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一个太菜,一个太自信。顾大姑娘凭什么以为她这连一石弓都拉不开的臂力能把五公主提溜上去啊。还有五公主,平日里娇滴滴的,真敢让她拉!
急死了。
她急得都要跳脚了,眼光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艳红色。
晴眉瞬间僵住了,僵硬着一点一点地转头,在看到那张昳丽无双,又满是不耐烦的脸时,她的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怕归怕,她还是没忘重重地咳了一下,来提醒还在爬墙的两人。
呜呜呜,大姑娘,奴婢尽力。
顾知灼挑了下眉梢,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身体顿时一卸力,差点没抓住。
谢应忱急冲上前,声音失真地唤道:“顾大姑娘!”
顾知灼摇晃了几下,又坐稳了。
她拍了拍胸口,笑了起来。这一笑,如骄阳般璀璨,灼灼其华。
她向他挥了挥手,清澈眸中似有星辰在流转:“没事没事,谢公子,我先走了。”
说完,她滋溜一下,消失在了墙头,动作利落到她仿佛这样做过无数次。
怀景之看着自家公子,方才公子眼中的紧张简直掩都不掩不住,仿佛快要溢出来了。在太子和太子妃薨了后,公子无论面对任何变故都再没有出现过强烈的情绪波动,素来都是冷静地绸缪着一切。
这是第一次。
“郑指挥使。 ”一个金吾卫从外头匆匆进来,禀道,“外头,是沈督主来了。”
什么!?
郑厉惊了一大跳。竟是那位爷?!
难怪,连顾大姑娘都这么利索地翻墙跑了。
谢应忱抬眼看着高高的围墙,眸中浮起了一抹不知名的意味,他忽而一笑,朗声道:“顾大姑娘,纸鸢一会儿我给你送去。”
顾知灼站在围墙下,眉眼弯弯地回了一声:“好。”
她说完,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顾知灼的心突突狂跳,有种说不出来的危机感弥漫在心头。
“喵呜。”
狸花猫尾随在他脚边,安慰了她一声。
“督主。”她乖乖福了福身,“我是来捡纸鸢的。”
哼。
沈旭红衣如火,周围萦绕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冷哼连连,像是在说:你以为我会信。
顾知灼坦然一笑。
她如今在做的事,瞒过任何人,唯独瞒不过沈旭。哪怕现在他还不知自己是来给公子送药的,等到公子出现病况危急的情况后,他也必然会猜到。
这个人,心思缜密,她在上一世是领教过的。
“手。”
啊?
顾知灼也没问,把手伸了过去,掌心朝上在他面前摊开,白皙的手掌上全是黑乎乎的灰尘,都是刚刚爬墙的时候沾上的。
沈旭忍了又忍,眼里写满了嫌弃。
顾知灼见他不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看手,又看看裙子,想着沈旭龟毛的脾气,她认真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于是,她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黑乎乎的印痕。
紧着,又掸了掸裙摆和衣袖,飞扬的灰尘,呛得沈旭差点咳出来。
沈旭:“……”
故意的吧!肯定是!
沈旭恼怒地一甩袖,大步流星地走了,脸上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晴眉在心里对自家姑娘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这没一会儿就把主子给气跑,还毫发无伤的本事,绝对是头一份的。
“他想做什么啊?”谢丹灵小小声地问道。
“不知道。”顾知灼看了一眼自己摊开的右手,完全想不明白。
她和小表姐咬耳朵:“这叫喜怒无常,喜怒无常的人最不讲道理了,离远点。”
懂!
“督主,您请。 ”
溪云坞正门的方向传来了金吾卫恭敬的声音。
“本座就不进去了,请大公子出来说话。”
沈旭站在溪云坞的门前,佛珠随意地绕了几圈套在手上,眉眼间含着一抹强烈的不耐烦。
他的手上还捏着一块断成两半的小玉牌,烦躁地把玩着,正是顾知灼给的那一块。
他刚刚想还给她的。
“大公子。”
谢应忱从里头走了出来,金吾卫们纷纷见礼。
沈旭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谢应忱向他微微颔首:“沈督主。”
沈旭使了个眼色,有小内侍奉上一个托盘,托盘上头是几本手写的书册。
他不冷不热地说道:“这是你要的。”
前些天,谢应忱提出想要废太子当年留下的手扎,皇帝应了,让人找出了这些来。
本来这种事并不需要沈旭亲自走一趟,但是,他向皇帝讨要后,在离开时,向自己用唇语说了一个字。
秦沉从小内侍的手里接过手扎,谢应忱含笑说道:“劳督主走这一趟,待我病好后。”他停顿了几息,“再来谢过督主。”
沈旭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说,他今天就会吃下那颗药,然后“重病”,借此出宫。
“督主,今日的花会,皇上会来吗。”
他的声音清朗,不疾不徐,哪怕病弱至此,困于“牢笼”,眸子依然清澈澄净,不见半点浑浊。
沈旭的嘴角弯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皇后喜热闹,像这样的花会,一年至少有个三五次,皇帝从来不会去。他知,谢应忱想必也知。
但是,他若是想让皇帝去,也并非办不到。
谢应忱是想让他撺掇君心。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帮他?
谢应忱和顾大姑娘在谋划着什么,他一清二楚,也就没有说破罢了。
正像那天在庄子时,顾大姑娘所说的,谢应忱的生或死于他而言,只是多了一点不大不小的功劳,他不缺这点功劳。
他缺的是进一步的机会。
现在,还远远不够。离他所要的,差得很远很远。
所以,他就看着,看看谢应忱到底值不值得他花费心思。
然而,自打谢应忱回了京,就待在这溪云坞里再无动静,安安静静地任由皇帝安排,有如一只困在四方天的囚鸟。
若非,在庄子时和他见过一回,沈旭早就对这个人失去了兴趣。
沈旭讥讽地斜眼看他,手上的玉牌在他漫不经心的把玩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谢应忱面不改色地说道:“听闻皇后娘娘新得了一盆牡丹,是雍州敬上的孤品。雍州牡丹千重紫堪称一绝,培育至今也仅仅只有十株,我亦想一睹为快。”
沈旭脸上的漫不经心,在听到“雍州”二字时,蓦地冷了下来。
“沈督主去过雍州吗?”
冰冷的眸子直视着谢应忱。
面对这噬人一般的眼神,谢应忱回以浅浅微笑:“当年我父沿着渭河一路往西,在雍州的边陲黑水堡城住过些时日,回来后写下了手扎。”
“这里有这一卷雍州志是从前我跟着父亲一同整理而得的。督主可要看看,指点一二。”
“我此生向往能沿着父亲的足迹去一趟雍州。”
“督主,你说呢?”
最后这三个字,谢应忱说得意味深长。
沈旭的脸上阴霾密布,站在附近的金吾卫不禁打了个冷颤,悄咪咪地后退了半步。
谢应忱从一堆书册中拿出了一本上头写着“雍州志”几个字的。
手扎的书页有些泛黄,至少有十年了。
雍州。
自己倒还真是小看他了。
没有人知道自己来自雍州。
而他,被囚于深宫,短短一个月,竟然查到了雍州。
沈旭还握着那块碎掉的玉牌,没有人知道,玉牌锐利的边缘已经划破了他的掌心。
所以,谢应忱讨要废太子的手扎,就是为了这本雍州记。
这里头,有自己想知道的事?
他以此,来和自己做这笔交易。
谢应忱轻轻咳着,重病在身的虚弱让他看着十分消瘦,也依然挺拔如松,贵气非凡。
沈旭抬手接过了那本雍州记,手指在不经意地微微颤动了几下。
雍州。
黑水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