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看了。再看下去,也太让人心疼了。
清平抹了一把眼泪,撒开腿就跑。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位顾大姑娘的话,他去买朱砂是临时决定的,顾大姑娘怎么都不可能提前安排好了人来讹他的银子。
也就是说,她确实有几分门道。
还真是师父收的关门弟子?这下,清平算是信了个十成十。
师父收了个小师妹怎么都不说一声呢。
清平停下脚步,摸了摸怀里小师妹给的银裸子,小师妹给了两个,一个用了买朱砂,现在还有一个外加好些铜板。这是他全部的家当,全部的家当都是小师妹给,他连见面礼都没给人家。
也不知道是他可怜,还是他那位倒霉小师妹可怜。
哎。
帮小师妹做点不大不小的事,也没什么关系吧?
说到底,靖安伯府的因果确是他自个儿种下的。
就是,小师妹说,靖安伯府会给自己下贴子,要是他们不下,他是不是得想个法子去讨一张?
这事还不能做得太过刻意了。
清平琢磨来琢磨去,就发现自己白琢磨了,靖安伯府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办喜事,实在张扬的很,还不等自己坐下歇一会儿,他们家的请柬就送来了。
红底鎏金的帖子,还带了一等的四样礼,甚是隆重。
“真人,我们家夫人请您洗三那日过府,为我家小公子占卦祈福。”
清平摸了摸小胡子,淡淡颔首,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来,当然来!
他摸了摸怀里的银锞子,小师妹交代的事,总得给她办得漂漂亮亮。
得了这句允诺,丘嬷嬷也放心了。清平真人不比一年前,难请得很,多少人家想请他上门,全都被婉言谢绝。
丘嬷嬷满脸得色地回了府,府里上上下下挂满了红,下人们拿了不少的赏钱,一个个全都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
丘嬷嬷直接回了正院,把事一禀,又是好生一顿奉承。
“您不知道,皇上前几天还宣了清平真人进宫,如今他在京城里头可是一等一的,奴婢一说是给咱们家小少爷洗三,他立刻就应了。”
靖安伯夫人傲气地抬了抬脸,只觉得他们顾家兴旺在即,她问道:“帖子都散出去了?”
“都散了。”
“镇国公府呢?”
“也送了。”
靖安伯夫人故作矜持地点点头:“这么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我就不信顾氏看到后会不眼馋。哼,本来嘛,要是顾氏她能贤惠一点,我这金孙也能叫她一声‘母亲’,百年以后,还有人能给她供奉香火。谁叫她不识趣!”
呃,世子夫人干嘛要去眼馋小妾生的儿子?她又不是疯了!丘嬷嬷一言难尽,嘴上笑着吹捧道:“夫人您说得极是。世子夫人若是见到了咱们家小少爷,肯定会后悔的。”
靖安伯夫人愉悦地翘起了嘴角。
“到时候,世子夫人要想回来,还得看您乐不乐意呢。”
她这话简直说到了靖安伯夫人的心坎里:“她要是乖顺,我许是能让她回来做个贵妾。至于嫡妻嘛,我儿如今深受皇上信重,没了那凶星,仕途只会更上一筹,别说顾氏,连长公主都娶得!”
“溯儿还年轻,被顾氏迷得神魂颠倒,也不想想,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丘嬷嬷连忙道:“世子爷只是一时想不开,等想通了就明白您的一番苦心了。”
“哎。溯儿跟我置气也就罢了,到现在都还不肯回来看看瑶娘母子。”
“许是差事忙。”丘嬷嬷陪笑道,“奴婢再打发人去问问。”
伯夫人代世子签了和离书,世子发了好大的火,这一气之下,好几天没有回府了。小少爷刚出生她就让人去禀了,世子也没有回来。
“还不快去!这洗三宴务必办得热热闹闹,万不能让顾家看了笑话。”
丘嬷嬷含笑应了,又哄了几句,这才出去。
门帘在她身后落下,她看向廊下的丫鬟,板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从她进去到出来,这丫头至少悄悄掀了三次门帘朝里头张望了。
丫鬟跟着她走出了几步,神色不安地小声道:“奴婢去了庄子,庄头说,平嬷嬷他们没有去过。”
“没去?”
“对!”
这都四天了,平嬷嬷他们三个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丘嬷嬷也跟靖安伯夫人回禀过,夫人她根本不以为然,说是当时就有吩咐,事情办妥后,让她们自己去避避风头,人没回来再正常不过了。
可总不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丘嬷嬷其实也想过,平嬷嬷他们会不会被顾家带走了。
偏偏因为世子夫人和离,世子爷吐了血,又和伯夫人大吵了一架,直接就出府去了,夫人心情极差,实在不敢去多说,这么一来二去的,孙姨娘就生了,生下了一个小公子。
这下,伯夫人整个人都扑到小公子身上了,还口口声声地说着,肯定是她法子灵验了,要不然,大夫还说会难产呢,这不顺顺当当地生下了金孙。
都这样了。丘嬷嬷还能说什么?!一颗心就这么吊着,上不去下不来。
伯爷素来不管内宅事,说整日算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辱斯文。
总不能跟世子爷说吧,世子爷也不回来啊!
