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都是陌生人,猫迷茫地蹲在圆凳上,见到谢应忱出来, 它眼睛一亮,犹犹豫豫地过来拿尾巴和他贴贴。谢应忱俯身要抱它,它蹭的一下跑走了, 又慢悠悠地贴了过来。
礼亲王妃亲手关上门, 紧攥着衣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伯祖母,您先坐一会儿。需要不少时间。”
长针耗时, 短则一个时辰,长则两三个时辰。
礼亲王妃勉强笑了笑,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下。
宴息间里候了几个太医,还有刚刚被打发出来的侧妃,姜侧妃看了一眼关上的门,问道:“王妃,顾大姑娘呢?”
礼亲王妃抬首看过,姜侧妃忙道:“妾身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该不该叫沁柔过来,招呼一下顾大姑娘。”
谢沁柔是王府郡主,礼亲王的孙女。
“不用了。”礼亲王妃淡声道,“顾大姑娘在里头为王爷医治。姜侧妃先回去,等王爷醒了,我再派人去叫你。”
姜侧妃惊讶地张了张嘴,王妃竟会放心把王爷的身家性命交到一个顾大姑娘的手里?想了又想,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
她叹道:“妾身还是守着吧。您让妾身回去,妾身也不放心。”
哪怕已经是当祖母的人了,可是,府里有没有这个人在真的很不一样。
礼亲王妃没有勉强:“你也坐。”
她们相处半辈子,和姐妹也没什么不同,姜侧妃没有客气,坐到了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等。
屋角滴漏中的砂缓缓流淌。
没有人说话。
猫等得不耐烦了,勉为其难地伏在谢应忱的腿上睡觉,四仰八叉地四脚朝天,露出软乎乎的小肚肚。
呼噜呼噜。
“母妃,三皇子殿下来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头蓦地响起了一个声音,猫抖了抖耳朵,把身体蜷缩起来接着睡。
世子领着谢璟一同进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和提着药箱的小药童。
掀开珠帘,谢璟一眼就见到坐在窗边圈椅上的谢应忱。
谢应忱含笑问候:“璟堂弟。”
谢璟憋着不满,拱手向他见礼。
“母妃,父王有救了。”礼亲王世子迫不及待地说道,“三皇子殿下带了一位老神医来,特意来瞧瞧父王。”
他的话刚说完,有一个太医惊呼出声:“您是周增祥周老神医?”
“正是老夫。”周老大夫捋须道。
“王妃,”太医惊喜连连道,“周老神医最是擅长中风之症,王爷真是吉人天相,否极泰来啊!”
礼亲王妃循声看去:“周神医?”
周老大夫至少有六七十的高龄,精神矍铄,他捋了捋长须,泰然自若地见了礼。
太医激动道:“周神医救过好多个和王爷病况相似的病人,王妃,您还记不记得先安国公,当年他也是中风后昏迷不醒,就是周老神医用了独门的针法把他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了。”
礼亲王妃叹了一口气,她当然记得。
先安国公醒过来后,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三年才死。她跟着王爷去探望过,回来的时候,王爷一脸哀容,他说,若是让他像先安国公那样生不如死,还不如不救,早早死了算了。
“王妃,您让周老大夫先瞧瞧,许是能把王爷救醒。”太医的语调急切起来。若是顾大姑娘把人治死了,他们这些当职的太医也是要担责的。
谢璟向礼亲王妃做了长揖:“王爷突然病倒,父皇焦急万分,特意命我去找了周老大夫来。”
皇帝在温柔乡,压根没记起礼亲王来,是卫国公提醒了谢璟,周老大夫也是卫国公特意找来的。
礼亲王是宗令,要是能救好他,无论是宗室,还是朝堂,都会高看谢璟一眼。皇帝现在一意孤行,朝中肯定会尽快求旨立太子,以安国运,以定民心。礼亲王和宗室的支持对谢璟很重要。
谢应忱垂下眼帘,他抚着猫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向身后的重九使了一个眼色。
礼亲王妃摇了摇头,直言道:“不用了。”
世子呆了一下,连忙道:“母妃,为何?周老大夫是三皇子好不容易寻来的,您就算……”生皇帝的气,“也不能迁怒三皇子。”
谢璟见礼亲王妃一直注视着那扇紧闭的门,他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该不会是顾大姑娘正在里头为伯祖父行针吧?”
