒手人寰。
是以,孔聚深恨高恭。
双生子若是真落到孔聚手中,哪里还有什么好下场。
想罢,顾淼不动声色地兀自先回到房中。所幸,那几个南人的房间与她的房间,只隔了一条狭窄的廊道。
她于是灭了屋中灯火,守在门前,戳破了纸窗,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房间的动静。
她眼下不晓得对方究竟有几个人,双生子究竟在不在他们身边,与其贸然而进,须得先暗中观察一阵。
夜雨渐渐停了,露在头顶瓦檐的滴答声将停,对面的房间便传来了响动。
顾淼精神一振,定睛看去,房门拉开,转出两个黑黢黢的身影。
客栈里的灯烛早已熄灭,她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往楼下走去。
又等了半刻,顾淼便也背上行囊,随之下了楼。
下楼前,她并没有惊动同伴,而是将提前写好的字条塞入了他们的房门。一来,将她沿途会留下的记号提前告知,二来,她也不知对面房中是否还有旁人,留人在此,更为妥当。
客栈外,夜色昏昏。两个南人待雨将停,便要上路,此刻并不策马,而是乘一辆马车而行。
顾淼心中疑虑愈深,待到马车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她才自马厩也牵了马追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顾淼的耳畔听到了水声潺潺,马车往河畔行去。
到了岸边,马车停了下来。
顾淼抬眼只见河畔,挂了一只红灯笼的黑布木船,船帘被人从里掀开,一个大汉一左一右地提了两个布袋下船,布袋大小足有半人来高。
两个南人下了马车,忙去接那两个布袋。
事不宜迟。
顾淼坐于马上,取下背后长弓,正欲瞄准不远处的两个南人,脑后忽而吹来一道劲风,她本能地偏头一躲,耳畔划过一道疾风,眼锋瞄见一点银亮一闪而过。
身后有人!
顾淼将要转头。脖后却是一痛。她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根细针。
昏昏欲睡间,她想,果然是潼南孔聚。
第52章 替天行道
顾淼醒来之后,发现眼前依旧黯然无光。她的眼前罩着一块黑布,身下在摇晃,马蹄嘀嗒嘀嗒,她在车中,一路疾驰。
潼南惯爱用毒,银针之上染了麻药,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时,但若是欲往潼南绵州,须经廉州。顾淼竖起耳朵,听车外的动静,除了马蹄声,再无旁的声响,亦无先前的风雨声。
她不知此时他们到了廉州何处。
顾淼试着动了动手腕,发现捆缚住她的绳结牢固非常。她的嘴巴却没有被堵住,四周再无人声,念恩与念慈,应该俱不在车中。
顾淼心中默默数着马蹄声响,马车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她的耳边复又听到了人声,是细碎的南语,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顾淼闭上眼睛,靠在了车壁上。
等了片刻,眼前闪过一道亮光,车帘被人拉开了。
天光照了进来,即便眼前蒙了黑布,顾淼的眼前依旧感觉到了光亮,外面此时已是白日了。
下一刻,一只手蛮横地拽了她一把:“下来!”
眼前罩了黑布,脚下虽无捆缚,可是由于先前的毒针,她的双膝俱疲,踏在地上,只能勉强行动。顾淼任由人将她拽下了马车,半拉半拽地进了室内。
似乎是一间柴房,她闻到了木头的气味。
那人又将反剪她双手的绳索捆绑得更紧了,将她推到在了地上。
门扉吱呀一响,他的脚步声远去。
待到四周再无动静,顾淼顺势仰躺在地,伸手一探,摸到了她的黑靴。
弓箭不在身上,可短刀尚在靴中。
顾淼内心稍定,待到膝上的软麻之感稍缓,她伸手摸出了短刀,刀柄翻转,小心翼翼地割开了手腕上的麻绳。
手上蓦地一松,她抬手扯下了眼上覆盖的黑布。
窗外的天光大亮。
顾淼左右而望,屋角果然推放了数梱柴火,以及喂马的干草。
这里大概是南人途中的落脚点,他们应该还在廉州之内,只是不知道双生子眼下在何处?
