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收到了凉国伏兵边关的消息,这道折子让他又一次回想起了当年被凉国压境的噩梦。
惊怒之下,皇帝把龚海痛骂了一顿,令其上折自辩。
一朝一夕间,龚海就从云端被一把拽了下来。
太快了,快得他都来不及和幕僚商量。
吃空饷?这上上下下谁不吃空饷,各卫所满编三千三百人,能有两千人已经很好了,但是说自己坚守自盗,吞下了千万箭矢就很没有道理了。
第一道折子是晋王上的,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晋王,让晋王不惜任何代价来对付他!
龚海立刻上了自辩折子,站在御书房外求见,皇帝没有见他,在看过他的自辩折子后,狠狠地摔了出去。
龚海听到里头重物落地的声音,他自知不妙,跪在了外头,高声道:“皇上,臣绝没有不轨之心,求皇上明察。”
“臣收到消息,箭矢就在千机营内,求皇上许臣搜营!”
“臣必会找出箭矢!”
“皇上,是晋王勾结了镇国公府,故意而为,求皇上明查。”
他在太阳底下跪到了天黑,李得顺终于从里头出来,站在高阶上目视着龚海说道:“龚提督,皇上口喻,从今日起,您暂且停职。”
龚海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龚提督,方才庞义校尉招了,箭矢并没有被抢,是您让人带走了箭矢私藏起来,并吩咐他把罪名赖在顾世子的身上。”
龚海惊呆了。
庞义……招了?
肯定是屈打成招!
东厂?不止是晋王,镇国公府连东厂也勾搭上了?
“李公公,我要见皇上,求您通传。”
李得顺面含微笑。
龚海一向傲气的很,看不起他们这些阉人,如今倒是一口一个“您”了。
李得顺沿着台阶走下,双手扶起他,和善地说道:“龚提督,皇上并非不信你。只是如今弹劾您的折子太多,又有庞义校尉为人证,皇上也为了保住您。龚提督您想,若是皇上真疑心了您,是该撤职查办,而非仅仅只是停了您的职而已。”
“待皇上查明真相后自会让您复职的。”
龚海听不出来李得顺的这些话可信度有多少,作为御前大太监,他从无踩低捧高之举,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也是让人越加的看不透。
“龚提督,请回吧。”
龚海沉默地站着。
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这样跪过了,膝盖僵硬,两腿酸麻,一迈步就往前摔了下去,头破血流。
龚海停职。
这个消息仿佛一道惊雷,在朝堂上下炸了开来。
紧跟着,皇帝下令命副将刘光明暂时统领五军营上下事,庞义已经招了,刘光明接到圣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五军营的所有士兵立刻归营。
“世子,五军营都撤走了。”
齐拂禀道:“末将让斥侯出去探过,确实都走了。”
顾以灿人在军营,对京城的变故也是一清二楚。龚海自以为围困住了他,但实则,当初建营时,就挖了可以自由出入的暗道。
对峙,不过是用黎清为饵,勾住龚海的注意力,让龚海不会孤注一掷的放火烧山而已。
一共五天。
不多不少。
谢应忱人在军营,但把朝野上下的所有人全都玩弄于股掌之上,就像是一枚枚棋子,任由他随意摆放、推落。
心黑。
果然心黑的紧!
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在九天之上,手掌乾坤,搅动风雨。
哎,妹妹这么的温婉和善,肯定是被他耍手段给骗了的。不可原谅!
顾以灿让齐拂带人去藏箭矢的地方查探了一番后,决定暂且先不搬。
“刘光明对龚海甚是忠心耿耿。现在能不能找出箭矢,是龚海翻身的关键,他撤得太干脆了。只能说,是圈套。”
不过,刘光明如今也只敢暗中行事,他无法大规模的调动禁军。这批箭矢,他们算是彻底吃下了。
”妹妹,你们是现在回京,还是再留几天?”
谢应忱正在和秦沉说话,哪怕禁军“围营”时,秦沉也无声无息地一天往返两趟。
谢应忱闻言回首道:“西疆有新的军报,余下的三城也反了,皇帝宣了晋王去,决定答应百姓诉求,让晋王劝说世子谢启云自刎祭城,晋王咬牙不应。”
“晋王已经等不起了,他没有别的退路,唯有叫龚海立刻腾出这个‘左提督’来。”
他看着她,仅仅只是说话,也仿佛带了一种缱绻的味道:“我们回京去看看热闹?”
