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笑笑,道:“自己的男宠本想娶个公主撑门面,如今却只得了个臣子之女,她自是要撒气的。”
弄玉笑着道:“撒气也有司马弘在前面挡着。”
季风唇角牵起,道:“胡太后虽不是司马弘的生母,却是文成皇帝的皇后,深得文成皇帝喜爱,又亲自将他养大,摄政多年,在北魏极有声望。司马弘要凭自己的力量在北魏站稳脚跟,只怕不易。”
弄玉道:“可他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做本宫的盟友了。”
*
两人说着,马车便渐渐行驶起来,不出半个时辰,北魏皇宫便近在眼前了。
司马弘走到弄玉的马车前,道:“安平殿下,请吧。”
遣兰瞪着眼,道:“不过是个侍卫,也敢来请我们殿下!”
弄玉笑笑,款款走下马车,任凭北风席卷她的裙角。
她朝着司马弘行礼,道:“陛下。”
遣兰睁大了眼睛,看向伯英,道:“他是北魏皇帝?”
伯英示意她噤声,道:“不得无礼。”
“殿下分明从未来过北魏,却好像无所不知,难道姑姑不觉得奇怪?”遣兰忍不住道。
伯英摇摇头,没有回答。
是啊,弄玉如何会懂得这些呢……
伯英不觉狐疑,却再也来不及细想,便赶忙下了马车,跟在弄玉身后,朝着北魏宫廷走去。
第48章 北魏胡氏 有了这光风霁月的裴大人,又……
北魏本是游牧民族, 向来也没有定居的习惯,更不懂得设置甚么宫室,因此, 北魏的宫室大多仿照楚国所建, 只是到底粗犷些, 也显得气势恢宏几分。
遣兰小心觑着正殿内的八方廊柱, 只见这廊柱皆呈玄色, 上面雕着金色盘龙,盘龙皆是怒目而视, 让人望着便觉周身战栗。
司马弘走在弄玉身侧, 裴玄、季风、谢念等人跟在他们身后。
大殿中央拉着一方珠帘,珠帘之后, 隐隐可见是一位女子, 虽看不清模样, 却能感觉得到她很年轻,眉目深邃, 点着朱唇,婉转妖冶。与弄玉印象中太后娘娘该有的模样全然不同。
弄玉抬眸望向她, 而她也正望着她。
司马弘行礼道:“母后。”
“陛下舟车劳顿, 不必多礼。”胡太后开口道。
司马弘却不起身,又问了胡太后安好之类的话,方才款款起身。
他态度恭谨, 宛如寻常人家的孝子,倒是弄玉没想到的。
只是他谦和若此,到底还是犯了胡太后的忌讳,两人闹得水火不容起来。
去母留子,北魏旧俗。
以杀母仇人养育自己, 到底不为人伦所容。
弄玉想着,已随着众人一道坐了下来。
胡太后望着谢念,只一眼,便轻蔑地笑起来,道:“南楚选来的和亲人选,竟是如此。”
司马瓒笑笑,道:“寻常女子自然入不得太后的眼。”
谢念低着头,脸颊红色欲滴,几乎羞得抬不起头来。
可胡太后并未放过她,只是笑着摇摇头,道:“这也差得太多了些。”
她说着,由着宫女将她从珠帘之后扶了出来。
弄玉这才发现,胡太后不过三十岁,寻常女子在这个年纪,早已被儿孙所累,而胡太后却美得不可方物。她着了一身金彩锈的衣衫,外面披着灰狐皮大氅,头上梳着单螺髻,发髻上斜斜的簪着一朵牡丹,没有佩环叮当,却华丽至极。
毛茸茸的领子之上,是一段素白的脖颈,再上面,是一双明媚勾人的眼睛。
这样的长相,若是温柔婉约一些,必是要迷死人的。可她偏生端庄威严,让人不敢逼视。
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弄玉的脸,缓缓停在谢念身上,幽幽道:“这样的姿色,在太宰府中都不算出挑,如何当得起太宰夫人?”
“姬妾而已。” 司马瓒笑着站起身来,走到胡太后身边,道:“臣不娶妻。”
他说着,将手中的酒盏喂给胡太后吃着,道:“此酒清甜,正合太后享用。”
胡太后笑笑,道:“谢姑娘,若是从前,哀家总会为你做主,封你个侧夫人的。可如今你父亲落罪,你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实在不配。”
谢念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一张脸一会红一会白,最后变为彻底的惨败,她低着头,道:“是……”
裴玄站起身来,道:“太后,无论谢姑娘家世如何,到底是代表大楚前来和亲的,太后让他做姬妾,简直欺人太甚!”
胡太后道:“哦?司马爱卿亦是代表我大魏的,你们半路上将公主换为罪女,又算甚么?”
她说着,上下打量着裴玄,眼底划过一抹赞许之意。
的确,裴玄生得皮囊极好,上一世时便颇得胡太后青睐。也因此,季风总派裴玄前来与北魏议事。
裴玄道:“此事也是事急从权而已。更何况,此事已得贵国陛下首肯,太后旧事重提,是要反悔么?”
弄玉冷笑一声,裴玄清贵,自然不屑于参与司马弘与胡太后的争斗,他重活一世,自然知道司马弘的结局,如今便不管不顾地将他推上来,利用他与胡太后的矛盾,生生地把此事压下去了。
她看向司马弘,果然司马弘面色铁青,勉强道:“母后,此事确是朕首肯的。只是当时司马爱卿已与谢姑娘有了肌肤之亲,汉人最讲究贞洁,大魏既决心学习汉族文化,便自当遵守世俗伦常。”
胡太后笑得妩媚,道:“是么?”
