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堂堂伯夫人,这眼皮子浅得哟,上回大姑奶奶让人找出来一套十二生肖的黄金皂盒给阿蛮姑娘沐浴用,不小心让她瞧见了,就开始闹腾,一会儿吃不下饭,一会儿胸口闷,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阿蛮姑娘不该年纪小小就这么“奢靡”,这么好的东西,合该让她金孙洗三时用。
实在让人恶心坏了。
指桑骂槐的一番话,听得靖安伯夫人脸色难看。
顾氏嫁进了他们秦家,连她人都是他们秦家的,这些身外物当然也该是他们家的。
再说了,顾氏又没儿子,日后这些东西还不是得留给她的金孙,现在让她拿点出来,做做人情又有什么不对的。
靖安伯夫人理直气壮的把话一说。
顾知灼傻眼了,她默默地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寻思着,怎么就没个雷劈一下,让脑子不清楚的人清醒清醒。
周止家的一脸见怪不见,反正自打国公爷去世,这一天天的,秦家什么嘴脸都露出来了。
尤其孙姨娘一怀上,靖安伯夫人也不知道在猖狂些什么,还以为他家怀的是太子爷呢。
“顾氏呢!”靖安伯夫人板着脸训斥道,“成天不着家,也不知道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现在又为了一点小事胡搅蛮缠,这就是顾家的家教……”
顾知灼抬手就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靖安伯夫人压根没想到她竟然会动手。
她放声尖叫,一把拉过了丘嬷嬷在挡在自己前头。
啪!这鞭子抽在了丘嬷嬷的身上,丘嬷嬷痛得表情扭曲也不敢躲。
鞭梢的倒刺勾住靖安伯夫人的衣袖,哗啦一下,衣袖扯开,白花花的手臂上赫然是一道赤红色的鞭痕。
娇生惯养的妇人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靖安伯夫人吓傻了,愣了半晌尖叫起来:“大夫,大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一群丫鬟婆子慌不迭地围了上去。
顾知灼慢条斯理道:“死不了。”
这话丝毫没能给靖安伯夫人半点安慰,她虚弱地靠着丘嬷嬷,抖着手指向顾知灼,气急败坏:“顾家喊打喊杀,是想断亲不成!?”
顾缭缭嫁了靖安伯府,靖安伯夫人就是顾知灼的长辈。
这一鞭,晚辈打长辈,意味着——
断亲。
“是呀。”顾知灼抚掌道,“和离吧。”
和离?!
靖安伯夫人瞳孔一缩,顾不上胳膊还在痛,叫嚣道:“不行!顾氏无所出,理该秦家一纸休书,竟然还有脸提和离。”
“要么,把嫁妆留下,让顾氏拿了休书就滚。”
“要么,就叫她老老实实的回来。”
“和离绝不可能。”她疾言厉色道,“你再胡搅蛮缠,我立刻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顾知灼:“……”
的确,这事一旦闹到宫中,就和离不了。
顾家在军中深根已久,不可能一下子就连根拔起的,皇帝留了顾琰继承爵位,同样也准备了一个人接手顾家在军中的人脉和积累。
皇帝属意的,就是秦溯。
有着顾家姑爷的名头,他能更快的在军中立足。
上一世,秦溯就顺利接过了兄长顾以灿的千机营,又带着千机营投向了三皇子谢璟。
秦溯是皇帝要用的人。
可若他不再是顾家的姑爷,那就不好用了。
所以,和离,必须快。
其他的账统统留到和离后再算。
不然,错过了机会,宫中一旦发现端倪插了手,再要摆脱秦家就难了。
顾知灼目光沉沉,突然来了一句:“靖安伯夫人,阿蛮呢?”
靖安伯夫人的心头急跳,不管谁问,她都是一句话:“走丢了。”
“丢哪儿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丢了就丢了。”
靖安伯夫人哼哼着。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怪只怪那个哑巴是凶星,留她在世上,只会害人。
“伯夫人。”
顾知灼注视着她,慢悠悠地说道:“您怕是不知道。阿蛮这一走丢,我姑母就急坏了,这人呐,一急起来呀,可就什么都不好说了。”
哎。
顾知灼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慢慢往前走了一步,窈窕的身影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我出来时候,姑母还在念叨,说她做了个噩梦,梦见阿蛮溺了水。她想要生把火给阿蛮暖暖身子。”
靖安伯夫人的心里咯噔一下,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知灼的眉尾一挑,一双凤眸就这么斜着人,勾起的嘴角充满了嘲弄。
“哎,我是真心为了秦家好,您不领情,那我也没法。您是长辈,您都发了话了,一会儿我就让姑母回来。”
“好好过日子。”
这几个字说得又轻又缓,听在靖安伯夫人的耳中,她的后背发冷。
明明顾家服软了,她怎么反而更加心慌?
