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太子,应该大概,不会做出不利于阿玥的事吧。黛朵儿走时心中想着。
送走黛朵儿后,哑叔就火急火燎地来到秦府见秦楚玥,一通连比带划,秦楚玥才看懂他的意思。
燕凌昨夜病倒了,回到太子府后又得知秦楚玥回了娘家,却吩咐人不准来找,也不肯看太医,刚刚突然发起了热,府中众人现下六神无主,也不敢违背燕凌的命令,最重要的是,哑叔希望她回去看看燕凌,劝一劝。
秦楚玥听说燕凌高烧,噌一下站起来往前两步,又停下。心说,他又在骗我,这定是苦肉计,每次都装的那么像,我不能再上当了。
“哑叔,我先不回去了,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明白。”见哑叔神色焦急,全是关心之色,秦楚玥又说:“他要是真病了,你们赶紧去请御医,他要是怪你们,就说是我下的令。”
她都这样讲了,哑叔只能长叹一口气,被秦楚玥安抚着送出了秦府。
随后,秦楚玥便备车入宫。她想起了一个人,太妃。
车上,秦楚玥琢磨着,她和燕凌刚成亲时,燕凌曾经特地带她来拜见太妃,显然太妃是燕凌十分敬重的长辈。但太妃从不过问宫中事务,也不喜见人,只偏安一隅,燕凌是在道观中长大的,应该和太妃也没见过几面才对,但两人却看似有些渊源。
说来也怪,从秦楚玥和太妃的接触中,感觉太妃也是与那皇宫格格不入似的,她小时候常常出入宫廷,也没人与她提起太妃这号人物。
就算是她儿时入宫撞鬼后大病一场忘记了许多事,但那之后呢,她再进宫也没人让她去见过太妃,就好像宫里没这个人,只有燕凌带她去了。
秦楚玥笃信太妃一定知道不少关于燕凌的往事,但她会愿意告诉她吗?
不过,当走进那个朴素的小院子,秦楚玥心中的紧张与迫切好像一下子被抹平了。
正在菜地里忙活的太妃直起身笑着朝秦楚玥招手,待秦楚玥走近了便拿出手巾替她擦额头上的汗,说:“怎么跑得气喘吁吁的,找我有急事?”
“嗯。”秦楚玥点点头,“有些事想问问您,关于燕凌的。”
太妃意味不明地吟哦了一声,道:“进来喝杯茶再说。”
两人坐定,太妃先出声,“不过我可事先告诉你,我跟那小子也不熟,你要是想知道他的什么事,问你叔祖父更快些。”
秦楚玥想起无为道长疯疯癫癫的样子,放下水杯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吧,不靠谱。”
逗得太妃哈哈大笑,停下后仰起头,似乎回忆着什么,“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啊,只知他接替师父做了观主,德高望重,还以为会稳重一些了,看你的反应,倒像是没变。”她又低下头看着秦楚玥,或是透过她看着谁,“不,还是变了。”
秦楚玥无意探究长辈的过去,怕太妃扯远了,忙说道:“太妃祖母,我们还是来聊聊燕凌怎么样?”
太妃不自称哀家,秦楚玥也不喊她娘娘,两人相处起来投缘随意,秦楚玥在路上提着的心现在也放了下来,她知道太妃会把知道的事告诉她的。
太妃宠溺笑了笑,开始讲述,“他啊,小时候虎头虎脑的,还说得上可爱,后来他娘,那姑娘人不错,见过几次,可惜了。”太妃停顿了一下,“他娘去世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听说皇帝也不管他,是常嬷嬷告诉我看见他瘦得皮包骨头,病得没个人样,那衣裳都是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我怕他吃不饱,就让嬷嬷常送些吃食过去接济一下,我能做的也就这些。”
“再后来嘛,好像听说秦家的宝贝丫头在宫里撞鬼了,闹得人仰马翻。”说到这里,太妃揶揄地看了秦楚玥一眼。
秦楚玥尴尬地咳嗽两声,为自己辩解道:“但是我真的看见了嘛,脸色惨白惨白的,整张脸就两个大黑窟窿,还没有身子……”
太妃歪头瞥她一眼,秦楚玥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啊,是他!那然后呢,我…后来他怎样了?”