“好!”
顾知灼满脸雀跃。
第101章
上一世公子总说她性子太急, 不管做什么都惯爱立刻看到结果,三两天都等不及。
公子和她完全不一样,他会花上几个月, 甚至一年半载慢慢布局,往往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势。所以, 顾知灼从来不问他在布局些什么, 要是知道的话,她会没耐心等。
现在也是!
一说京城有热闹看,顾知灼就迫不及待,但还是被按着多等了两天,他们方离营回京。
顾知灼坐在谢应忱的马车上,让玉狮子跟在马车后头, 走得不紧不慢。
进了京城,谢应忱也没有把她送回镇国公府,而是直奔香戏楼。
“看戏?”
“看戏。”
谢应忱温言道:“上回的戏我们只看到一半。”
说得也是!
香戏楼要到午时过半才开戏,如今还早着, 但一楼大堂已经坐了不少的戏客, 兴冲冲地说着待会儿的新戏。小二一眼认出了顾知灼,他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大姑娘安,这边请。”
他在前头领客, 把他们带上二楼。
沿着走廊一直走到了最中间的包厢,这间包厢和他们上回坐的那个不同,视野更好, 可以从正面把整个戏台尽览眼中。
而且, 顾知灼还来过。
看着站在包厢前的盛江,顾知灼愉悦地打了声招呼。
小二恭顺地退了下去。
盛江站得笔直,叩了两下隔扇门, 禀道:“主子,人到了。”
随后他拉开了隔扇门,面无表情道:“请。”
门后是一幅珍珠帘子,颗颗珍珠都是滚圆的,有拇指大小,几百颗大小色泽完全一样的珍珠串成了门帘,奢靡的让她瞠目结舌。
掀开帘子走进去,隔扇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
一幅巨大的琉璃围屏挡住了后头的八仙桌。围屏的图案格外绚烂,像是西洋的工匠所绘,她闽州也见过类似的,不过只有桌屏大小。
喵呜!
软糯糯的猫叫声响了起来。
沈猫蹲在八仙桌上和她打着招呼,然后虎视眈眈地冲谢应忱“哈”了两声。恐吓完,又对着顾知灼软糯糯的撒娇,在八仙桌上打了个滚,露出肚皮,一见谢应忱走近,又连忙翻滚着爬起,弓起背,耳朵往后飞。
忙得不得了。
沈旭斜靠着太师椅的扶手,手臂倚着一个大迎枕,一身红衣没有丝毫褶皱,耀目如火。
包厢的角落里,熏香炉袅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顾知灼踩着雪白的软毛垫子走过去,摸了摸猫头,福身见了礼:“督主。”
沈旭烦躁不悦地盯着她留下的脚印。
顾知灼熟练地说道,“我刚从军营回来,鞋上有泥,也挺正常吧?”
沈旭一点都不想理她。
顾知灼笑吟吟地坐到圈椅上,摸摸过来撒娇的猫,它的项圈又换了,这回的项圈上头镶了一块硕大的红宝石,一看就很贵。
“我给你做了新项圈,下回来找我玩呀。”
“喵呜~”
谢应忱与他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坐到她的身边,猫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麒麟尾甩在了他的脸上,离得他远远的。
顾知灼噗哧轻笑,用手托着下巴道:“公子现在不是倒霉蛋了。它不喜欢你,真可怜。”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睛亮闪闪的。
“这个珍珠玲珑包不错,你尝尝。”
八仙桌上都是一些点心吃食,谢应忱夹了一个小包子放在碟中,端到了她面前。包子小巧一个,像珍珠滚圆,顾知灼咬了一口,是枣泥的。好吃!外头的点心惯爱在枣泥里掺核桃仁,她不喜欢核桃的味道就很少吃枣泥馅的,这包子里没有核桃仁,反而加了些花瓣,香甜香甜的。
“这个也不错。”
谢应忱又夹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蒸饺:“是闽州那儿的做法。”
“公子也吃!”
“公子不能喝酒和茶,有果子露吗?”她问道。
沈旭的额头青筋乱蹦,不耐烦地说了句“没有”,就懒得理他们,凭窗望向外头,眼不见为净。
“督主,您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