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打了个手势, 番子把人提了起来。鲜血染红了长风的脸,他身上破烂不堪的道袍,满是血污。
沈旭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 漆黑的瞳孔,不带丝毫情绪。
“督主, 您别一上来就下狠手。听我的, 悠着点,慢慢来,务必让他存有一丝希望。”
“他不会说实话的,您别相信。”
“殷家姐姐这里,交给我。”
这是临走,顾知灼特意嘱咐的。
啧, 罗哩罗嗦。
沈旭捏着小玉牌,指腹摩挲着上头的符纹:“龙虎观?”
“是,是的。”
长风含糊不清地说道。
他瞳孔中倒映着这个暴戾的红衣青年,想到的是曾经那个一身正气, 皓洁如雪的少年。
他道:“人、人就在龙虎观。”
沈旭淡声道:“封观, 搜。”
盛江领了命,带上几个人匆匆出去了。
长风被丢在了地上,犹如一块染血的破布。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断掉的手腕使不上一点儿力,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痛。长风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摸向袖袋,每动一分一毫, 都会磨擦到伤口, 痛的不行。
他自以为动作很小心,然而根本瞒不过练家子的眼睛,乌伤盯着他小幅度晃动的衣袖, 用目光请示沈旭。
沈旭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督主,置之死地而后生,生机在于死。”
他相信她。
长风的指腹终于触摸到了一个折成三角形的符箓,他脸上一喜,紧紧把符箓捏在手中。
庆幸的是,他的身上全是血,不一会儿,鲜血就把符箓浸透。
与此同时,沈旭的胸口一阵没来由的剧痛,仿若有一把尖刀捅进心脏,在他的心口搅动,他猛地站起身,又浑身无力地倒了下去。
“督主!”
好几个番子一同扑了过来,把自个儿当作肉垫,让他摔在他们的身上。
长风低垂着头,嘴角不住地抽动着,掌心的符箓湿嗒嗒的。
从京城来回龙虎观至少要两个时辰,等到东厂在龙虎观没有找到人,再回来早已回天乏术。
变故因阵眼残缺而起,只需要补上阵眼就可以。
长风本是打算用九天的时间来完成这一切,如今刚刚第三天,可惜他等不了了。
再险也得孤注一掷!
殷家女魂魄归位,阵法大成。
天命会重归正位。
天命是应他而生的,他不允许任何人,妄图改变!
轰隆。
万里无云的晴空,闷雷阵阵。
骤然而起的狂风卷动着地上的落叶,风声呼啸。
“哎哟哎哟。快,快拉住。”
“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这风好邪。”
街道上小贩们慌慌张张地拉着自己的摊位,还有人直接趴在摊子上,生怕东西被风吹走。
一个追着香囊跑的阿婆差点撞上站在路中间的顾知灼,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担忧道:“姑娘,小心,你没事吧。”
“没事。”
顾知灼俯身替她把地上的香囊捡了起来。
她拭去嘴角残留的血渍,胸口的剧痛已经平缓了,她长长地呼吸了几下,向着差点被风吹跑的沈猫招了招手。
“过来。”
沈猫躲在一个小摊车底下,小爪子抱着头,听到她的叫唤,四肢飞奔着扑进了她的怀里,委屈地呜咽着。
吓死猫了。
邪风渐渐平息。
“猫。”顾知灼宽慰地摸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你感觉到了没?”
麒麟猫对于灾厄的气息最为敏锐。
世间之劫,最大莫过于魂飞魄散,千万人中都难得出现一个,这样的霉运盖顶绝不多见,沈猫肯定会喜欢的。
她都带着它出来逛了好一会儿了,一边不停地起卦,一边催促沈猫为她指引方向。
它带她找到了一家卖香酥小白条的,一家卖虾干和鱼鲞的,和一家卖烤鸭的。
小肚子吃得圆滚滚。
“喵呜。”
沈猫耸了耸可爱的黑鼻头,蓦地眼睛一亮。
它从顾知灼怀里跳了下来,回头冲着她“喵喵”直叫,又迈开四肢往前跑。
顾知灼紧紧地跟在它后头,时不时喊一句:
“别跳屋顶。”
“别爬树!”
“别钻狗洞。”
猫孜孜不倦地想要抄近路,都让顾知灼无情地拦下了。
猫委屈。
它越跑越快,最后停在了天熹楼前,漂亮的狸花猫回头冲着顾知灼嗲嗲地叫唤着,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底下,比它项圈上的宝石,还要明亮。
顾知灼气喘吁吁,她的胸口闷痛不已,喉咙里泛着一股股的血腥味。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是天道给她的警告。
顾知灼叮嘱过沈旭,务必要把长风逼到走投无路,又留下了一丝余地。
如若真是看不到活路,别说是长风,换作是她也绝对会拖着所有人一起陪葬。只有让他看到一丁点希望,才会孤注一掷,给顾知灼可趁之机。
但他的孤注一掷绝对会让殷家姐姐身陷险境。
屯有初生的意思。这就是水雷屯的“死而后生”。
顾知灼抬头看向了那块金漆牌匾。
自打失火后,天熹楼暂且关了门。
“你是找到人了,还是找到好吃的了?”
顾知灼问着沈猫,自行推开了门。
“谁呀……哎,大姑娘!”
踏进天熹楼,正在算账的掌柜一喜,立刻迎了上来。
他还以为她是为了走水后盘账来的,躬身道:“小楼烧光了,已经用不了了,小的做主打算把它推了重盖。小楼里的器物摆设全都烧了,但只有三个小二受了些轻伤。”
“附近的花木烧掉了一些,只能通通铲了,再补种。”
“两座假山被火灼伤了一些,小的已经让匠人来修补。”
“大姑娘,天熹楼随时能开张。”掌柜的跃跃欲试道,“可以在后花园把小楼的隔出去,架上折枝花屏,也十分雅致。”
顾知灼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盯着沈猫,猫东嗅嗅,西闻闻,似乎是找准了方向,催促她往后头走。
她随口应道:“就三天后开吧。”
好嘞。
顾知灼一边走,一边问道:“咱们天熹楼有多少伎子,你把她们都叫出来让我见见。”
掌柜:?
尽管不懂,但大姑娘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
他打发了一个婆子去叫人出来。
“有一半的人不在店里,天熹楼最近不开张,她们去别的酒楼唱了。”
顾知灼点点头。
到了后花园,猫左看右看,似乎没决定好往哪儿走。
不一会儿,婆子把人都叫了出去,也就十来个。顾知灼催促了一下脚边的猫:“你去看看。
猫舔着爪子,懵懂地冲她叫了一声:“喵~”
掌柜说道:“大姑娘,人都在这儿了,是咱们府要办宴吗?”
“我看看。”
沈猫绕着她们转了两圈,停在了一个陌生伎子的脚边。
“咪?”
那个伎子生得极美,哪怕已经过了最盛的年华,也娇艳胜花。
见顾知灼看向自己,听怜迟疑了一瞬,她咬咬牙,把心一横道:“顾大姑娘!”喊完,又有些支吾着不知怎么开口。
顾知灼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