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不可能有这么一天。
但现在,仿佛是命运对他的嘲笑。
“瑟瑟,我们走。”
昭阳香肩半露,当着他的面,得意地挽上了瑟瑟。
“公主,请您过来,好不好。”
龚海放柔了声音,虚弱地唤道。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服软的样子,昭阳的脚步一顿,回身看了过去。
“公主,我有话想说,想求……”
“说吧。”昭阳高高在上的看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太虚弱了,昭阳就见他动着嘴唇,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公主,我错了……”
昭阳走过去一些,又不知不觉地低下身,傲慢地说道:“你要是乖乖认错,以后识相些,本宫说话还是算话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昭阳双目瞪大着捂住小腹,往后倒了下去。
她的腹部插着一把利刃,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汨汨的往外流。
第103章
瑟瑟的浓妆掩去了脸上的神情, 但难掩眼中的慌乱。
他的任务只是让大公主亲手毁了龚海,可是,现在大公主也被刺伤了, 该怎么办……
“公主!”
侍卫们惊呼着扑了过来,挤开了瑟瑟。
还在二楼的谢璟也是脸色发白, 急匆匆地往下冲, 在和顾知灼探肩而过时,他的脚步停了一瞬,仿佛在说:你怎么也在?
但显然他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快步就走。
季南珂也跟着朝顾知灼看了过来,目光左右挪了一下,停留在了谢应忱的身上。
这个人是?
上回在镇国公府时也远远瞥到过一眼, 当时她只当是客人,并没有在意。
季南珂住在镇国公府,哪怕再深居简出,也是知道皇帝另行给顾知灼赐了婚, 赐的就是前太孙。
两人的姿态十分亲昵, 难道他就是谢应忱?
这和季南珂原本想象中样子的截然不同。
他在凉国为质多年,身体孱弱。季南珂本以为为质的经历会让他敏感多疑,性情阴沉。孱弱的身体又让他形如枯槁, 面青如鬼。可是,万没想到竟会是如此一个神仙俊朗的人物,目光坦荡, 气度不凡。相比起来, 谢璟多了几分孩子气,有一种似是在蜜罐中长大的天真。
季南珂手指蜷缩,指尖隐隐有些发白, 难怪顾知灼会这样爽快地放弃了和谢璟的婚事。
这么说来,并非是因为谢璟喜欢上自己的缘故。这样也好,自己对她的最后一丝亏欠也不存在了。
“大皇姐!”
“大皇姐!!”
谢璟高声大喊,声音里满是惶惶不安。
季南珂加快脚步也跟着下去了。
昭阳的小腹上插着一把匕首,这一刀捅得极深,整把匕首全都没入到了她的腹中,只留下了手柄还在外头。
血不住地往外冒,看似流血不多,但若是把匕首直接拔出来,肯定会止不住血,但若不会拔……
昭阳艰难的喘着气,瞳孔渐渐失去神采。
“顾大姑娘!”
季南珂仰起头来喊道,“听说你会医术,还请过来为大公主诊治。”
周围的人全都顺着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抱着狸花猫的少女,她站在二楼的勾阑前,似笑非笑地往下看。
“不要。”
“就算你与大公主不和,可做人不能见死不救!”
“你先问问你身边的三皇子殿下,敢不敢让我救。”
季南珂回首,顾知灼精通医术在香戏楼救了宋首辅的事,是谢璟告诉她的。
谢璟犹豫再三,他很想说,他信她。
可是,大皇姐几次三番的欺她在先,她真会尽心尽责的救吗?就算她尽心尽责了,若是大皇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是不是还得责怪她没把人救活,怀疑她根本没用心?
这么一想,对于顾知灼来说,救人对她都只有坏处没有一点儿好处,以她现在这种恶劣的性子,自己敢开口让她救,她就敢让自己跟大皇姐一样躺在这里。
谢璟一见她就犯怵,当机立断道:“去叫大夫。”
“殿下?”季南珂不理解,“顾大姑娘会医,为何舍近求远。”
“珂儿你不懂,一会儿我再与你说。”谢璟随意敷衍了她一句,又接连吩咐道,“再去把太医叫来,我记得刘太医今天休沐,他府上离这儿近,直接去府上找。快!”
