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往后世人唾骂的,只会是……
从饮膳楼回到侯府时, 已经是戌时末刻。
适才在厢房之中,姜今也说什么也不肯签下那些契书,裴妄怀见她坚持, 倒也没硬逼着, 只是牵着人带回桌旁, 又喂着她饮了好几杯桂花酿。
桂花酿后劲大, 现下小姑娘已经有些醉了, 裴妄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直接就这么抱着下了马车。
看到陈叔候在府门旁, 他道,“让凝曦院的人备好醒酒汤和热水。”
“是,”陈叔应了声,转身朝内走去。
夜色深重,月色清凉。
姜今也身上盖着件褐色披风,脸颊红红的,闭着眼靠在他怀里。
有风吹过,她下意识往他胸前缩了缩。
很自然的动作,像是做过无数遍。
从身后看, 宛若一对蜜里调油的爱侣。
这便是林远舒坐在马车里, 掀开帷裳时看到的画面。
郡主府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大道的拐角处, 恰好这一处的灯笼坏了, 天色昏暗,若是不留意, 很难看出这一处停着辆马车。
她目光沉沉地望着不远处的那一幕,心口涌上一股压抑着的怒气。
车厢内的矮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边是林远舒为姜今也准备的生辰礼。
这么多年, 林远舒极少踏入永定侯府,以往姜今也的生辰礼,要么是她把人喊去郡主府拿的,要么是嬷嬷送来侯府。
这一回,是林远舒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姜今也同她说的那些话,她才
其实傍晚时她就来过一次了,当时姜今也已经和裴妄怀出门,她扑了空,陈叔说两人约莫戌时过半会回府,她这才又来了一次。
却没想到,直直看到这一幕。
林远舒一手维持着掀开帷裳的动作,一手捂住心口,低头,闷得猛咳出声。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荒诞不羁,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这若是被人看到,置小也的名声于何地!”
嬷嬷连忙坐到她身边,一边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顺着车窗朝外四下望了望,温声道,“这会儿夜深人静,没什么人,不会被看到的。”
“郡主莫担心。”
林远舒依旧气着,但好歹不再咳了,等她再抬眼望去时,侯府门前哪儿还有姜今也和裴妄怀的影子。
嬷嬷谨慎问道,“那这生辰礼,今日还送吗?”
林远舒盯着侯府大门看,过了会儿才开口,“不送了。”
“今日不送了。”
——
永定侯府的回廊上。
裴妄怀抱着姜今也走在前头,擎风落后他两三步远,低声禀报,“是郡主府的马车,现在已经离开了。”
“嗯,”裴妄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凝曦院而去。
擎风明白他的意思,没再继续跟着。
凝曦院得了陈叔的吩咐,紫苏和桂枝已经将东西准备好。
正屋里的烛火通明,床榻边的矮几上放着青梅醒酒汤,一旁的铜盆里装好热水,边上搭着一条干净巾帕。
看到裴妄怀抱着姜今也进来,两个小丫鬟识趣儿地低着头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房门关好。
姜今也是真的醉了,整个人软软乖乖地窝在他怀里。
裴妄怀盯着她看了几瞬,突然有些希望她能像之前几次那样,喝多了折腾他。
这样他就能顺着做些更过分的事,给自己找个好理由。
但现在...
他看了眼醉醺醺、双眸紧闭的小姑娘,认命地让她靠着自己,将巾帕打湿拧干,仔细给她擦脸擦手。
做完这一些,他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发髻上的发饰一一取下,又为她解了襟带,把外边的裙衫脱了,只留下里衣和下裳。
少了裙衫束缚,姜今也身上松快不少,于睡梦中轻叹嘤吟一声,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想要寻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却没想到,人直接从他怀里滚到了被子上。
陡然而来的动静让她猛地一僵,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自己身边是他,又放心地重新闭上眼,呢喃出声,“...阿兄...”
“嗯,”裴妄怀心软得一塌糊涂,重新将她抱回来,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把醒酒汤喝了再睡?”