她看向司马瓒,道:“肌肤之亲……司马爱卿当真是饿了。”
司马瓒冷声道:“南楚人惯常用些阴毒招数,否则,臣也不可能……”
裴玄看不下去,蹙眉道:“太宰大人还请慎言。某人是某人,大楚是大楚,不可一概而论之。”
司马瓒嗤笑一声,道:“这到底是宣德公主的本事,还是根本是南楚皇帝授意,谁也不知。倒是南楚,得了实实在在的便宜。用罪臣之女替换公主,当真是好算计!”
他说着,看向司马弘,道:“不过此事既然陛下首肯,也就罢了。臣无话可说!”
裴玄道:“太宰大人此言有失偏颇,谢顺固然犯错,却与子女无尤,更何况,谢姑娘才貌出众,并不算太宰大人屈就。”
“就她?还不算屈就?” 司马瓒气极反笑,道:“太后娘娘,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呵!”弄玉突然笑了起来。
众人朝着她看去,胡太后秀眉轻挑,道:“这位是?”
弄玉站起身来,道:“本宫是大楚的公主,封号安平。”
胡太后笑了一声,道:“哀家还当是甚么人,原来不过是个公主。哀家听说过你,你是裴大人的未婚妻子,又与季将军……季公公乱在一处,对不对?”
裴玄眉头轻皱,道:“还请太后慎言!安平殿下乃臣的未婚妻子,不容旁人污蔑!”
弄玉神色坦然,道:“本宫原以为太后娘娘是女中豪杰,却没想到和旁人一样,爱听这些世俗之语。”
胡太后笑笑,道:“世俗绯闻,人人都爱听。不过这没什么,只要你自己立得住,这些便是锦上添花的趣闻,可若是你自己立不住……便阖该陷在这烂泥里,爬也爬不出来。”
弄玉轻笑一声,道:“太后既有这样的见识,便不该信太宰大人一面之言,更不该以貌取人。谢姑娘愿意替宣德来和亲,足可见其胆识,她能在这里受辱而不恼,足可见其风度,她父亲下狱,她仍愿意为大楚百姓挺身而出,足可见其担当。本宫不知,如她这般人物都配不上太宰大人的门第,太宰大人还要娶甚么人。”
谢念抬起头来,感激地望着弄玉,她再没想到,今日弄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原以为,自己轻贱如草芥,却没想到,弄玉是这样看自己的。
胡太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觉眯起眼睛打量着她。
弄玉啧啧叹息道:“更何况,据本宫所知,太宰大人府中已有不少姬妾,原是谢姑娘委屈些。更何况娶妻娶贤,这是大楚的规矩,原来,北魏竟不是如此。”
胡太后望着她,眼底冰凉如水。
司马弘也看了过来,他的目光悠然清浅,可在望着面前的女子时,黑润润的眼中却含了一丝冷淡的赞赏之意。
季风不觉上前一步,手指紧紧叩在腰间,警惕地望着胡太后,好像只要她有下一个动作,他便会冲上去夺了她的性命。
裴玄刚要开口,却听得胡太后轻笑起来。
她笑得止不住似的,连带着司马瓒也笑,只是他笑不从心,反而多了几分讨好与不安。
是啊,胡太后掌权多年,性子又难以捉摸,便是她身边之人,也不敢与她交心。
弄玉倒是神色如常,仿佛胡太后只是个寻常妇人,没什么不同。
半晌,胡太后停了下来,她走到弄玉身边,道:“没想到安平殿下竟有如此胆识,真是让哀家意外呐。这样的美人,又配了这样的心肠,别说是裴大人和季公公,便是哀家也心生欢喜。”
她说着,瞥向弄玉身边的季风,道:“不知这位俊俏的小郎君是何人?这眼底的杀气,真让哀家害怕呢。”
弄玉道:“他是季风。”
“你就是季风?”胡太后神色陡然一凛,敛去了方才的笑意。
季风由着她瞧着,面上没有半点旁的颜色,反而有些懒洋洋的。
胡太后越发地赞赏起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戎装染血、横枪立马的季小将军呐!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季风道:“太后错了,这世上再无季将军。”
胡太后惋惜道:“是了。这样俊俏的人,你们南楚皇帝也下得了手,真是……”
她说不下去,反而回头看了司马瓒一眼,两相比较,便如云泥,这司马瓒就显得不够看了。
司马瓒不知自己做错了甚么,太后竟如此看他,吓得他越发恭谨起来。
胡太后道:“季公公若是愿意,不若来哀家身边,要荣华富贵还是锦衣玉食,都不拘的。”
季风眸光凛冽,道:“太后方才不是知道,奴才誓死追随安平殿下。”
裴玄听着,只觉心中翻江倒海,不是滋味,却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强忍着。
胡太后带着几分艳羡,道:“安平殿下当真是好福气!有了这光风霁月的裴大人,又有季公公,真是羡煞旁人。”
弄玉抬起头来,正与裴玄的目光相对,她勾唇一笑,却未曾解释。
裴玄的眼底彻底沉黯下来,他一开口,声音也冷了几分,道:“太后娘娘,如此,该给谢姑娘一个名分了吧?”
胡太后笑笑,道:“哀家都把此事忘了。既如此,便由着陛下做主罢。”
司马弘道:“母后愿成全此事,是司马爱卿与谢姑娘之福,亦是魏国与楚国两国百姓之福。依着儿臣看,不若让司马爱卿与谢姑娘三日后完婚,赐谢姑娘为司马爱卿的侧夫人,如何?”
胡太后点点头,道:“甚好,便依陛下所言。”
弄玉知道,侧夫人已是司马弘能做到的极限,便带头道:“多谢陛下,多谢太后!”
众人闻言,便齐声道:“多谢陛下,多谢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