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靖安伯府闹出来的一桩桩笑话,他也听说了,没想到,竟还有更荒唐的!
靖安伯府败落多年,皇帝硬是把秦溯提拔起来,为的就是他顾家姑爷的身份,皇帝甚至都有了安排,让他日后从顾以灿手中,接过千机营。
他和顾氏的擅自和离,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他心里已经十分不痛快了,还打算让皇后把顾氏叫过去劝劝,把和离的事一笔勾销。没想到,靖安伯夫人竟是差点溺死了顾氏的亲闺女。
这要如何劝?!
皇帝有种全盘计划被打乱的烦躁。
他憋着一口气拿起折子,又往下看,大理寺给定了杖二十,更加不痛快了。
但紧接着,他的脸上由阴转晴,露出了一抹笑意,看着最后那行熟悉的字迹,他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阿旭最懂朕的心意!”
“就该如此!”
“就按阿旭说的。”
不然,这口恶气岂不是要让他这个堂堂一国之君硬生生地吞回去!?
皇帝朱笔御批,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直接下了旨。
圣旨是给靖安伯的,秦溯还在当差,听说后,整个人都懵了。
帷薄不修意为内帷淫乱,圣旨上头点明了,夺世袭罔替是因为靖安伯府淫乱不堪。
他双手捂脸,一阵阵的羞愤难当,他就像是被一把重锤,重重地锤打在头上,脑海一片空白,他飞奔出宫,当下就赶回了府。
远远的,他就看到工部的人正在拆门。
世袭伯爵府的规制是三间一启的朱红色大门和黑底金漆的的牌匾。
牌匾被砸了后,还没来得及重新装上,这才几天的工夫,连门都没有了。
没了!
秦溯站在门前,两眼呆滞,一动不动,就跟失了魂似的。
他的前程,他的理想,他的憧憬,一切的一切……
全没了!
父亲素来不管任何事,胞弟秦洛文不成武不就,母亲整日琢磨着折腾父亲的那些姨娘……靖安伯府所有的重担全压在他的身上。他努力了那么久,结果,还是毁于一旦。
轰!最后一扇门被拆了下来,摔在地上,灰尘漫天。
秦溯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世子爷!”
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叫声在秦溯的耳边骤然炸开,秦溯僵硬地转过头,丘嬷嬷拉开马车的窗帘,哭着说道:“夫人、夫人她被打晕过去了。您在这里就好。”
二十板子啊!
这一顿打下去,夫人当场就晕了。
打完后大理寺也不管,把人扔在了那里,她只得带着府里的婆子们把夫人抬上马车。
这打得呀,背上血肉模糊的,她连看都不敢看。
见到秦溯,主心骨才算是回来了。
秦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又硬生生地收住了脚,眼中满是怨怼。
要不是母亲,他们伯府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他又何至于活成了满京城的笑话!这几天来,他甚至都不敢走在人前,原本,还有世袭伯府这个门楣支撑着他,他还能咬牙坚持。
现在,他完了!
圣旨一下,他这辈子都逃不过“帷薄不修”这四个字。
想到孙瑶娘,想到那个孩子,想到父亲……他恶心地都快吐出来了,胸口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像是又重了几分。
“溯儿……是不是溯儿?”
靖安伯夫人艰难地睁开眼睛,想要去拉扯车帘。
她皮娇肉嫩,养尊处优,这板子是实打实地打下去的,痛得她连想死的心都有。
可是,溯儿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洛儿也没有来。
两个儿子谁都没有为她打点,任由她一个人在公堂上孤立无援,颜面尽失。
“溯儿!”
