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以前最喜欢我了。”
他的哭叫声在牢房中回荡,吵得顾知灼耳膜疼。
见他们抬步要走,谢琰又急切地冲到谢嵘跟前,抓着他的衣襟用力摇晃着,哭喊道:“你快去告诉他们,我不是你儿子。我是顾韬韬的儿子,我叫顾琰!不是谢琰。”
都是他不好。
他说过会让自己袭爵的,他言而无信。他对自己一点都不好。
谢琰疯狂地踹着谢嵘,尖叫道:“你快去说,你快去告诉他们!”
只要谢嵘说了,他们肯定会相信,他就还是顾家的小少爷。不用在这里受苦了。
他踹在谢嵘的身上、脸上,谢嵘依旧毫无反应,他奄奄一息地躺着,艰难地大口呼吸。
谢琰在他的眼中,简直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是来索他命的。
呵。
顾知灼笑了笑,和谢应忱一块儿走了。
狱卒们进来,先带谢璟他们几个出去,又来拉谢琰。
“你过来。”
谢嵘虚弱地向他招了招手。
谢琰一喜,他猝不及防地在狱卒的手背上咬了一口,狱卒吃痛地松开了他。谢琰噔噔噔地跑回去,喜道:“你肯帮我跟大姐姐说了,是不是?”
明明这一刀是谢琰捅的,他却没有半点罪恶感。
明明谢嵘已经垂危濒死,他想的也只是让谢嵘给他求情,让他能过好日子。
他对他这个父亲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和哀痛。
“果然是来向朕索命、索命的恶鬼……”
谢嵘自嘲着笑了。
“你去告诉你大姐姐……”
他的声音渐轻,轻到谢琰完全听不清,只能慢慢把头靠了过去。
狱卒过来拉人,谁想,谢嵘竟一把抓住谢琰的手臂,他拔出了胸口的裁纸刀,割断了谢琰的脖子。
鲜血四溅。
啊啊啊啊!!
“子杀父,父杀子,哈哈哈哈哈哈。”
长风的声声诅咒仿佛近在耳畔。
谢嵘丢掉了裁纸刀,噗!一大口血喷涌而出,立刻出气多入气少。
胸口的血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流,和吐出来的血融合在了一起,身下的稻草立刻被鲜血染红了。
大夫吓傻了。
狱卒也是。
谢璟也就刚刚走出这间牢房,呆了好一会儿,他惊喊着甩开狱卒往外头冲。
“顾大姑娘!”
“救命。”
顾知灼还在一楼,只能匆匆回来,符箓还没有画好,她先用银针止血续命,又临时凑合着开了药方让人去抓。
忙活得满身是血,所幸清平来了,顾知灼便让他帮着画符。
足足一个时辰,她才从牢里出去,净过手后回到后衙。
“救回来了。”顾知灼比了个手指道,“最多撑三天。”
她累得不行,往圈椅上一靠。
事情的经过,礼亲王他们也都听说了,到了后也去牢房看过,守了一会儿。
闻言除了有些唏嘘,连礼亲王也没有多说什么。
死在奸生子的手里,是报应。
顾知灼喝完了一杯递到手边的温水,刚休息了一会儿,大理寺卿急急忙忙地进来,把整理好的卷宗呈给了谢应忱。
倘若谢嵘不是姓谢,他办下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能诛九族。
可惜。
三司会审定下的是主犯斩立决,其妻妾儿女流放闽州,除宗室身份,贬为奴籍,其余从犯视情节轻重,或秋后问斩,或抄家,或流放……
一般来说,三司定下的刑罚会重一点,这样就能给上头留下施恩的余地。
他们定了流放,批下来的往往也就只是圈禁。
谢应忱看完后递给了礼亲王,一圈人一一看了过来,连顾知灼也没例外。
最后又回到了谢应忱手中。
“太孙,您看……”
礼亲王迟疑着,他想说,是不是把流放改为圈禁,或者去守皇陵。结果谢应忱大笔一挥,用朱笔批下了一个“准”字。
流放。顾知灼弯了弯嘴角,甚好!和当年顾家所受的一模一样。
礼亲王:“……”
哎,流放就流放吧,礼亲王没有再劝。
“三日后行刑。”谢应忱说完,向顾以灿道,“镇北王,你来监刑。”
“是。”
“对了。王爷。”顾知灼出声道,“先帝当年赐婚我姨母琅琊王氏女为荣王正妃。王家签了婚书,结果我姨母到了京城后,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侧妃。这是不对的!先帝骗婚,婚书理当无效。王爷,你帮我把姨母和表姐从玉牒里除名。”
礼亲王:“……”
好牵强。
顾大姑娘想要保下淑妃倒也无可厚非,但是,她是连证据都懒得编一个了吗?
