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顺在前头宣完了旨,见她半天都没有反应。
不止是她,整个顾家谁也没动,像是被这道圣旨给砸晕了。李得顺暗暗想着,难不成顾大姑娘花会回来后,没有和长辈说吗。
他清了清嗓子,笑着催促道:“快接旨吧。”
要接吗?好像不能不接吧,不接就是公然抗旨了。
从上一世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公子知道了没?
“顾大姑娘?”
李得顺见她还在发呆,以为顾知灼是生怕公子忱命不久矣,不愿意接这圣旨。
这也对。谁会愿意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呢。
自己奉命出宫的时候,皇帝还嘱咐过,让他仔细瞧瞧顾大姑娘对这道赐婚的态度。哎,这明显是不乐意啊。
可是,再不乐意,这是皇帝的意思,由不得她来拒绝。
李得顺和和气气地笑着,想再提醒一声,顾太夫人先一步低唤道:“灼丫头。”圣旨都下了,别犟了。
而且,这丫头不是总说不想嫁三皇子嘛,现在皇帝都给她换了一个人了,还不乐意啊?顾太夫人给她使眼色,就差没明说:咱们过几天再闹,祖母保证不骂你。但圣旨还是要接的,不接就是抗旨,很严重的。
好嘛,好嘛,接就接吧!
“臣女接旨。”
顾知灼高抬起双手,从李得顺的手中接过了圣旨。
“顾大姑娘请起。”李得顺双手扶着她起来,笑着宽慰,“你放心,皇上说了,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顾知灼扯了扯嘴角:“是。”
李得顺怜悯归怜悯,还是说道:“皇上许给大公子一个亲王爵,日后您就是亲王妃了。”
再过几年,皇帝指一宗室子过继,承袭香火,也就行了。
哎。
荣华富贵是不会少的。
也许对于顾大姑娘来说,这反倒是好事。
顾知灼这会儿已经把情绪调整好了,一言一行都无比的端庄,就连笑容的弧度也完美:“臣女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
李得顺不止是来送圣旨的,还送了一堆赏赐,也不知是为了安抚顾知灼,还是为了表达他对这桩婚事的看重。
顾知灼含笑着一一收下。
临走时,李得顺又道:“太夫人。若是国公府得空,就派人把季姑娘接回来吧。”
他纯属好意地补充了一句:“皇上应了三皇子,会为他赐婚。”
若是赐婚旨意下了,镇国公府再去接人,就实在太没脸了。
太夫人忙道:“多谢李公公。”
“哪里哪里。”
顾白白亲自送了他出去,打听着皇帝怎么会突如其来的有了这个心思。
公子忱。
先帝的嫡长孙,光这个身份就相当麻烦了,还是个快要死的。
等到香案撤完,顾白白也回来了,问道:“这婚事,皇上在花会时就提过了?你回来为何不说?”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顾知灼。
顾知灼乖得不得了,说道:“忘了。”
顾白白目视着她,不说话,往日柔和的眉眼添上了几分锐意。
好嘛,她就知道,三叔父不会信的!
真忘了。
“忘了?你可真忘的。”太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见她稍微靠谱了一些,结果,完全没有!
“你怎么不把自己给忘宫里,这么重要的事,回来一句都不提。”
顾缭缭也是一脸的忧色。
“祖母。”顾知灼嘟囔道,“你刚刚还说,等接了旨,我想闹还是可以闹的。”
“你还说!”
太夫人虎着脸,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痛痛痛。”
顾知灼夸张地叫了起来。
太夫人迟疑地看向自己的手,她打得没这么重吧?