丘嬷嬷见秦溯冷漠地别过脸,心知不好,连忙道:“是奴婢看错了,不是世子爷。夫人,咱们先进府,等大夫来。”
她还想说,要不要去禀报五少爷,可是,再一想,五少爷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回府了,整日都在那什么仙儿姑娘的藏香阁里住着。
想想还是算了吧,五少爷回来也没用,还碍事。
她赶紧催促马车进府。
不是溯儿吗?靖安伯夫人这么想着,马车又动了,车帘被风掀开了一个口子,她清楚地看到秦溯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一眼都没有往她这里看。
这一刻,她的心都碎了。
她都是为了他好啊!
明明她娘家那里都是这么做的……肯定是孙瑶娘这贱婢的错,勾搭上了伯爷还不说!
咚!
府门前堆了不少拆下来的门框木头,马车往里走的时候,被绊得颠了一下,躺在马车里的镇安伯夫人面目扭曲,痛得直叫唤。
“啊!”
“痛死了——”
靖安伯夫人尖叫着,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
“祖母,好痛。”
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祖母,阿蛮害怕,不要扎了。”
“祖母,阿蛮痛,阿蛮好痛……”
平嬷嬷拉住了她的双手,丘嬷嬷按住了她的双脚,长长的取血针刺入阿蛮的胸口,她痛得大哭,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好吵。
她叫她不许说话,不说话就放了她。
“祖母,阿蛮听话……”
那以后,阿蛮再也不会说话了。
清平真人说,溯儿命中无嗣,他说,阿蛮是溯儿这辈子唯一的骨血。
一时间,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内疚,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去镇国公府,我去求顾氏,求顾氏带阿蛮回来……”
靖安伯夫人拼命地大喊大叫。
马车又颠簸了一下,这一下颠得更重,直接把她从椅子上颠了下去,滚在了车厢里。
她两眼一黑,撅了过去。
“夫人!夫人!”
丘嬷嬷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触了触她微弱的鼻息,高声哭喊起来:“快来人呐,夫人不好了!”
“快来人啊!”
秦溯也听到了,他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过去。
母亲一直都是这样,一哭二闹的,也就被打了几板子而已,能有多重?!能有阿蛮痛吗。
他冷着脸,骑上马,绝裾而去,直奔镇国公府。
他想见阿缭,他快要扛不下去了,他好想阿缭在他身边。没有儿子就没有儿子吧,有阿蛮,还有阿蛮就够了,他们一家三口去北疆,远离京城,一家三口永远在一块。
砰砰砰!
他用力敲打着镇国公府的门。
“阿蛮!我要见我的女儿。”
他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女儿了,她是他的命啊。
门房先是禀到了正院,很快就有人递了消息到顾知灼的耳边。
顾知灼淡淡一笑,讥诮道:“这会儿倒是装起了深情,想当慈父了,拉倒吧。”
“你接着说。”
顾知灼这几天一门心思全在谢应忱的丸药上。
她托了便宜师兄弄了个小小的丹炉来,还在适应火候,也就没怎么管靖安伯府的事,不过琼芳每天都会出门,秦家这乱糟糟的一团,早就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琼芳压根不需要打听,就能带回来一肚子的闲话。
“平嬷嬷他们三个,被判杖一百。打完就送回靖安伯府了。”琼芳说着,又道,“不送回去,许是还有命,这一送回去,这性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靖安伯夫人肯定会泄愤打死他们的。
不过琼芳是一点也不同情。
哪怕是主子的命令,但确确实实,他们动了手。更何况,这种事若非心腹,靖安伯夫人又岂会交托,这既然是心腹,定是早早就知道了靖安伯夫人的打算,他们哪怕暗中跟大姑奶奶透句话呢,也没有。
“对了,姑娘,奴婢还听说,靖安伯夫人被关在大理寺的时候,伯爷还把孙瑶娘给纳了。”
啊?
顾知灼慢慢地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真的,还请了好些人去他的纳妾宴。”
顾知灼:“……”
好吧,靖安伯府还真是每每都能让她有种认知被刷新的错愕。
所以,为什么当初不纳了孙瑶娘?
其实照她原本所想,这起官司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