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
见她应下,卢鸿宇这才侧过身,让她离开。
出了厢房,酒楼里烛火通明。
许是因为这雨越下越大,此刻饮膳楼里的食客并不多。
伙计和老板站在大门旁,伸长了脖子朝外望,嘀嘀咕咕说着这雨好似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应当不会再有新的客人到来。
然而他们两人的话音刚落,便有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踏着雨声而来。
伙计眼底一亮,可雨幕厚重,未能看清马车上悬挂的是哪家公侯徽识。
姜今也刚走下楼梯,亦听到了这动静。
只是她还未反应过来呢,自己的马夫就已经从门外小跑进来,低声道,“姑娘,是侯爷来了。”
什么?!
姜今也眉心重重一跳。
阿兄是知道自己今日来饮膳楼的,且她身边带着人,即使风大雨大也无碍。
难不成,她担心的真的应验了?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天际再度划过一道闪电。
光亮乍现,她分明看到了那只推开马车车门的大手。
手边是一截绛红色的布料。
姜今也顾不得别的,拎着裙摆急忙跑出去,想要阻止他下马车,“阿兄。”
“姑娘,您慢点!”
桂枝跟在她身后赶紧撑伞,生怕她被雨淋到。
马车车门被打开,男人那阴鸷冷硬的眉眼裹挟着寒厉目光,直直望过来。
下一瞬,他直接伸手,掐住她的腰将她从地上提溜起来,带进车厢。
马车旁,擎风和桂枝面面相觑。
车门一关,将所有的风雨都阻隔在外。
尽管桂枝为姜今也打了伞,可她跑得急,面上仍是落了不少雨丝。
此刻鬓发微湿,瞧着有些狼狈。
宽敞的车厢内,姜今也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而身着一身蓝底绛红锦袍的男人敞着一双大长腿,极其有侵略性地抵住她的膝盖。
“阿兄...”
少女刚一开口,下巴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擒制住。
男人的声音阴沉生寒,“姜今也,你答应过我什么。”
“阿兄,你听我解释,”姜今也被迫抬起头,被雨润湿的盈盈眉眼就这么望入那双漆黑沉郁的眸子里。
“我真的不喜欢卢鸿宇了,今天来只是为了让他拿商铺抵债而已,我...”
“谁允许的?”她话还没说完,裴妄怀已经出口打断。
可这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他大手扣着她的后颈,猛地将人拉近,眼底闪着疯狂的暗芒,“小也背着阿兄,跟他做什么了?”
男人的声音阴恻恻,藏着即将爆发的怒。
在看到两人双手交握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倏然想起姜今也前段时日对卢鸿宇的痴迷。
她满心满眼只有他,为他送糕点、送笔墨纸砚、为他花钱请客,又为了他在自己面前求情美言。
明明答应过自己以后不再和卢鸿宇有任何纠葛的,却还是背着他跑来与他见面。
那夜的所有示好,与以前一样都是谎言吗?
一想到这儿,裴妄怀唇边讥讽的笑意更甚。
可姜今也却感受不到他的半点喜悦,只有从脚底蔓延开的森寒,将她裹挟住。
她抿了抿唇,强迫自己镇定,“阿兄,我只是来管他要商铺抵债而已。”
“那夜与阿兄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
不会违诺。
他死死盯着她,眼底猩红,扣着她的手逐渐用力。
“小也若是想要商铺,阿兄名下的那些,全都可以给你。”
“你想让卢鸿宇还钱,我可以让他双手给你奉上。”
“可你为何要来见他?”
“阿兄...”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她整个人被他周身的戾气所覆盖。
男人高大的身躯直直压迫过来,姜今也本能地感到害怕,眼睫止不住地颤,却又反应过来...
裴妄怀不会伤害自己。
她伸出手,隔着衣袖握着他的手腕,可怜兮兮地看他,“我拿到铺子就不会再同他有任何牵扯,阿兄信我好不好?”
少女的音色本就很软,此刻含着几分害怕,直直击中他的心脏。
裴妄怀手劲微松,目光落在她微湿的脸颊之上。
他依旧寒着一张俊脸,却是单手打开一旁的拉屉,取出巾帕。
姜今也知道他还在生气,想接过巾帕自己擦,不成想他直接绕开她的手。
落在脸颊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巾帕隔绝了她的视线,却让她的其他感觉更加敏锐。
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很熟悉,是能让她放松下来的熟悉。
即使是这样阴鸷寒沉的阿兄,也能让她感到安心。
“阿兄,对不起...”
瓮声瓮气的声音,却极其轻易地拿捏住裴妄怀。
男人手上的动作更轻了。
姜今也抬眸悄悄看向他,却在触及他漆黑的眉眼时,又莫名其妙地心虚避开。
察觉到她的回避,裴妄怀眼底再度酝酿起风暴。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恶狠狠攥住她的手腕。
他膝盖抵着她的膝盖,让她无路可逃,“那夜阿兄说过什么,小也可还记得?”
“不诚实的人,是要被关起来的。”
他以眉眼、以气势威压着她,仿佛上一刻在为她擦脸的那人只是幻觉一般。
修长有力的手指攥得越来越紧。
紧到姜今也秀眉微蹙,本能地挣了挣手腕,“疼...”
男人循声而望,一眼就看到她手背上那一小片红。
在少女白皙柔软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他问,“卢鸿宇弄的?”
声音很冷,仿佛下一刻就要抽剑把卢鸿宇捅个对穿。
但这种时候,姜今也也不敢瞒着他,连忙道,“茶水太烫,不小心碰到的而已。”
不知是他的目光过于凌厉,还是她此时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被烫到的这一片肌肤是火辣辣的疼。
姜今也心头倏地泛起丝丝委屈,扁着唇,“有点疼...”
语气是不自觉的撒娇。
男人周身那阴鸷寒慑的气势霎时像是被一只暖乎乎的小手压下去了一样,侵略性骤减。
他紧紧盯着她的手几瞬,后又坐直起身,打开另一旁的拉屉。
里边是个白色的小瓷罐。
姜今也问,“这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指腹抹了些许药膏,拉过她的手,认真给她上药。
车厢里有一瞬的安静,好像适才那些激烈的对峙不复存在了一般。
药膏微凉,但被粗粝的指腹揉开之后,带着点点温和,极好地散了她肌肤上的灼热感。
姜今也再度抬眸去看他,小声道,“谢谢阿兄。”
男人依旧没应,给她上好药,将小瓷罐放到一旁,看到她坐着那一侧的车窗没有关好,复又倾身过来。
从这个角度,他一眼就能看到饮膳楼的正门口。
伙计和老板望天感慨着天公不作美,生意难做。
而下一瞬,卢鸿宇大摇大摆从里边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还拎着从饮膳楼打包的吃食。
裴妄怀倏地冷笑出声,眼底寒意如利剑般迸发。
小也不乖?
没关系,只要这世上没了卢鸿宇这个人,他们兄妹之间的隔阂也就没有了。
死人就不会带来这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