咱们能不能先商量一个稍微好听些的借口?
谢应忱颔首:“此事,确实是皇家骗婚在先,婚书理当判定为无效,王氏可携女大归。礼亲王,你去办一下。”
礼亲王:“……是。”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搞定! 顾知灼侧首冲着顾以灿笑:“我们一会儿去给姨母搬家。”
姨母已经住回到了王家宅子,但毕竟出来得急,嫁妆什么的都还留在宫里没有搬。
顾以灿附和道:“叫星表哥也一块儿去。”说完又催促道,“王爷,你赶紧的,咱们今儿就把事给办了。”
“好好好。”礼亲王拿这两兄妹没辙,“本王一会儿亲自去拿玉牒。”
说到这个,礼亲王想起谢嵘的妻妾们都还关在后宫里,也是该都挪到牢里来了,不然谢应忱也没法搬进宫住。
当天所有人的罪全部定下了,公告天下。
公文张贴在了午门前,官府特意派了几个童生念给不识字的百姓们听,又安排了衙差敲锣打鼓的走街串巷。
对谢嵘的处决定在了三日后。
百姓们一阵欢呼雀跃。
京城里都已经传开了,废帝串通凉人要纵火焚城,要不是顾大姑娘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们全都会被烧死。
还有北城的百姓言之凿凿,亲眼看到凉人纵火杀人。
对废帝的怨气和愤怒在这一刻几乎燃到了顶点。
但有几个御史联名上折,指责太孙处刑过重,有违仁义孝道,说废帝曾登临过帝位,圈禁荣养也就可以了。
谢应忱没说什么,只让人把这道折子在午门前多念了几遍,那几个御史从衙门回去的路上,就被群情激昂的百姓套麻袋打了一顿。
顾知灼听说后,乐不可支。
“快别笑,头发要弄乱了。哎哟,坐好坐好。不许乱动。”
“你好歹装半天成不成?”
顾太夫人虎着脸,再三叮嘱。
一会儿礼亲王妃要来,为两人的大婚请期。
自家这丫头一跑大半个月不见人影,说什么要去“捉老鼠”?这么不靠谱,忱儿也没悔婚,还每隔两三天就来陪她说说话,比这丫头体贴多了。
灼丫头一回来,礼亲王妃当即正儿八经地递了帖子,商量来请期的时间,太夫人心里还是挺慰帖的。
谢应忱确实把灼儿放在了心尖尖上。
太夫人很满意,满意的结果就是大手一挥,嫁妆噌噌地往上加。
礼亲王妃事事按古礼来,把顾家捧得高高的,大婚的吉日是无为子早早算好的,太夫人打开福包看过后,爽快地应了。
顾知灼乖乖坐着,装了半天的端庄贤淑……反正谁也不会当真。
皆大欢喜。
太夫人亲自送了她出门,两家一块儿在龙虎观前施了三天米。
听说是为了太孙和顾大姑娘的亲事,百姓们不管需不需要,也纷纷去讨上一把米,添添喜气。
这三天,对谢嵘而言,难熬得生不如死。
他被硬生生地吊着命,肺脏受伤,每一次呼吸他都需要拼尽全力,才只能吸入一丝微弱的气息,然而这丝气息却又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切割他四肢六腑,痛入骨髓。
这样的折磨堪比凌迟。
他想死又死不了。
想活又活不下去。
他痛苦煎熬着,直到行刑当天,在午门当着天下人的面,头颅落地。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