顾知灼往下说着:“就是吧,姑母怕是种下了心病,阿蛮一天找不着,心病就不会好。”
“这半夜姑母万一又梦魇了,想着阿蛮落了水,身上凉,点把火给她烤烤,也是正常的。”
顾知灼笑了,笑容中沾着剧毒,让人望而胆寒。
她声音就仿佛是从幽府传来:“夫人,您多担待。”
靖安伯夫人的大脑一片混沌,头皮发麻。
她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你敢!”
顾知灼双手环抱于胸,笑眯眯地道:“周止家的,别收拾了,一会儿姑母就要回来。对了,你让人多备些柴火和火油放着。”
别说靖安伯夫人了,连丘嬷嬷都不由抖了抖。
“你在威胁我?!”
“瞧您说的,我姑母只是忧心阿蛮。等找着阿蛮,心病自然也就好了。”顾知灼问道,“靖安伯夫人,阿蛮呢?”
靖安伯夫人心里直发颤,忍不住朝院门的方向看了看,伯爷怎么还不来!
“夫人,夫人!”
靖安伯夫人不由一喜,以为是靖安伯终于来了,紧跟着是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
丫鬟满头大汗地回道:“夫人,伯爷说,您做主就是,内宅这些小事,样样都要问他实在有辱斯文。”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靖安伯夫人,“伯爷请了张程两位老爷,又叫了天香阁的轻红姑娘和蔓儿姑娘来,正在做美人……美人出浴图。”
顾知灼故意轻笑出声。
靖安伯夫人觉得脸都丢光了。
笑什么笑!等等,她拿着什么?!靖安伯夫人才一个闪神的功夫,就见顾知灼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鎏金烛台。
她似是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说出来的话,句句让靖安伯夫人胆战心惊。
“这烛台不错,轻轻一推就倒了。今儿这风更好,呼啦啦的一下,全都能烧没。”
“对了,听闻府上的姨娘快生了,还是个男胎,恭喜恭喜呀。”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无赖!不要脸!
靖安伯夫人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
顾家人一向狠辣,她从前就听说过,先镇国公曾经一把火烧死了上万人,顾氏在北疆时也没少杀人,这满身的人命债。
她是真敢放火的!
也真敢杀人!
瑶娘这两天就该生了,自己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金孙要是有个万一……
“和离!!”
靖安伯夫人越想越怕:“不许顾氏再踏进门来一步。”这句话几乎用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顾知灼从怀里摸出了那张顾缭缭已经签字画押过的和离书,冷声道:“请伯夫人替世子画押。”
周止家的让粗使婆子从屋里搬出桌椅,又取了笔墨,顾知灼把和离书往桌上一拍。
“夫人。”丘嬷嬷满头大汗。
和离是大事。
他们府里这些年,要不是世子夫人在主持中馈,连他们这些人的月例都发不出来了。哎,伯夫人的日子过得舒坦了,日日吃着血燕,怕是早忘了世子夫人嫁进来前,她也就吃吃银耳。
“夫人,您别冲动,等世子爷回来,问过世子再做决定也不迟。”
丘嬷嬷急死了。她不住地给伯夫人使眼色,想说:顾家姑娘只是说说罢了,怎么会真得放火,可不能被她给唬着了。
顾知灼慢悠悠地道:“您这金孙得来不易,您可得想好了,要是有个闪失,您就要断子绝孙了呢。”
她把“断子绝孙”几个字说得抑扬顿挫,就像一把重锤敲击在靖安伯夫人的心口,击溃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不等了。”靖安伯夫人下了决定。
溯儿早就被顾氏迷得神魂颠倒,等溯儿回来,他岂肯答应。
一个女人,又生不了儿子,和离了看她怎么办?哼,她早晚还是得回来求自己的,到时候才好拿捏。免得现在她动不动喊打喊杀。
这么一想,靖安伯夫人抖着带有鞭痕的手臂,拿起了笔。
签字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