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张婶应了声,盛了鸡汤入碗。
馄饨一熟,姜今也立即捞出放入碗中。
热气氤氲,是独属于吃食的香味。
她在碗里撒上葱花,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紫苏凑过来,“姑娘,侯爷肯定很喜欢。”
她闻着都有些馋了。
姜今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剩下的馄饨你和张婶吃吧,记得留一些给桂枝。”
“谢谢姑娘!”
在厨房忙活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到了卯时末刻。
外头天色彻底亮起,院子里花草沾上晶莹的露珠。
有日光从厨房的窗户倾洒入内,落在少女白皙精致的侧脸。
她止住紫苏想要端馄饨的动作,道了句“你吃完再过来”,端起漆盘转身出了厨房。
一路从廊道过来,刚迈过月门,就看到一道身着玄墨色的高大身影正往膳厅而来。
姜今也眼底一亮,想要开口唤“阿兄”,就看到跟在裴妄怀身后的还有擎风,便没有出声。
走在前边的男人身高腿长,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是惯常的冷肃,黑眸凛冽锋利,明显是在认真听着擎风说什么。
待察觉到她从廊道另一头走来,抬手止住擎风的话。
后者下意识抬眸看她一眼,没再多说,领命候在一旁。
姜今也明白了。
擎风应当是在和裴妄怀说昨夜的事。
裴妄怀知晓她与卢鸿宇走得近的那日,正是个雷雨夜。
那夜他猩红着眸子,将眼底的所有阴鸷与偏执尽数暴露出来。
不知从哪儿取出链条,将她锁在主院的屋子里。
那是姜今也第一次知道他有双重性格。
也是直到那时,她才明白过来,为何之前每逢雷雨夜,阿兄都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她。
许是不想她担忧,许是不想被她知晓原来她心中高大可靠、端肃凛然的兄长竟也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总之这么多年,裴妄怀瞒她瞒得很好。
可她与卢鸿宇的事情应是把他气狠了,所以他才会不继续在她面前遮掩双重性格的事情。
若是平日里“正常”一些的阿兄,虽也反对她与卢鸿宇在一起,却只是勒令她不准再去找卢鸿宇,不会禁她的足。
可雷雨夜出现的阿兄却不同。
他不仅会禁她的足,还会将她逼到桌边,逼到墙角,再用链条锁起来。
任她哭喊捶打,他也没有心软半分。
只能无助地等待雷雨夜过去,阿兄恢复平日里的模样,再将她放出来。
一想到这儿,姜今也心头猛地一抖。
那时她是真的怕极了也气急了,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却也无法挣脱,才会失去理智,在裴妄怀拽着她的手握住匕首的某一瞬间松了劲,任由尖刃直直刺进他的胸膛,趁乱逃出侯府。
这才有了昨夜的那些事。
裴妄怀的两个性格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可双方对另一“人”出现时所做的事却并不清楚。
所以刚才,擎风应该是在跟裴妄怀解释昨夜发生的事。
毕竟一夜过后,她已经从那座小院里回到永定侯府了。
姜今也顿住脚步,握住漆盘的手不自觉用力,抿着唇看向他。
她怕他生气,虽然知道这是她刺伤他应得的。
然而在看向她的那一瞬间,男人冷硬淡漠的眉眼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手臂微抬,朝她招手,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清润无波,“小也,过来。”
这是没在生气了?
姜今也好看的眸子倏然亮起,心里有了些底,端着漆盘快步来到他面前,献宝似的将鸡汤馄饨举高,“阿兄,这是我给你做的鸡汤馄饨。”
裴妄怀垂眸,视线落在面前这碗鸡汤馄饨上。
他自是知晓她闲着无聊时会去厨房与厨师厨娘打交道,却也还从未尝过她亲自做的馄饨。
鸡汤打底,小巧精致的馄饨皮薄馅大,各个晶莹剔透,卖相极佳。
他不动声色地深嗅。
嗯,味道也不错。
裴妄怀心中因为听到擎风说的昨夜所发生的事而微沉的心情悄悄冒了些许阳光。
犹如此刻清晨的和煦。
还知道来哄人,不算是小没良心的。
但一想到姜今也曾经为卢鸿宇所做的那些事,他眉眼再度微压,肃沉的气势席卷着面前的少女。
不远处的膳厅,陈叔瞧见两位主子已经到来,吩咐着其他人上膳。
裴妄怀扫了一眼,视线再度看向姜今也,“先用膳。”
第五章 她口中说出的承诺于他而言太有……
裴妄怀抬手接过她手中的漆盘,两人一前一后入了膳厅。
早膳已经全部备好,就摆在圆桌上。
一份凉拌鸡丝、一份煎饺、一份东坡豆腐、一份素蒸鸭和一碗淮山红枣粥。
平日里裴妄怀早膳主食有时会吃面,今日因为姜今也为他做了馄饨,桌上便没有面了。
淮山红枣粥是特意为姜今也准备的。
是她每日早膳的习惯。
十年前,裴妄怀刚带姜今也回京城时,她因为失去亲人而茶饭不思、精神不振。
七八岁的小姑娘,本就纤弱单薄,当时更是瘦得两条胳膊没比院子里那柳条粗多少。
裴妄怀给她请了许多大夫,都说这事急不来,于是他只能变着法让厨房给她做好吃的。
汤粥好消化,这个习惯就是从那时留下来的。
两人在桌边坐下,裴妄怀放下馄饨,先探手碰了下粥碗的边缘,确认温度适宜,这才将淮山红枣粥放到她面前。
挥袖间,姜今也嗅到了淡淡的沐浴清香。
应是裴妄怀晨起练剑后沐浴过。
她小心翼翼抬眸去瞧他,试探着问,“阿兄,你身上的伤,对练剑有影响吗?”
她其实想让他别去练剑的,但这伤终究是因她所致,她好像没什么立场这样说。
毕竟这是裴妄怀雷打不动的习惯。
无论是墨衣的阿兄,还是红衣的阿兄,皆是如此。
裴妄怀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用瓷匙舀了一颗小馄饨送进口中,尝过之后夸赞道,“味道不错。”
姜今也眼底一亮,“真的吗?”
“无碍。”
是在回答伤势的问题。
“那...”
“先用膳。”
“哦,好吧。”
姜今也垂眸,乖乖喝粥。
她见过裴妄怀与别人同桌用膳时的模样,贯彻了那句“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下来几乎没怎么开口。
但与她一起时,大多时候会迁就她,虽然还是话不多,但却句句有回应。
现在这样,应当是还在生气吧?
姜今也不确定。
这顿早膳吃得心里头七上八下。
直至放下筷子漱过口,她亦步亦趋跟在他后边,出了膳厅。
穿过廊道跨过月门,主院书房的门打开又阖上。
姜今也老老实实站着,隔着一张桌案去看男人冷淡沉肃的眉眼,认错态度很好。
“阿兄,对不起。我错了。”
桌案上放着今早擎云送来的消息,裴妄怀早膳前才看过。
他长指搭在信封之上,无声扣着,抬眸看向她。
姜今也怂哒哒地低着头,将自己心里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一错听信谄媚之人花言巧语。”
“二错不信任阿兄。”
“三错...”她悄悄撩起眼皮去瞧他的神情,可惜男人面上还是惯常的冷肃,淡漠的视线扫过来时,姜今也心虚地又飞快低下头,继续细数自己的错误,“三错失手伤害阿兄。”
话音一落,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