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顾知灼和无为子的这些话,谢应忱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思路后,他很明确的得出了一个结论,顾知灼在逆天而为,所以招来了天道警告。
想到她惨白如纸面色,谢应忱就难以从容。
谢应忱捏住了她的手:“她会如何?”尾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颤。
“寿元无几。”
无为子沉沉地说了这几个字。
顾知灼面色坦然。
谢应忱一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垂在身侧的另一只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抵着掌心,用疼痛来分散心中的焦虚。
无为子继续道:“甚至魂飞魄散,”
谢应忱的喉结动了动,艰难地问道:“可有化解之法?”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走的这条路会是那么难。
他迫切地说道:“若我可以与她一同来分担呢?”
“有损寿元,我们一人一半。”
“魂飞魄散,我也可以给出一半魂魄。”
“公子。”顾知灼拉住了他的袖口,抿着嘴道,“我不要。”
谢应忱头一回没有理她,只再重复地追问道:“师父,可有化解之法?”
无为子:“……”
罢了,她是他的徒儿,他岂能看着胡乱的横冲直撞,神魂俱灭。
无为子拿出算筹,起了一卦。
又让谢应忱把手给他,摸了太素脉。
他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徒儿,已经看不到命运所向了。
就连忱儿也一样,他们两人命线被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同生同死,魂魄相连。
在一次次的逆天改命中,她硬生生地改变了天命的轨迹。
如今多了一颗帝星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她的强行干涉的结果。
难怪天道忍不住想劈死她。
无为子说道:“天道公允。”
“你们若决定要走这一条路,那就唯有成为天命之子。”
“重定天命。”
额?
顾知灼眨眨眼睛,没听明白。
她重复道:“重定天命?”
“天命反侧,何罚何祐?”(注1)
无为子说完,停顿片刻,看向谢应忱:“天命绝非一成不变的,变数在你。”
“我?”
无为子深邃的目光中含着一抹笑。
“人间君王受天命而御天下。”
天机不可泄露,无为子也只能点到为止。
如今两颗帝星争锋,他徒儿与忱儿又牵绊极深,命线相连。
只要忱儿能御极正位,天道就会重定天命。
“痴儿,这是你唯一的生机。”
顾知灼微微敛目,这一些,师父上一世从未与她说过。
是因为上一世,时机已经太晚了吗?
她遇到师父的时候,公子已在强弩之末,回天乏术,寿元不久。
而季南珂成了太子妃,定局已成。
谢应忱默默垂眸思索着,他把她的手掌紧握在掌心中,感受着她的体温。
御极正位吗?
可以!
他的手掌略微有些用力,顾知灼回首看他,明媚的笑容在脸上荡漾了开来,如冰雪消融,漫山花开,轻抚着他略显浮躁的心境。
“师父……”
“姑娘。”
晴眉在外头叩响了门,打断了谢应忱未说完的话。
顾知灼就道:“你说。”
“琼芳来了,说是三夫人难产,情况很不好,问您能不能赶紧回去看看。”
什么?!
顾知灼惊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
安哥儿……
上一世的现在太乱了,祖母当时和全家商量,让大着肚子的三婶母和三叔父和离,若是顾家无恙,以后能再回来。若是顾家落罪,至少还能保住他们俩。
三婶母为了孩子含泪应下,安哥儿是在三婶母的娘家出生的。
所以肯定不是这个月!
“师父,您能随我一起去看看吗。”
难产什么的她不在行啊。
无为子点了头:“也好。”
谢应忱打开了隔扇门,琼芳正焦急地站在外头。没有了热闹可看,围在走廊的戏客早就走光了,掌柜的亲自迎了上来,热络地领他们下楼,问道:“可要小的准备马车?”
“不用了。”
顾知灼摇头,快步下楼。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下头。
掌柜的满脸堆笑,又与坠在最后头的晴眉悄声道:“主子已经知道了。”
晴眉面无表情。
她其实很想说,大可以不用这么悄声说的,她是什么来历,姑娘最清楚不过了,就连公子忱应当也是一清二楚。
暗探当成她这样的,估计是世间头一份。
顾知灼急着想骑马,但师父在,她还是跟着一起坐了马车,又招手把琼芳也叫了上来。
“琼芳,怎么回事?”
琼芳理了理思绪,忙道:“上午时,安国公府来了一个嬷嬷,她是来找三夫人的,说是安国公为了世子爷的事病倒了。”她补充了一句,“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爷。”
太祖皇帝定立大启后,按功封分了三个国公爵,镇国公居首,其后是安国公和卫国公。
安国公姓陆,在随太祖南征北战时,为了救太祖皇帝伤了根本,膝下只有一女陆骄,太祖特旨陆骄袭爵招赘,继承国公府。
先帝对安国公府同样厚待,陆骄生下了一儿一女后,其子为世子,其女陆今容则被封为了平嘉郡主。后来,陆今容对顾白白一见倾心,求了先帝赐婚,嫁进了镇国公府。
而如今的安国公世子就是陆氏的同胞兄长,尚了大公主昭阳。
琼芳有些难以启齿。
姑娘虽然管着家,但并没有在二房和三房安插眼线。
最初得知三夫人早产时,琼芳并不担心,府里的稳婆和乳娘早就备下了好几个,连大夫都请了两个常住府中供奉。
谁知道孩子生不下来,三夫人也不太好了。
姑娘不在府里,琼芳听说后赶紧过去瞧了,不小心听到三夫人的陪房在气急败坏的骂着昭阳公主。
琼芳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就是昭阳公主为了青衣,闹得满城风雨,实在太难看了……”
满京城如今谁不知道昭阳公主和龚提督在争青衣,今天归了这个,明天又归了那个,争得满京城的赌坊都开了盘口。
“陆世子实在难堪,铁了心和昭阳公主和离,昭阳公主就恼了,公然把养在庄子上的面首和戏子带去了安国公府,安国公气得撅了过去,太医说是中风了。”
“陆世子一气之下,拔剑刺伤了公主,如今还跪在顺天门外。府里无人说持大局,老嬷嬷只得赶紧来向三夫人讨主意,谁料,三夫人一着急,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一崴,跌倒了。”
这一跌当场就不好了。
琼芳瞧着三夫人出气多,入气少,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倒着,稳婆和大夫都在摇头叹息,说是大人小孩怕是都保不住。
她赶紧出来找顾知灼。
“又是昭阳公主?!”
顾知灼气极。
上一世,本来至少三婶母和安哥儿可幸免的,可是,顾家落罪后,昭阳就让人把安哥儿丢出去,说是陆今容和离大归可以,但是安哥儿是顾家的血脉,不能姑息。安国公为保女儿和外孙和昭阳翻了脸,被昭阳从水榭上推了下去。
安国公和祖母一般年岁,这一摔就瘫了,皇帝却纵容指责安国公府慢待公主,又命人把还未满月的安哥儿带走下狱。
三婶母不愿再连累母亲,本来她就舍不下三叔父和南南,就撕了和离书,抱着安哥儿一同进了诰狱。
“害人精!”
顾知灼越想越气,朝谢应忱问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啊,那个青衣是男子吧?为什么昭阳公主和龚提督都要他?”
她没太听明白。
强抢民女她知道,戏本子里常见;强抢民男没见过,不过她也听闻有榜下捉婿。但昭阳公主和龚海这样的,她就不太懂了。刚刚有人让她下注的时候她就没想明白。
“不重要。”谢应忱轻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