顾知灼趁机躲在了顾缭缭背后:“我真忘了。那天在花会的时候,皇上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谁也没当真啊。后来,公子忱突然吐了血,昏迷不醒,水榭里头人仰马翻,皇上也没再提。”
“真的真的。”
顾知微和顾知南互看了一眼,蹬蹬蹬跑了过去,一人一边地拉着她的手。
“大姐姐,我们相信你。”
阿蛮腿短,晚了一步,只能拉着她的裙裾。
“相信……阿蛮,相信。”
“真乖。”
顾知灼一个没漏的摸了一把发顶,两手一摊道:“我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莫名其妙。”
“灼丫头。”太夫人纠正道,“这叫君心难测。还有,要不是你自个儿胡闹,好端端的婚事又岂会说变就变。”
她越说越气,顾缭缭赶紧拉住了她,哄道,“母亲,咱们夭夭打小就是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她的东西自然得是独一份,三皇子三心二意,又不能从一而终,要他有什么用。没就没了。”
“你还说!你还说!”
太夫人啪啪地往她背上拍,气极了:“全都是让你们宠坏的。”
“好啦好啦,娘啊,您别管这些了,明天我要带阿蛮去太清观求个平安符,您去不去。”
顾太夫人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种让人头痛的事情太麻烦了,她还是别管了。
“……公子忱,哎,白儿啊,你去打听一下,这公子忱是不是真得快病死了?要是病死了,还能不能改嫁,大归也行,总不能让我家丫头给他守一辈子吧。 ”
“是,娘。”
顾白白温和地应了,对着顾知灼笑容微敛道:“你推我出去。”
顾知灼乖乖应是,推着轮椅出了正堂。
轮子在地上滚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顾知灼把他推到了一座望水亭,顾白白开口道:“说吧。”
顾知灼老老实实道:“真忘了。”
顾白白皱了下眉,把手放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千真万确。”
顾知灼信誓旦旦:“花会结束都四天了,连一点传言都没有,不止是我,谁都以为就是皇帝随口一说的事。”
顾白白想也不想:“外头没有传言,是因为公子忱吐了血,人事不知。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把当天的事到处乱说。”
唔,三叔父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
顾知灼半蹲下身,给他理着膝上的毛毯,口唇微动道:“公子忱的病并无性命之忧。是我给他服了一种药,让他在短时间内吐血昏迷,皇上为免烛影斧声,迫不得已允他出宫。”
她把一切合盘托出。
顾白白的瞳孔渐渐收缩:“你和公子忱?!”
有那么一刹那,顾知灼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错觉吧?
他的声音渐冷:“这婚事,真是你求来的?”
三叔父怎么能轻易地跳过这么多更关键的问题,光问这个呢。
问问她是不是打算和谢应忱合作也好啊。
“我……”顾知灼想说不是,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有些支支吾吾。
顾白白心口一沉。
废太子容貌不凡,谢应忱应该长得也不会差,小侄女打小就喜欢好看的东西。衣裳要好看的,珠花要好看的,连马鞭也要亮闪闪的,她该不会被谢应忱的外表给迷惑了吧!
顾白白沉吟片刻,突然来了一句:“谢应忱生得很好看?”
顾知灼眼睛一亮,雀跃道:“好看!”
顾白白:“……”
顾知灼:!
不是,三叔父,您要不还是听我狡辩,不对,是解释几句?
“手。”
顾知灼乖乖伸出双手,熟练地把掌心朝上,顾白白“啪啪啪”地连拍了好几下,气道:“谢璟不是良配,谢应忱更不是个好相与的。”
“先帝嫡长孙,诏告过天下的太孙!有这样的身份,又在凉国六年,他还能活到现在,城府、心眼、手段一样都不能少。”
“你怎么就光顾着看他好不好看呢!”
素来脾气很好的顾白白都快被气笑了。
她哪有。明明就是他问的!顾知灼吹了吹红通通的手心,装乖道,“三叔父,其实……”
她想说她的打算。
告诉三叔父,她是想为顾家谋一条生路。
撇开别的不提,谢应忱只要能活下来,对顾家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会让皇帝投鼠忌器,给顾家争得更多的时间。
就是吧,这些话一句都没能来得及说出口,顾白白抬了抬手:“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