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灼扭头看了一眼,见它跟得好好的,就放心了,趁着在路上的功夫,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她说得简单,其中的艰险更是提都没提,但全部说完,也到了京城。
顾以灿沉默地抱了抱她的肩膀。
他不在。
妹妹一个人扛着镇国公府,一定很辛苦吧。
她的肩膀比自己的纤细,但一点也不孱弱。
她说完问道:顾灿灿,你是不是要先进宫。”
顾以灿点头:“我去复个命就回家。”
“你要小心了,如今顾家和皇上已经撕破了脸,他对你肯定也不会有好脸色的。”顾知灼仰着头和他说话,睫毛忽扇忽扇的。
“我懂。本世子出马,脸破了也能给他粘好。”
顾知灼趴在马上,笑声愉悦。
烟云罩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玉狮子马呜萧萧,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生气的拿头顶顾知灼,又对着顾以灿直打响鼻,愤怒地挡在顾知灼和烟云罩中间,把他们隔开。
“好啦好啦。我请你吃糖。”
顾知灼摸出一颗糖喂给它吃。
玉狮子闻了半天,顾知灼作势去给烟云罩喂,它立马着急起来,拿头往她手上直拱,舌头一卷卷走了糖。
烟云罩稳重得很,没吃到糖也不恼,抖了抖油光水滑的鬃毛,不紧不慢地走了。
顾知灼把装着糖的荷包丢给顾以灿,目送他远去。直到顾以灿的身影消失在街尾,她拉着玉狮子的缰绳往府里走去,从眼角到眉梢都带着浓浓的愉悦,她一边走一边低头训它。
“是不是不生气了?”
“脾气这么坏,你以后和烟云罩住一个马厩,当心它半夜咬你。 ”
“阿呜一口……”
“夭夭!”
耳边蓦地响起顾白白的轻呼,她猛一抬首,映入瞳孔的是一大片耀目的红,她惊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险险地站稳。
呼。顾知灼拍了拍胸口,差点闷头撞上去!
沈旭是和顾白白一同出来的,这雍容的大红色也只有他能压得住,称得他肤色白皙,昳丽无双。
她福身道:“督主,三叔父。”
沈旭盯着她,忽地发出一声哂笑。
顾知灼一脸莫名,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过她心情好,不在意!
“督主,您怎么来了?”
她唇角上弯,随手指了指他的衣袖。
他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宽大的敞袖上沾了指头大的黑灰色香灰,在金丝银线中有些扎眼。
沈旭低头一看,不快地用指尖掸了掸,但还有一些浅浅的痕迹,这让他越看越难受,满脸都是恨不得把袖子撕下来的厌恶。
盛江连忙递上了一方白帕子,他把手指擦了又擦,眼皮也不抬,不耐烦地说道:“上香。对了,还有宣旨。”
顾白白:“宣旨?”刚刚好像没说。
顾知灼眼睛一亮,莫非是爹爹入紫极阁的圣旨?
十有八九是,不然哪需要劳动这位爷啊。
这么一想,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她的手上。
“忘宣了,你拿着吧。”
不是?这也能忘!?
沈旭扔下圣旨,抬步就走,那方白帕子被他随手抛在地上。
一众人等拱卫在他身后,连顾知灼都被挡开了。
这位爷到底是来做什么啊?不过,暂时看来他对顾家好像没什么恶意,她想着,拿上圣旨,高高兴兴地跑向顾白白。
“三叔父,大哥先去宫里复命,晚些回来。”
灿灿总算是平安到了。顾白白微微颌首,说道:”圣旨上写了什么?“
顾知灼把圣旨展开一看,和她猜的一样,圣旨上明确了爹爹居功至伟,入紫极阁,受大启谢氏子孙和万民世代供奉。
太祖时,每一位入紫极阁的功臣,都会有翰林院学士专门撰写其功绩,编撰成册,圣旨里同样点明,此事会交由礼部来负责,公告天下。
择吉日,入阁。
甚至就连吉日都定好了。
顾知灼看过后还满意的,她把圣旨给顾白白:“三叔父,您看看,里头有没有陷阱。”
待他接过,顾知灼又道:“沈督主他还说了什么吗?”
说是宣旨,连旨都忘了。要不是自己回来,他是不是要等想起来后,再随便派个人送来?唔,还真是有可能!
“来上香的。”
“真上香?”
顾白白若有所思:“我想,他是在试探。”
“试探?”