“那时里里外外都围着你转,宫里大作法事,谁顾得上他?我便写信给你叔祖父让他找了个由头把燕凌给接到宫外去,希望他在宫外能平安长大,承了他娘的情,总得把人家的儿子护好。倒没想到他还能回来,且登上太子之位。”
“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回宫还知道来看我。只是我不愿与那皇权沾染上半分关系,他的好意只能心领了。这就是关于燕凌我所知道的一切,是你想了解的吗?”
秦楚玥沉思,太妃说得没错,她知道的关于燕凌的事并不多,甚至没有见过长大后的燕凌一面。可是,还漏了一件事。
“先皇后到底是如何去世的?真的是病逝吗?”燕凌的娘亲去世时,秦楚玥还是襁褓中的婴孩,对外记载先皇后都是急病去世,她现在却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否则皇帝为何对亡妻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不闻不问。他是在恨着先皇后吧。
“她性格柔弱,身子倒是健康的。所以我也不信,稍加打听才得知。”她眼中满是嘲讽,“他们说她与侍卫私通,被秘密处死了。这比病死更加荒谬。”
私通?!秦楚玥满脸震惊,皇伯伯信了吗?他相信了而且处死了那个太妃口中温柔善良的女人。在秦楚玥眼中,皇帝一直是个慈爱的长辈,此刻却得知了他的另一面,而这些,燕凌他早就知道?
拜别太妃后,秦楚玥的心情比来时更加复杂,知道了燕凌的童年这般悲惨这般艰难,当燕凌在黑暗中忍受着病痛折磨时,她享受着所有人的爱。
或许他隐瞒欺骗了他会武功的事实,但他确确实实是生病了的。秦楚玥心里挣扎着,想起今天哑叔来央求她去看燕凌。要是他再骗我怎么办?那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算了,就去瞧一眼,瞧一眼我就走。她拿定主意,回家换了一套夜行衣,偷偷潜行进入太子府。
府中暗卫起初还以为是有刺客进来找死,再定睛一看,身影怎么看怎么像太子妃,虽然不知道太子妃为什么这般打扮,但凭他们这些日子来目睹的场景,现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装作没有看见。
第53章 …
秦楚玥顺利到达了燕凌卧室外面, 心说这也顺利得有些过头了,她狐疑地四处张望,莫不是进了圈套吧?
门口只有两个侍卫在守着, 与他们打斗发出声响可能会引来其他人,她又摸到了后窗, 来都来了,怎么也得看一眼,他要是骗我, 我就把他打一顿然后跟他和离。
秦楚玥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准备翻窗, 这时侧边感到一股凌厉的杀气, 闪着寒芒的利刃顷刻之间划到她的脖颈。
要死了!她举起双手, 好汉饶命还没出口, 不远处其他暗卫的飞镖已经射过来打歪了匕首。
秦楚玥摸摸脖子伤口, 惊魂未定。燕凌的贴身暗卫看向自己的同伴,不解,同伴却打手势示意他快走。
就这一晃神,秦楚玥反过来制住了他,“你是什么人?之前没见过你。”
暗卫一听声音, 愣住,这不是太子妃吗?玩的哪一出啊?
不远处的其他暗卫掩面,兄弟,帮不了你啦。
“属下是太子的近身护卫,见过太子妃。”
秦楚玥扯下面罩, “这样你都认得我?这里就你一个人?”