礼亲王妃:“是。”
“母妃。”世子惊道,“您太乱来了!”
果然!
谢璟暗骂了一声,谢应忱果然打着和他一样的主意。
还、还不安好心!
“谢应忱,你……”谢璟大步冲向他,脱口而出后,注意到周围这么多人,他把声音压了又压,责问道,“你又在利用她!宋首辅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她本来可以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你非把她拉进来做什么。”
谢璟怒视着谢应忱,只换来了一句:“和你无关。”
谢璟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他想开骂,又不放开声音,只能继续压低语调道:“你想讨好叔祖父,也不能让她冒险。”
若是救活,礼亲王自会领他的情。
若是救不活,他也大可以推到顾知灼的身上,他依然是光风霁月,不染一点风尘的公子忱。
“我再说一遍,和你无关。”谢应忱双臂环抱胸,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胜利的姿态,“夭夭是我的未婚妻,你不要越矩了。”
他澄澈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一切,让谢璟莫名的有些心虚。
“我……”
谢璟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是,谢应忱明显就不安好心。
他一个废太子之子,活到现在,已经是父皇的宽仁,他有什么脸去觊觎储君的位置?
仗着有婚约,一再利用顾知灼的医术!
顾知灼就只知道和自己较劲,连自己被别人摆弄了都不知道。
“喵呜!”
沈猫不喜欢谢应忱的气息。
但更讨厌谢璟的,尤其他还吵他睡觉。
它亮起尖利的爪子,啪得一下打了过去,爪子哗啦一下撕开了他的袖边。
“喵!”
猫高昂的大叫一声。
连猫都欺负他!谢璟愤愤然地一甩袖,对礼亲王妃道:“王妃,周神医医术高超,一定不会让王妃失望的。”
“不用了。”
礼亲王妃想也不想地又一次摇头拒绝。
“母妃!”世子劝了又劝,她就是不听,不由地加重了语气,“您能不能别固执了,顾大姑娘才几岁,医术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父王的性命要紧,中风不能拖。您好歹让周神医先看看父王再说,你若相信顾大姑娘,那让她与周神医好好探讨一下也无妨。”
“是啊。王妃。您别听……”谢璟瞪着谢应忱道,“您别听谢应忱他瞎吹。”
“母妃,就这么决定了……“
“世子。”礼亲王妃面色冷了下来。
世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母亲这么叫他,代表她生气了,很气很气。
他也是在担心父王,而且他说的也没错。
“桓儿。”礼亲王妃冷然道,“王爷倒下了,任谁都看得出来凶多吉少。这一天一夜,是辰王在为了王爷奔走,也是顾大姑娘得知消息后,毫不避讳的跑来。”
“你父王一直教你,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顾大姑娘又岂会不知冒险救人对她毫无好处,她还是冒险了。
“这份恩情,我们礼亲王府不能翻脸不认。”
世子动了动嘴,无法反驳。
“是我求了顾大姑娘救王爷,岂能因为又来了一个大夫,就反复无常,说不要她救了。”
礼亲王妃说道:“我相信顾大姑娘,你是王府世子,如今不能自乱手脚。你和我一起在这里等着就是。”
世子犹豫地看一眼紧闭的门,低头道:“是……母妃。”
王妃轻叹。
桓儿他性子宽和,唯独一点就是过于优柔寡断。
王爷也说,作为兄长,他继承王府后,能照顾好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但是,他不适合继任宗令。
对于宗室这些错综复杂的事,他扛不起来。
见王妃主意不改,谢璟状似无奈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王妃笑了笑:“三皇子殿下,多谢您为我家王爷奔走。”
谢璟寒暄地说着几句话,突然一个转身,跑过去推门。
礼亲王妃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三皇子殿下!”
谢璟刚刚碰到门,就有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了他的衣领,往后用力一扯。
谢璟一个没站稳,跌跌撞撞地摔坐在了圈椅上,尾骨生痛。
谁?!
他一回头,看到的是整天像是影子一样跟在谢应忱后头的男人,他记得是叫重九。
“不许去打扰她。”
“听懂了没?”
谢应忱依旧坐在那张圈椅,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上。他身体略微前倾,唇边噙着浅浅的笑,笑容不达眼底,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颤栗的压迫感。
狸花猫坐在他的肩膀上,金色的猫眼俯视众生。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