“其他人,全都不许出去。”
侍卫们纷纷冲出戏楼,这一回,他们谁也不敢再耽搁。
大公主遭刺,若是能活,他们这些贴身侍卫最多也就是打上几板子,革了差事。
若是没了,他们护主不利,必是死路一条,甚至还会迁累家人。
戏园子里头乱得不成样子,季南珂双眉颦蹙,谢璟年纪不小了,做事还是一样的毛躁,这个时候把人都留下做什么,岂不是添乱。
为什么顾知灼能这样气定神闲。
明明她性子急躁,倔强不认输。若是换作从前,自己方才的那席话,必会逼得她下来救治大公主。
她说自己身魂不一,难道,顾知灼也是身魂不一之人?!
这个念头一起,季南珂顿时目露寒芒。
顾知灼低头只看罗盘。
离卦入西北,意为绝命,会横生意外,事事不利,有血光之灾。
龚海命格的变化,也就意味着,谢璟会失去一个最重要的助力,进而失了掌管军政的天大良机。
在少了镇国公府庞大气运的支撑,季南珂自身的气运在渐渐衰败,她这个天命福女,如今看来已经给不了谢璟多少福泽了。有些事,应该也可以开始动了,比如季氏和顾琰……
命已定。
没什么好看的了。
“公子,我们吃饭去,有个玫瑰鱼脯特别好吃。”
“你看着猫,别让它跟我抢。”
下头响起乱糟糟的脚步声和气喘吁吁。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香戏楼所在的大街上就有医馆,没一会儿侍卫就带来了大夫。
大堂中的惨像把大夫都惊了一大跳,赶紧抱着医箱跑了过去。
他左搭搭脉,右搭搭脉,满头大汗,很想说自己救不了。可是听着他们又是殿下,又是公主的叫,不想用全都是贵人中的贵人,他只能尽力先止血,把命吊着。好在没一会儿,太医也赶了过来。
大街上的百姓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哪怕谢璟勒令戏楼里的人不准离开,也照样挡不住风言风语,一道道弹劾折子飞到了皇帝御前,他焦虑地来回走了几圈,索性微服出宫。
昭阳已经被挪到了公主府,龚海伤得更重,谢璟把他也一起带到公主府,这样太医就能一直守着不用两头跑了。
听说皇帝到了,谢璟立刻出去迎。
“昭阳怎么样了?”
“父皇,太医说若是能熬过今晚,许是还能活命。龚大人就……”谢璟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龚大人暂无性命之忧,但以后……与宫中的内侍无两样。”
皇帝无力地揉了揉眉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弹劾你大皇姐仗势欺人,骄奢淫逸,是不是真的!?”
谢璟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当时在包厢的时候,他听了季南珂的劝。珂儿说,大皇姐毕竟是他的姐姐,他不能帮着龚海“欺负”亲姐,可若是帮着大皇姐,就会彻底得罪了龚海。哪怕龚海真的会被罢职,可是,龚海也手掌了禁军这么多年,在军中相当有威望,和不少朝臣武将交好,为了一个戏子得罪他,对谢璟的前程不利。谢璟当时想想也是,就没有出去。
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支吾着说道:“儿臣想,此事过于难堪,若儿臣再出去,不管是劝和还是把两人拉开,都会让人瞧皇家的笑话。儿臣本以为,他们也就争吵上一两句。”
他小心地看着皇帝的脸色,声音渐轻: “大皇姐和龚大人从前就在抢过那个戏子,京里上下都知道。”
“没想到大皇姐会把龚大人推下去,还、还踩了他的、他的……”
谢璟低着头,愧疚道:“是儿臣遇事失了妥当。”
“那个戏子呢?”
“戏子……儿臣没把他带来。”
其实是大皇姐昏迷前叮嘱了他不许把瑟瑟交出去,他还挺怕这姐姐的。
皇帝脸色沉沉,什么话都没说。
他去看了昭阳和龚海,一直等到三更,太医终于说昭阳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匕首捅穿了胞宫,日后难有子嗣。而龚海的伤要更重一些,宫中的内侍大多是年纪尚幼就净了身的,伤口相对来说能恢复的更快些,但龚海已经五十几了,哪怕没有性命之忧,也是连连高烧。
皇帝简直焦头烂额,眼看着快要上朝了,还是让人宣来了沈旭。
东厂的眼线遍布京城,从沈旭那里得到的答案更加的准确和详细。
皇帝再不愿意承认,也终于确信自己的女儿还真就蠢到这种程度,为了一个戏子,还明目张胆地打砸戏园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蠢货。”
再蠢也是他的亲闺女。他的第一个孩子,虽说出生时他遗憾过是个女儿,不然就是先帝的长孙了。可是,也是他从小小的一团看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