姜今也睡意正浓,只勉强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却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凭借本能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嗯。”
她人不清醒,裴妄怀用勺子一点点喂,费了半天劲才将大半碗青梅醒酒汤喂完。
等他将碗放好,再回过身来,姜今也已经彻底睡熟了,白皙的脸颊在他胸膛上压出一点点红痕,唇瓣微嘟,晶亮润泽,带着些许醒酒汤的水渍。
他眸色骤暗,视线上移,看着她因为饮酒而微微泛粉的眼皮,沉默片刻,又将目光重新落回她唇瓣上。
须臾,他握紧她的肩膀,低头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短暂却很彻底的吻。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扣住她的下巴,只是微微用力便迫使她启唇,迎接他的进入。
醒酒汤里有青梅,酸酸甜甜,混着桂花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长驱直入的舌尖。
高挺的鼻梁抵着她的鼻尖,嗅着她的呼吸。
裴妄怀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她的味道所包围,让他很想不管不顾,更加深入地索取一些什么。
可他吻得深了,姜今也便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本能地想要转过头,可脑袋被他按住,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紧贴交缠的唇间溢出。
裴妄怀终是从她唇间退出,流连地来回轻啄,大手在她脊背上轻拍。
姜今也在他的安抚下,又再度沉沉睡了过去。
他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这才起身,去了她的湢室。
姜今也今夜饮了酒,不宜沐浴,因此湢室里只有冷水没有热水。
裴妄怀并不在意,在初秋的夜晚里,在湢室里待了接近半个时辰才出来。
床榻上,姜今也裹着被子,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带着一身清凉的水汽,在她唇上亲了亲,将其他烛火熄灭,只留她床边的那一盏落地烛台。
然后起身,在旁边的暖榻上躺下。
——
秋日正好,晨间微凉。
裴妄怀一身绯色官袍,抬步迈出凝曦院。
与平常相比,他今日出门上值的时间晚了些。
秋日轻薄的日光撒在他肩头,衬得他整个人越发高大俊逸。
只他面上肃冷沉敛,丝毫想象不出一刻钟前,这个男人在凝曦院正屋里,把尚在睡梦中的少女压在被褥中,缠缠绵绵地接了个湿热深入的吻。
姜今也不满被吵醒,迷糊挣扎间把他的腰带弄歪了,裴妄怀又重新整理了一会儿,这才晚了些。
出了凝曦院,他拐过廊道来到前院,视线微抬,便看到府门处陈叔正低声和另一个人说着什么。
而那个人,他认得。
是诚安郡主府的老嬷嬷。
林远舒身边的人。
他气势沉厉,隔着几步远,老嬷嬷下意识望过来,只一眼就愣在原地。
耳边是陈叔锲而不舍的话,“你看,我说侯爷还没去上值吧。”
林远舒不知道裴妄怀的作息时间,但她知道刑部的上值时间,原以为以裴妄怀这样的性格,每日定然是早早就去上值的,因此才想着错开他出门的时间,挑在这个时候过来。
却没想到,与裴妄怀撞了个正着。
嬷嬷尴尬地去到马车旁回禀此事,一炷香后,裴妄怀与林远舒二人落坐在前厅。
陈叔上过茶后躬身离开,林远舒想了想,摆摆手让嬷嬷也先出去。
前厅里只剩他们两人,母子一左一右,隔着一段距离,各自冷脸,犹如陌生人一般。
片刻后,还是林远舒先开口,“你执意要和小也在一起,是想害死她么?!”
她的声音很沉,带着对裴妄怀显而易见的不满。
裴妄怀垂眸抿了口茶,敛下的眼睫将眸底的暗芒戾气尽数压下。
“我既做出决定,便会护她周全。”
“此事不劳郡主费心。”
左右说的都是些他不喜欢听的话,无非是想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虚伪,骂他道貌岸然。
林远舒看着他的态度,心中火气蹭蹭往上涨。
她猛地拍了下桌子,低吼出声,“你究竟是想将小也置于何地?”
“你会害她被世人戳脊梁骨骂一辈子的!”
就算他们不在一个户籍本上又如何,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并非亲兄妹、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
可姜今也七岁就跟在他身边了啊!
林远舒自己就经历过那些被指指点点的流言蜚语,她想都不敢想,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姜今也身上,会是多么的残忍。
她遭遇过不堪和恶语,知道那会让人多么奔溃。
也遭遇过背叛和心死,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