更何况,他们捉了她,却没有杀她,兴许以为她是高恭的人?
她此时要逃,不是难事,可是若是双生子在他们手里,她必须得想办法,先将二人救出来。
顾淼一边轻揉手腕,一边猫着腰走到了窗边,透过狭窄的窗缝朝外张望。
这里是一个四方小院,草顶黑墙,状若寻常农家院落。过了一小会儿,正对院门的堂屋,走出来三个人影。
顾淼定睛细看,先前没见过的第三个人便是用暗箭伤了她的人。
他们此刻的打扮亦同寻常农夫无异,粗布襟衣,腰缠黑布。
嘈杂的人声自院门传来。
三个南人对看了两眼,中间穿黑衣的人疾步走到院门后,另外两个人稍落半步,却将背后的左手藏进了袖中。
他们身上皆藏暗器。
顾淼只听院门一响,一个人影独自进到了院中。
南人双手合拜,连声笑道:“贵客,贵客,乌耶有礼。”
来人并没有笑,只抱拳还了一礼,声若磐石,道:“将军在何处?”
顾淼瞳孔猛地一缩,她认得这个人!
他的脸形方正,肤色黝黑,此时看上去年纪四旬左右,同她记忆中的脸孔稍有差距,不过顾淼记得他的这张脸,他就是顺教教首,吴玄,她见过他的尸首。
乌耶双手交握前胸,不伦不类地,先道一声:“天佑顺教。”又自笑道,“贵客应约,将军自然欣喜不已。”
吴玄虚了蹙眉:“废话少说,你们的将军呢?”
乌耶笑意未减:“将军自在大梁静候贵客,遣了我等三人前来迎接贵客。”
吴玄的脸色更暗:“你们是在诓我?原先你们将军可不是如此说的。”
乌耶又笑一声:“贵客稍安勿躁,顺教欲诛高氏,是替天行道。将军若得贵客相助,如虎添翼。此番遣我等南下,亦是聊表诚意。”
“诚意?”吴玄冷哼了一声。
乌耶侧身,往后做了个“请”的姿势:“贵客一看便知。”
数人转而进了堂屋。
顾淼再看不见几人的身影,转而屏息凝神倾听几人的动静。
四周静了数息,她听见了吴玄声音高扬道:“抓了两个小女娃,算怎么回事!”
双生子果然在此处!
顾淼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中短刀,潼南三人本就不好对付,再加上一个吴玄,她没有和他打过,可是他杀得了高恭,武艺定然了得,以一对多,她的胜算太低。
为今之计,她要想办法留下记号,找到援兵,来救双生子。
顾淼将欲转身,去摸干草堆上的草灰,却听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响,有人撞开了院门。
透过窗缝,她见到了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他们的脸上也半覆黑巾。
三个南人闻声,齐齐奔出堂屋,用南语低喝了几声。
他们不认识来者。
为首的乌耶狠狠瞪向吴玄:“这就是教首的诚意?”
吴玄面上闪过几分压抑,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十来个黑衣人不发一言,挥剑朝四人挥去。
这般阵势令顾淼赫然想起了,先前在唐县遇到的顺教的人。
吴玄的眉头皱得死紧,躲过一剑后,似乎又留意地看了看他们手中的长剑。
“来者何人!”他又大喝了一声,继而屈指一吹,吹吃了一声鸣哨。
过了半刻,小院之中又涌进了另一拨人,身着黑衣,可面无黑巾,看模样,也是一群武人。
吴玄并非独自赴约,他在附近早有埋伏。
可是,此时此刻,坏事的并非南人,而是顺教中人,教中内斗!
两拨黑衣人招招狠戾,斗作一团,三个南人见状,忙要后撤,却被几个黑衣人缠住,暂时不得脱身。
顾淼咬了咬牙,撞开窗棂,翻身而出,沿着墙根往堂屋疾步而去。
“站住!”乌耶转身,察觉到了她的身影,登时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