“试探皇上的底线。”
顾知灼挑了挑眉梢,听他说道:“沈督主他如今在朝上如日中天,然而,除了东厂和锦衣卫以外,他手上其实没有实权。 ”
顾知灼更熟悉的是五年后的朝堂,对于如今的朝堂局势,她还并不是了解的非常清楚。
五年后的沈旭,已攀至巅峰。
宋首辅疾病突发病故,卫国公夺爵满门抄斩,晋王一党尽数投向谢璟。
朝上没有什么三党林立,唯有东厂沈旭和储君谢璟。
皇帝头疾严重,视力大损,精神不济之余,十天才开一次大朝,所有的奏本全都要经过司礼监,沈旭拿捏着朝堂口舌和耳目,又手段狠毒,动不动抄家灭族,剥皮凌迟。无人敢折其锋芒。
如今这三党分庭的朝堂,她其实并不熟悉,她甚至不知道沈旭是怎么踩下卫国公和晋王他们,一步登天的。
顾白白看完了圣旨,点头道:“可信。”
顾知灼抚掌笑道:“那就行了。”
爹爹入了紫极阁,从此赫赫战功举世皆知,顾家的声望将会被推至鼎盛。短时间内皇帝怕是很难再以镇国公府罔顾君恩,贪功诿过,不忠不义之类的罪名来定顾家死罪。
重生至今两个多月。
她终于把顾家从既定的命运线上扯了回来,有了些许喘息的余地。
“三叔父,您还没说呢,他在试探什么?”
顾知灼的尾音微微上挑,仿佛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试探皇帝对他的容忍底线。”
“他公然吊唁,皇帝的态度如何,若是没恼,日后他可踩着这条底线再往上走。”
“沈旭也不过二十许,光靠行事狠毒,是难以走到如今高位的。”
顾白白的语气中有一丝赞赏。
皇帝的信任,百官的忌惮,手下人的忠心和敬畏。这三样,每一样做到极致都极其不易,而若要兼得,就更难。
尤其,据顾白白所知,沈旭没有任何人的扶持,是一步步靠自己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顾知灼默默点头,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对他既畏,更多的是敬。
“夭夭,你与沈督主很熟?”
顾白白见方才两人间相当熟稔,她家夭夭对沈旭也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
顾知灼坦然地说道:“阿蛮走丢,我求过他,他帮了我。”
“原来如此。”
她推着顾白白慢慢往前走。
从垂花门过去,就是正堂了。
“还有……”
顾知灼正想说,季氏的真名也是他告诉她的,就被一个尖细的嗓音给打断了。
“……你们顾家又不是没有姑娘,怎么就非巴着别人家女儿不放!我今日非要带她回去。快把迎儿叫出来。”
声音是从前头仪门附近的一片花帘子那儿传过来的。
一个三十来岁,珠钗环绕的妇人右手插腰,大声嚷嚷着指指点点。要不是几个婆子挡着,手指头都快戳到顾知微的脸上去了。
顾知微板着小脸:“舅母您要是来吊唁的,就去上香,要不是赶紧走。我今日忙着呢,顾不上招待您。”
她脸蛋涨得通红,气不打一处来。
顾知微原本是交代过门房,别让徐家人进来的,但今日府里挂白设灵堂,不能随便拒客人于门外,一不小心徐家人就来了。
他们说是来吊唁,结果她舅母趁着府里方才招呼那位红衣服,一时顾不上她就趁机往内院冲,让婆子们给拦下了。
“迎儿表姐不会跟你走的!”顾知微一指大门的方向,“您再闹,就走。”
“你娘是姓徐的,徐家是你外祖家。赶我走?”徐太太尖细的嗓音惊得鸟雀乱飞,“你娘的面子还要不要了?她守了这么多年的寡,府里上下怕早就没人把她放在眼里,你是想把她最后那点子颜面也给折了?”
顾知微微一愣神,徐太太哼哼着越过她朝仪门去。
顾知微脚下一横,挡在她面前,下令道:“拖走。”
好几个婆子涌了上来,徐太太顿时就恼了,嚷道:“知微啊,别以为阿宝瞧上了你,你就能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你这副瘦巴巴的样子,将来可不好生孩子。”
“你胡说些什么啊,就你儿子的死德性……”
徐太太容不得她说这话,巴掌举起来:“我今天就替你娘好生教训……”
顾知微倔强地仰起脸,下一刻,她的纤腰让人一揽,带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