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先帝遗命,褫夺谢嵘封号,由三司会审定罪。”
“谢嵘。”
谢应忱面向着谢嵘,一字一顿道:“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大启的皇帝。”
谢嵘高呼出声:“谢应忱,你不能!”声音中带着的是恐慌和难以置信。
“我能。”谢应忱的目光扫向所有人,“我是先帝选定的,大启君王。”
“孤受命于天!”
远处亮起耀眼的白,天际隆隆作响,似九天之上天鼓轰鸣,金色的光晕在云中游走,恍若巨龙抬首,撕开混沌。
清平广袖一振,拂尘无风而动,卷起了周围的符箓黄纸,香炉中的青烟直冲蓝天。
“天命已定!”
第207章
清平目露欢喜。
小师妹这一路走到今日有多难, 他是看在心里的,也心疼的要命。
他的倒霉小师妹够倒霉的了,要不是师父护卫, 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好歹让她熬过来了。
清平走向了祭天台的边缘, 目视前方。
远处的白光骤然落下, 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光电直接劈在玄色龙靴前半寸。谢嵘吓得踉跄着连连后退,后背撞在了墙垛上,上半身几乎悬空,他又吓得往前扑倒在了地上。
青石板上的焦黑裂纹有如毒蛇吐信。
黑暗让他仿佛置身地狱,四周都是索命的恶鬼。
“谢嵘。”
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幽谷传来。
“太子?”谢嵘眼神涣散, 双手不确定地往前摸索,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带着绝望的哭腔,“救我, 太子大哥, 救我! 他们要害我,他们都要害我。”
他胡乱挥舞着双臂,想要推开看不见的敌人。
“我没错!没错。先帝的心里只有太子……”他的嗓音陡然拔高, 不甘道,“太子能坐上这皇位,我也可以。”
“朕也可以!”
他手臂猛地一挥, 指向四周, 癫狂地叫嚣着,诅咒着:“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礼亲王叹气, 失望地摇头:“不知悔改。”
顾以灿凤眼挑起,用手肘撞了撞谢应忱,低声道:“不会是被你气疯了吧?”
谢应忱笑了笑,先是令人拿下谢嵘,又目视着城墙下,一字一顿地说道:“谢嵘罪不容诛,孤念你们遭奸人蒙蔽,及时悔改,可恕免无罪。”
无罪?
底下的士兵个个欢喜地看着彼此,心里的一块巨石落了下来。
可以不用死了!
咚!
沉重的撞木从士兵们的手中落下,激起一片尘土。
紧接着,武器也纷纷落地,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匍匐在地,汗水淋漓的额头紧贴在冰冷的土地。
不战而屈人之兵!
谢应忱就是天生的君王,注定要立于万人之上。
卫国公俯视着黑压压的人影,久违的热血在他体内奔涌,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够举起百斤大刀,为大启再干一百年!
谢应忱走下城楼,癫狂的谢嵘被堵上了嘴,也被镇北军一同押了下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卫国公屁颠屁颠地紧紧跟着,堆满了讨好的笑,挤尽脑汁地凑近乎,一会儿夸太孙英明神武,一会儿赞他是明君在世,说得眉飞色舞。宋首辅嘴角直抽抽,脸皮都快绷不住了。
“太孙。”周牧让人押解着几个凉人,上前回禀。
乌尔是谢应忱认识的,多棱的左膀右臂,从前在凉国时,没少仗着多棱为难他。
“多棱呢?”
乌尔被押的跪在地上,他仰起头,脸上满是伤痕,鲜血糊了他一脸。
“呸。”
他唾了一口唾液,用凉语骂起了脏话,骂得面红耳赤。
这一仗打的他都要气笑了,一个皇帝废物成这样,换作在他们大凉早就砍死换一个了。
“带回京去。”
谢应忱下了令,从他身边走过,连眼神都没有停留一瞬。
“大启太孙!”
乌尔突然暴喝出声,谢应忱驻足回首。
乌尔的衣袖底下,肌肉虬结的手臂猛然鼓起,他低吼一声,如野兽般突然发力,掀翻了押着自己的士兵,有如脱弦的利箭,向谢应忱飞扑了过去。
抓住他,用他当人质!
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动作快到惊人,仿若盯准猎物的猎豹。
“太孙,小心。”
众人惊恐地同时出声,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用身体当作肉盾,挡在谢应忱的前头。
谢应忱纹丝未动,他举起火铳,扣下扳机。
砰!
火铳的硝烟弥漫,乌尔身体一僵,胸口鲜血绽放,他的双臂无力的垂落,身体摇晃一下,朝后直挺挺地倒去。
谢应忱放下火铳,唇角微微上弯,语气依然温和:“反抗者,死。”
众人齐齐抱拳:“是!”
“太孙千岁!”
一声高呼骤然响起,无数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无比的崇敬与狂热,冲上云霄。
“太孙千岁。”
“太孙万岁!”
谢璟闭上了双眼,脸色灰败。
输的毫无悬念,在谢应忱的面前,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甚至直到现在,谢应忱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是了。从一开始,从谢应忱回京后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入过他的眼。
耳畔是轻微的脚步声。谢璟心灰意冷,没有回头。
“殿下,您是子,还是民?”
清平的拂尘在他的头上甩过,又重复了一遍。
谢璟与他有“知遇”的因果。他言尽于此。
谢璟打了个激灵,突然有如醍醐灌顶。
子?还是民?
他是父皇之子,是……大启之民!
为子者,他当为父亲尽孝。
为民者……
“受大启百姓供奉,享尽荣华富贵……”谢璟呢喃自语,目光渐渐清明,“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一错再错。”
他心中的迷茫和挣扎被一种决然所取代。
“谢应忱……大堂兄……太孙!!”
一声比一声响亮尖利,他跌跌撞撞的跑到谢应忱跟前,膝盖发软的摔在石阶上。他仰起头来高喊道:“凉人、凉人在京城囤了数万斤火油,要放火烧城。你快回去!”
他是大启的子民!
勾结外夷,与虎谋皮已是大错,他不能再睁睁地看着满城百姓因为父皇的一己私利而死。
谢应忱的步子一顿:“你说。”
谢璟跪伏着:“最初定下的计划是兵分两路,父皇亲自率人来太庙讨伐。而凉人则会在京城,制住各衙门和各府,尤其是镇北王府。”
这是为了防止顾家人破城而出,也是为了威胁朝臣,让他们听话俯首。
“最初,并没有说要用火油。是、是季南珂无意中透露的。”
谢璟的大婚夜是和季南珂在一起渡过的,软玉温香,缱绻缠绵。
一直到天快亮,他才不得不走。
季南珂伺候他洗漱时,许是见他紧张,还宽慰他说:凉人备了数万斤的火油,不会有失的,您不用担心。等您回来,您就是太子,是大启储君。
他当时吓坏了,连声质问季南珂是怎么知道,季南珂只说是无意间听到多棱说起的。
谢璟想要再去问多棱,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当时谢璟还在软玉温香中,没有注意到。现在回想起来,他质问的时候,季南珂明显惊住了,似乎难以置信,最后才说是“无意中听到”的。
仔细想来,谢璟有些毛骨悚然。
“这话,我不知是真是假,但季南珂不会凭白无故提起火油!”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惊白了脸,京城常驻人口就有四十余万啊!
谢应忱的指尖紧绷,隐隐发白。在沙盘推演时,他们料到了凉人可能会在京中纵火,再趁乱浑水摸鱼。但是,没有料到凉人会有数万斤的火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