“只有属下一人,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没人来过。”他快速说完,不等秦楚玥反应, 抓住机会立刻跑得没影了。
只留下秦楚玥哭笑不得,“诶,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看了眼地上的飞镖,敢情这么顺利是因为有人给她大放水了。
秦楚玥不再耽误,直接进了内室,里面除了床榻上躺着的燕凌再无一人,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眉头却微微锁着。
秦楚玥先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复又坐在床边,用手试了试他额温,确是在发热,又摸到一手的冷汗。
“你骗了我那么多,怎么生病这事倒是真的。”她语气有些嗔怪又有些担忧,“人家都说祸害遗千年,想必你这又妖孽又心狠的祸害肯定会没事的吧。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讨厌你,你那么坏,不仅杀了我,还害死了那么多人,你最后真的开心了吗?”她想起记忆中,燕凌最后坐在皇位上的样子。
“如果我没逃跑,还是会死在你手里是不是?我本来应该报仇的,我现在把你杀了还来得及,你杀我一次,我再杀你一次,咱们就扯平了。”她故意作出凶狠模样,可是昏迷中的燕凌并看不见。
“但我做不到,”她有些挫败地垂下头,“我敢杀兔子,却杀不了人,若不然,我就留在大伯大哥身边做个女将士了,也不会回来天都命丧你手。”
“虽然杀不了你,但我还不想原谅你,燕凌,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病吧,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会帮你,我只希望我的家人可以平安,不然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放过。”
此刻的她,展现出身为秦家儿女的凌厉果断,既然上天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定要好好把握,不能让悲剧重演。
燕凌昏迷之中,噩梦不断,却醒不过来,一会是他躲在柜子里看见母后被人缢死,一会是秦楚玥身穿嫁衣倒在血泊中,一会是瘦小的他趴在冷宫,寒冷病痛饥饿折磨着他,一会又是他眼睁睁看着秦楚玥跌落万丈悬崖,看见纪青莲在笑,看见秦家人在灵堂哭,梦中画面不断转变,甚至有他高坐帝位,只是那大殿冷清,他身边也空无一人。
“阿玥…阿玥!”他喊着秦楚玥的名字惊醒过来,外面天光已大亮,他撑着坐起身。
哑叔从外间带着仆人进来,燕凌忙问他阿玥现在何处,伤势如何。噩梦中太多秦楚玥惨死的画面,他从未如此害怕。
哑叔用手语告诉燕凌,秦楚玥昨晚来过,但待了一会又走了,现在仍在秦家。不过看来太子妃心里还是惦记他的,哑叔让他养好身体,再去找秦楚玥。
说到身体,燕凌清醒过来,师父说过,这压制的毒性一旦发作,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他便会命丧黄泉。
燕凌苦笑,或许这就是老天惩罚他,竟然利用心爱之人布局,却在看到阿玥受伤时,才明白自己这步棋错得离谱,竟诱得旧毒发作,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段姻缘本来就是他强求来的,阿玥根本不想做太子妃,从前他还奢望等大仇得报,再慢慢想办法留下她,可见上天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纵然得知阿玥还肯见他,他还有弥补的机会,他心里是欢喜的,但如今他命不久矣,怎可误她。
燕凌一口饮尽哑叔呈上的黑苦药汁,吩咐道:“叫许川来见我。”此人是燕凌在广陵阁培养的心腹之一,此番将燕晖送入宫中,监视母子二人的任务就是他负责。
燕凌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好在现在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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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未央宫外,一个其貌不扬身着内侍服的太监将一瘸腿的年轻男子引至侧门,“奴婢就送殿下到这了,娘娘正在里面等您呢。”
燕晖只点了点头,甚至没有正眼瞧说话的人,他这些日子肚子里可是憋满了火气。没有把秦楚玥弄到手,反倒被贬为庶民,虽然有舅舅来找他,可却将他关在城郊别院里,竟日不许他出门,任他将那院子里能砸的都砸了,人都快疯了,幸好昨日有母后亲信救他出来。
“奴婢告退。”随着内侍身形隐在暗处,燕晖自顾走进了内殿,如今的未央宫即是冷宫,没有往日灯火通明的样子,宫人都所剩无几,如今夜晚更看不见人影。
纪青莲看见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闯入内殿,大惊,正欲呼喊,却看来人摘下帽子,竟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晖儿,是你吗!本宫不是在做梦吧?”她眼泛泪花,冲上去抱住燕晖。
“母后说什么胡话呢,不是你派人接我来的吗?”燕晖推开纪青莲,大剌剌坐下。
纪青莲意识到有诈,问:“谁送你来的?”
