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面是几张契纸,其中最重要的是两艘海船和两座铁矿山,确认了契纸,顾知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用手肘撞了撞顾以灿,捏着矿山的契纸,在他的眼前一晃一晃。
两双相似的凤眼相对一笑。
啪啪。李得顺击掌,大力太监吃力地搬进来几个沉甸甸的箱子,每一箱里头都装着金砖和银砖,闪闪发光,全都堆在一起,闪的能戳瞎人眼。
“顾大姑娘,请清点。”
顾知灼心情甚佳的道了谢。
一个季氏搭上季南珂能“卖出”这么好的价钱,还挺值的。
李得顺笑着应承几句。
顾知灼清点完,更加满意,大手一挥爽快道:“祖母,写放妾书。”
顾太夫人“啊”地回过神,默默起身。
下人们把条案摆好,伺候笔墨纸砚。
放妾书一式两份,太夫人先是拿出一张写好的绢纸摊在一旁,对着上头照抄,抄完后交给了李得顺。
李得顺乐呵呵地接过,只看一眼,笑容僵在了脸上。
“太夫人,这、这不太好吧?”
放妾书上写着,因季氏与人通奸,按律由奸夫赎买,从此往后,其生死、荣辱兼与顾家无关。
太夫人:“不好吗?”
这是灼丫头写完让她抄的。
太夫人板着脸的时候,颇有一种和老国公相似的威慑感,仿佛是在质问一样。
李得顺连忙道:“没有没有。”
反正又不是他画押,他何必管这么多。
他让小内侍把放妾书拿去给季氏看,上头的内容让季氏又羞又气,但季氏也怕顾家故意拖延时间拿捏她,终于还是按上手印。小内侍带回来让太夫人签字画押,李得顺亲自跟着陈今去京兆府备案,盖上印戳。
从此,季氏和镇国公府再无任何关系。
两份放妾书,一份留在顾家,另一份交给李得顺。
李得顺如释重负,出去后,对还在外头的季南珂说道:“季姑娘,你去收拾一下,咱家明日派人来接你进宫。”
季南珂从午后一直等到天黑,终于等来了这个结果,她眉眼舒展,应声道:“好。”
她可以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不用再看顾知灼的脸色,不用再听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是镇国公府养大的。
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季南珂回首看向正堂,她挑了挑眉,露出一个胜利的笑。
顾知灼没闲工夫理她,让人把几箱金银全都抬进库房,她乐滋滋地拿起铁矿的契纸看了又看,郑重地拍到顾以灿的手上。
“给你。”
“这下,我们的铁矢有了。”
铁是国之重器,历朝历代都由朝廷管控,所以,从前只要朝廷卡着不给铁,镇北军就没法配备足够的箭矢,这两座铁矿山至少够填补北疆军近一半的箭矢用量,说不定还够组一只连弩营。
顾以灿高马尾一晃,兴奋起来:“三叔父,我想出趟京城,去看看矿山。”
照理说,他无诏不可出京,可现在皇帝疯得厉害,整天和不让他纳季氏进宫的朝臣们硬杠,摆出一副你们不答应我我就不上朝的态度。谢应忱已经把持朝政好几天了,皇帝都没理会,想必也没精力来盯着他,偷偷出京一趟没什么关系。
“看过矿山后,我再回一趟北疆。三叔父,我打算暗中调三万人来京城。”
顾白白沉思片刻:“可。”
如今时机正好。
千机营又新得了一批箭矢,足可以让他们用。
有这三万训练有素的北疆军在,才算是进可攻,退可守。
“千机营的营地太小了。”顾白白思吟道,“分营吧,灿灿,你把千机营给夭夭。一会儿你们俩去我那儿,看看要如何扩营。”
从前灿灿没个帮手,炔炔又太小。
现在夭夭长大了,正好接过千机营,灿灿以后的精力得挪到北疆和镇北军上头。
顾以灿和妹妹愉悦地一击掌:“好嘞。”
顾太夫人从来不干涉这些事,等他们说完,她问了一句:“顾琰呢?”
灼丫头对着李得顺提了这么多条件,连季南珂都一块儿打包卖了,也没有提起顾琰一句。
不会是忘了?
她厌恶皱眉:“还要让我们白养不成?”
在煦哥儿出生前,整整六年,顾琰都是府里最小的孩子,是太夫人捧在手心里宠大的,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疼到骨子里去了,而这份喜爱,在得知了恶心的真相后,被化不开的憎恶所取代。
他的存在对镇国公府,是一块沾在牌匾上的肮脏的污泥。
顾知灼安抚地笑笑:“皇帝没提,咱们就别主动提,不然卖不出好价钱。 ”
顾太夫人:“……”
她做生意这黑心的样,颇有几分她曾外祖父的风范,保管八哥见着会喜欢!