平嬷嬷他们和她一样,都是在府里活了一辈子了,离开了府能去哪儿?最多也就是庄子吧,她悄悄让人去庄子上问了,本来想着若是在,就皆大欢喜,谁料……
“你下去吧。”
丘嬷嬷抬手把她打发了。
现在夫人满心都是小少爷的洗三宴,现在去说这些肯定会让她不痛快,还是等洗三宴后再说好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平嬷嬷他们被镇国公府逮着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敢招吗?丘嬷嬷想了想,若是换作自己,肯定是不敢的,她的儿女,孙子孙女,当家的全在府里当差,她一招,夫人肯定不是打死他们,就是卖了他们,十有八九还是卖去那种腌脏地方。平嬷嬷他们也一样,身上绑着一家子的命呢。
丫鬟刚打发走,还不等她缓缓,又有管事嬷嬷来了,问道:“夫人昨日吩咐,小少爷的洗三宴要按一等来办,可是,账房只能取出五百两现银了。您看……”
五百两?!这不够吧。丘嬷嬷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夫人这是憋了一口气,要把小少爷的洗三宴办得风风光光,叫世子夫人后悔。
哎。世子夫人嫁进来后,夫人就再没管过家,怕是压根都不知道账上有多少银子。
她开始头痛了。
本来这些事都不该她这个奴婢来管的!
她和平嬷嬷争了大半辈子,争的也只是伯夫人面前的体面,她绝对没想过争管家权。这伯府到处都是窟隆,谁管谁晦气。也不知道世子夫人这些年是怎么忍住没掀桌子的。
丘嬷嬷只得道:“这样吧。你去账房,就说是夫人吩咐的,把京城几间铺子的现银流水都取了,先凑个一万两。”
啊?!
靖安伯府名下还留有几间铺子,一般来说,每年的年尾统一盘账。铺子的现银并非都是红利,至少有一大半是活钱,用来进货周转,现在把这一部活钱给挪用了,铺子的流水万一周转不过来,后面会很麻烦。
“先挪了再说。”
丘嬷嬷如今也只想先把这个洗三宴办好。至于其他的……她也没这么大的能耐啊。
反正伯夫人,伯爷都不管,府里真要是过不下去,总不能赖她这个奴婢吧。
但要是洗三宴没有办好,以伯夫人的脾气肯定是要怪罪到她身上!
丘嬷嬷管不了以后,一心就只扑在洗三宴上,务必要办得满京城都夸。
于是,撒出去的帖子张张都是红底鎏金,附着一等的四样礼,件件都拿得出手。
伯府的下人们一人得了两套新衣,还新买了数十盏琉璃灯,这些琉璃灯上全都绑上了红稠子,挂在待客的正堂四周。
洗三宴当天,秦溯终究还是回来了,不管怎么样,这个儿子也是他盼了许久得来了,怎么能不牵肠挂肚。
靖安伯府在门口放了足足五大筐的铜钱,府门前围了许许多多的百姓,他们说着讨喜话,等撒喜钱。
鞭炮一串接着一串,噼里啪啦的,收到帖子的人家也陆续上了门,刘夫人掀起帘起车帘看了一眼,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顾氏和靖安伯世子和离的事,尽管顾家没有怎么宣扬,可京城里头也没什么秘密,尤其是这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抬出靖安伯府的门,不少人还是看在眼里的。
这一和离,靖安伯府就为了一个庶子办起了这么奢靡的洗三。
这莫不是想打镇国公府的脸吧?
“刘夫人。”丘嬷嬷代表靖安伯夫人在仪门迎女眷,“您请。”
刘夫人不快地微微皱眉,让一个奴婢来迎她,靖安伯府也实在有些自大了吧?不过,能为了一个庶子的洗三,巴巴赶来道贺的,也大多是一些远远不如靖安伯府的人家。不快归不快,她面上还是笑吟吟的,不露分毫。
进了正院,刘夫人扫了一圈,果然都是一些门第与自家差不多的。她撇了撇嘴,笑容满面地对着靖安伯夫人一通恭喜,送上了贺礼。
“夫人,陈侍郎和夫人来了。 ”
“夫人,赵指挥佥士没有带夫人来,世子爷说他来招呼……”
“夫人,咱们的喜钱全散完了,还有好些人在门口讨喜呢。”
丫鬟们来来去去,喜笑颜开,靖安伯夫人只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瞧,那凶神没了,他们伯府果真就昌盛了。
“赏。”
靖安伯夫人大手一挥:“再拿两筐银锞子出去。”
用银锞子当喜钱?!刘夫人惊住了,这也太奢靡了吧,都说靖安伯府如今落魄了,这手笔瞧着,也不像啊。
这洗三宴,她估摸着至少就得花上小一万两。啧,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肥。
不止是刘夫人,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算了这笔账。
靖安伯夫人面露得意,这些年顾氏管家,苛扣的紧,她很久没能这样风光了。
她笑道:“也不怪我偏心我这小孙儿,我这小孙儿出生的时候,天边的云彩也红了,是大吉之兆。”
不少人你一句我一句,顺着奉承起来。
靖安伯夫人通体舒畅,从眉梢到眼角,溢满了笑意。
“夫人。吉时到了!”
靖安伯夫人率先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