“刚刚还在外面。”他随手一指,又说:“我走了好久,口渴死了,这里怎么一个宫女都没有,快让人给我倒茶。”
纪青莲朝外面看去,哪还有什么人影,纪道芳把燕晖当作拿捏她的人质,不可能是他送来的,可除了纪道芳,根本没人知道燕晖在哪里,莫非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纪青莲手上的纪家死士,在替她卖命助她铲除异己这方面颇有能耐,可不擅情报工作,只知道指哪打哪,以往纪青莲都是与纪道芳里应外合狼狈为奸,所以纪道芳的背叛要胁才会令她这般受制。
“蠢货,你被人算计了!”反应过来的纪青莲马上反手甩了燕晖一巴掌。
燕晖捂着脸颊,也是怒从心中起,“我蠢?要不是你没用,留不住父皇的心,杀不了那个贱种我会落得这般田地吗?都怪你!你答应要让我当皇帝的!”
自从燕凌抢走他的太子位,他就没有过一桩顺心的事,从前众星捧月,有父皇母后的宠爱,有群臣的支持,继承大统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母后答应要替他把路铺好的,是她的错,她没做好。
燕晖充满愤恨的眼中倒映出的同样也是纪青莲的满脸不甘,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教训儿子的时候。
他们娘俩已是穷途末路,虽不知是谁出于何种目的将晖儿送到她身边,但确实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而她昨夜从太医院得到一个好消息,围猎之后秦楚玥从太子府搬回了秦府,燕凌又突发急病,现在还在家中昏迷,现在是她最好的时机。
她行刺燕凌秦楚玥事败,纪道芳想借机铲除她易如反掌,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纪青莲想得不错,因为燕凌卧床不起,调查围猎刺杀的案子就由纪道芳接手,纪道芳如今可以说是得意极了,虽然没有借纪青莲的手直接杀了燕凌,可结果看来也差不多,只需除掉废后,再联合西戎灭了秦家,这天下还不尽在他掌握之中。
纪道芳说实在之前很是忌惮纪青莲手上的纪家死士,所以他把燕晖拿捏在手,就是要让纪青莲投鼠忌器,不敢杀他。他明白,死士是纪青莲的武器和底牌,要她交出来不可能,那他就逼她用出来,还是用在皇帝最喜爱的秦楚玥身上。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废后纪氏手下一直私自豢养着一帮亡命徒,因惠王被贬,她又废居未央宫,怀恨在心,对太子太子妃起了杀意,才策划了这起行刺,罪证都在这里。”
纪道芳的算盘打得很好,他一边向燕殷德陈情,一边痛斥纪青莲过往罪行,便是要借皇权彻底粉碎纪青莲的一切权力,丝毫不知燕晖早已逃出别院。
“好,好一个蛇蝎妇人,朕竟还与她夫妻恩爱二十余载,朕要将她碎尸万段。”燕殷德气得面色通红,正待下旨捉拿废后及其党羽,嘭的一声,大殿的门被人猛得打开。
“我看你打算怎么把我碎尸万段。”来人竟是应该在未央宫幽禁的废后纪青莲,她身旁一瘸一拐进来的赫然是被贬为庶民的惠王燕晖。
第54章 …
殿中诸人皆惊, 燕殷德愣了一下,站起身指着纪青莲大骂:“你个贱妇,要造反不成?”
纪青莲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陛下圣明。”
燕殷德愣了一下,他印象中的纪青莲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话, 而后他便暴怒道:“尔敢,朕是天子……”
他话没说完,纪青莲已下令, “去, 拿下他们。”母子二人一扫往日的凄怨颓靡, 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燕晖仰着头, 自从燕凌出现后, 他再没有这样痛快过。
“除了我父皇和舅舅, 其他的全杀了。”燕晖充满恶意地说道。
殿中宫人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想逃,当场便被割断了喉咙,殿内一时间宛如修罗场一般,惨叫哭号不绝于耳, 待哭喊声渐止,重归寂静,殿中只剩下燕殷德和纪道芳两个活人,都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纪青莲欣赏着他们的神情,一步一步走向她曾经的丈夫, “陛下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从未央宫出来的, 又是怎么控制了整个皇宫,来, 只要你写下传位诏书给晖儿,我就告诉你。”
她脸上绽放出少女般的笑容,仿佛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舒畅,也有耐心与燕殷德多说两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