顾知灼莞尔一笑,说着自己的推测:“礼亲王病了。”
她把其他的契纸一一收进小匣子,头也不抬地随口道,“礼亲王管着宗祠,皇帝想让顾琰入玉牒,就得等礼亲王病好,风风光光的改姓换宗。现在带进宫,名不正言不顺,皇帝生怕委屈了他宝贝儿子。”
“反正留在镇国公府,我们也不敢亏待了他。”
“祖母您别管,让他先在前院待着。”顾知灼冷静地像是在说一件珍惜商品,“我想想怎么作价才不亏。”
她说别管,太夫人也听话没再问。
区区几天,顾太夫人仿佛老了几岁,整个人有一种明显的疲惫,哪怕顾知灼一直盯着,施了针吃了养神汤,状态也只是略好而已。
像现在,坐了这一下午,她远比平时要累得多,顾缭缭扶她先回荣和堂吃药。
顾知灼推着顾白白的轮椅往外走,夜色渐浓,暑日的夜晚连风也有些闷热。
“夭夭,千机营如今少一个校尉,你看秦沉如何?”
“秦沉?”
顾知灼心念一动,懂了。
秦沉是公子的人,三叔父想把秦沉放到千机营,让顾家和公子的关系更加紧密。
顾知灼倒是无所谓:“我问问公子。”她转头对着顾以灿笑道,“哥,我试了一趟连弩,在奔跑时用起来也很顺手,它特别轻……”她比划着说道,“在山上又跑又追,也没有妨碍。不过,再做个手托可以让它固定在手上,就更方便了。姓季的被我追得乱跑。”
顾以灿羡慕极了:“我也要试!”
“等你回来,我和二妹妹把手托装好,我们出去打猎。”
“好主意!”
兄妹俩头靠头,说得热络。
他们在顾白白书房待到将近天亮,顾以灿和顾知灼一起悄咪咪地摸出了京城,他们先去了千机营,顾以灿花上一天把千机营的公务全都交接给顾知灼,包括千机营的掌兵权,并让齐拂和江自舟辅佐。
顾以灿又带着她在军营熟悉了两天作为一军主帅的职责,放心走了。
顾知灼把他送到了三里亭后,回到京城。
季南珂已经不在。
“您和世子爷出京当天,宫里就派人来接了。”迎出来的琼芳说道,“连太夫人,季姑娘也没有去道别。”
琼芳愤愤不平,季南珂在顾家几年,太夫人待她就跟亲孙女似的。
“姑娘,我发现,季姑娘她从来都不记恩。”
“一点点小事,她能记恨上,别人待她的好,她永远也记不住。”
顾知灼不以为然,她上一世就是这样,一边心安理得的享受顾家的财富和地位,又大义凛然的斥责顾家在靠战争敛财。
“还有呢?”顾知灼牵马去马厩。
“府里一切都好。”琼芳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说道,“就是五公主来了,已经在府里住两天了。”
啊?
谢丹灵经常会溜出宫来玩,不过,极少会在宫外过夜。
自己离府三天,宫里出事了?
顾知灼把马绳扔给小厮,许诺了玉狮子晚些过来给它刷毛,兴冲冲地跑去凌霄院。
刚到院门前,就听到里头吵吵闹闹的响声不断。
顾知灼看了一眼琼芳,她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大姑娘,我出来时还好好的,五公主和五姑娘在院子里一起看鸟。”
“阿蛮也在?”
“哎呀!”这个叫唤声是谢丹灵的,“要掉下来啦。”
“公主!!”
顾知灼一把推开院门:“丹灵表……”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声音扬了起来,“你怎么上去的?”
“灼表妹,你回来啦。”谢丹灵愉快地向她打呼,“本宫没掉下来!”
谢丹灵爬树爬到一人高,一只手抱着树干,阿蛮站在下头急得团团转。
底下围了一圈的粗使婆子,手搭着手,随时准备接住她。
晴眉在一旁笑着看。
见她回来,小阿蛮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快,快。”她着急道,“小鸟,掉下来了,表姐帮小鸟回家。”
梧桐树的树梢上有一个小小的鸟巢,几只毛绒绒的小脑袋探头探脑,谢丹灵的手中还捧着一只雏鸟,她没法用两只手一起抱树干,身子摇摇晃晃,瞧着随时都会掉下来。
贴身宫女阿妩见到顾知灼跟见到神仙似的,欲哭无泪地喊道:“大姑娘,公主又上去了。”
这个“又”字用的活灵活现,她家公主打小爬树上房,啥都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