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连声答应,瘸着腿跑了过去,远远地喊道:“爷,车架断了,动不了了。”
谢璟闻言冲着管事连连作揖,请求道:“老叔,你也瞧见了,我们去不了镇子。”
“你们不是还有马吗。”
管事的意思是,车坏了,马还能走。
这个庄子至关重要,是不能让人乱闯的,三皇子都不行。
季南珂的头伏在谢璟的肩上,眸色微动。
谢璟和西凉公主的婚事是不可能改变的,这一点她心知肚明,可她若是平静地接受,以后在谢璟的心里就再也不会有她的地位。
直到现在,季南珂终于看明白了,一个没有家世,没有亲人,没有氏族的女子,要活得好有多么难。
唯有让人谢璟担心她,挂虑她,把她放在心里,她才能像以前一样,立足于京城的贵女中间。
“好痛。”
季南珂眼眶红了,晶莹的泪水挂在睫上,虚弱道,“我怕是骑不了马。”
怀中的娇躯颤若柳枝,谢璟急道:“老叔,我可以给银子的,就让我们歇歇脚。”
管事依然摇头:“公子不如在外头歇歇,我让人送些茶水过来,您看……”
见谢璟略有些迟疑,向阳立马装成愣头愣脑的样子,冲上去道:“这位是三皇子殿下,借你们的地歇歇脚,是你们的福气。要是三皇子殿下出了什么差池,你们担当得起吗!?”
他故意朝管事撞了一下,又点头哈腰道:“殿下,请。”
管事见他脚下虚浮,不像是会武的,一时大意被撞了个踉跄。谢璟抱着季南珂就冲了进去。
“拦住他们。”
管事喊着,快步去拦。
这些哑仆并非天生哑的,他们是都能够听到,闻声一窝蜂地围了过来,挡住了三皇子的去路。
这一下,三皇子也恼了。
“放肆!”
“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管事攥紧拳头,迟疑不定。
王爷留下的命令是,若是有人冲暗室来,或暗室有让人发现的可能,必要立刻一把火烧干净。
三皇子显然只碰巧到了这里,并不知道暗室的事。
暗室中的东西事关重大,也不能贸然就付之一炬。可要是让三皇子就这么闯进来……王爷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
但凡不是三皇子,来的是随随便便什么过路人,杀也就杀了。这几年,后头的芦苇丛里也埋了几个了,偏偏他是三皇子!
王爷从龙从是三皇子。
要是他把三皇子宰了,王爷怕是要宰了他。
管事咬了咬牙,坚持道:“来人,赶出去!”
哑仆们驱赶着他们,用力推搡。
谢璟的怀里还抱着季南珂,这一推一拉,他踉跄地差点跌倒。
他这一辈子尊荣富贵,除了顾知灼,还没有人让他吃这么大的亏,他气极了,抬脚踹向管事。
向阳嚷嚷着,“快住手,竟敢伤了三皇子殿下,你们还要不要命了!?”
乱象起。
向阳推搡着管事“救驾”,哑仆围着谢璟把他们往外推,有条不紊的庄子十几年来第一次乱了。
就连一直死死守在正屋周围的哑仆也踌躇着往前走了两步。
机会来了。
伏在墙角阴影处的重九抓住了这短短的间隙,闪身进了屋里。
他是用小刀撬开窗户跳进去的,开窗关窗时,不可避免会有一些小小的动静。
“殿下殿下!”
向阳哭唧唧地大喊起来,嗓音划破天际。
“血、血流得更多了,殿下,季姑娘不会瘸了吧!”
“殿下,小的的腿也是那一年从马车上摔下来,摔折了,以后再也不能好好走路了。”
谢璟被他嚷得心烦意乱。
重九关好了窗。
他弯下腰,悄无声息地疾步而过。
正屋的布局相当简单,两边是耳房,中间是前厅,从前厅往右侧绕过去是一间内室,左侧则是书房,书房的旁边是茶室。
重九先找了书房和茶室,确实没有暗室和暗道后,又绕到了内室。
时间紧迫。
他虽然潜了进来,可怎么出去还成问题,肯定耽搁不了太久。
重九依次轻叩四面墙壁,伏耳贴在墙上听。
没有。
那就只剩下地下了。
重九再度趴伏在地,同样一寸一寸俯耳轻叩……
咚。咚咚。咚。
他动作忽然一顿,嘴角弯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找到了!”
暗室就在这底下!
确认了暗室,再找机关就简单了——机关必然会在能够控制齿轮的方位。
很快。
在“咔嗒”的轻微齿轮声中,地砖挪动,出现了一条往下的石阶。
重九一闪身,跃了进去。
他没有动屋里的油灯火烛,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颗夜明珠。
涌入鼻腔中的是一股淡淡的霉味,在夜明珠的莹莹光芒中,重九看到了贴墙的三面书架和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八宝格。
随后,他走下了最后一阶石阶。
人在地下,外头的声音是彻底传不进来的。
当然里头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向阳估摸了一下时间,还没有听到鸟笛声,这意味着,重九已经找到暗室了。
好嘞。
向阳压着嘴角,被涂得黄腊腊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愉悦或异样。
一刻钟。
这是他们约好的时间,无论有没有找到东西,一刻钟后,重九就会出来。
还需要让重九有机会离开。
向阳看向了谢璟。
他怀中的季南珂晕晕乎乎,长时间的马车颠簸还没有缓过来,又被谢璟抱着颠来倒去,难受的冷汗涔涔。
“殿下!”向阳突然哭喊道,“季姑娘她……她死了!”
季南珂:?
不是,自己没死,只是不想动。
她感受着谢璟蓦地收紧的双臂,心念一动,索性闭上了双眼,气息奄奄地靠着他。
谢璟看着怀里一动不动的季南珂,慌乱地叫道:“珂儿!珂儿!”
“让开!”
谢璟在暴怒的边缘咆哮。
珂儿还有气,肯定没死,但人已经撅过去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有她的腿,也许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时候弄伤的,骨头会不会也断了?
耳边是那个呱噪的车夫不停地喊着什么“腿断”,“流血”,“死了死了”的话,谢璟心中的那根弦“啪——”的崩断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
他怒道:“你们再不让,待我回了宫里,必派人过来查封了这庄子,我倒要看看这里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
管事:“……”
不成,若三皇子真派人来查,事情就闹大了。
还是那句话,怎么偏偏来的是三皇子呢?换作别人,直接打了杀了埋了便是。
他犹豫再三,终于道:“公子,主屋您不能进去。这是、这是我家夫人守节所住,不可擅闯。”
见他妥协,谢璟也让了一步:“好。 ”
“请。”
管事终于还是把他们领了进去。
在主屋的前头架着一小片竹棚,谢璟把季南珂放到了底下的一张竹榻上,见她悠悠地“醒”了过来,暗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样了?”问完又向管事道,”老叔,能不能给我们一碗水,再帮我们去镇上找个大夫。”
他吩咐的太过理所当然,管事都不由地呆了呆。
这些贵胄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强人所难?
“殿下,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