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安同样看着这卷髯胡将的双眼,道:“人生而不平等,但可以活而平等。”
“人生而有贵贱,却可以用教化规条管束贵胄,托举寒庶。为了这一天的到来,须先平定战火,使百姓安土乐居,这便是朕需要诸位猛士去做的事。”
“朕今日之言,三军可共督之。假若有一日朕违此言,令百姓再沦苦海,那么君不配为君,臣也不必再为臣。”
高世军瞳孔猛地震动。
从古至今,从没有一个皇帝敢暗示臣子可以造反。
她得有多大的自负,又有多大的自信!
谢澜安微微一笑,徐声说道:“初次见面,高王的这个‘王’,便当作朕赠予阁下的见面礼吧。朕另赐一‘猛’字,高猛王,可与将军匹配否?”
胤奚目光轻动。
大治立国后的第一位异姓王!
“其余立下战功的将士,皆按功封赏,牺牲之人,刻名立碑,抚恤家人。”
高世军卸刀跪地,心服口服。“臣,领旨谢恩,愿为吾皇肝脑涂地!”
韩火寓看着陛下收服桀骜将臣的手段,不禁暗中点头。
他比手请陛下巡阅三军,余光瞟见落后一步的胤奚,见他眉目舒朗,风度翩翩,与两个时辰前那个冲出去要吃人的煞神简直判若两人——那隐约仰动的嘴角,居然是在笑?
韩火寓叹为观止地打趣:“胤爷,猛王都获了封号,您这位平定河西的功臣,是不是也该给自己争取争取?”
谢澜安回头,颇觉新奇地看看胤奚:“胤,爷?”
胤奚喉咙一紧,眸底暗潮翻涌。
接下来,谢澜安在查检军容的过程中听韩火寓汇报军务,胤奚陪伴在侧,一直没有说话。
用兵喜聚不喜分,两方人马在长安会师,士气高昂,意不可挡,下一步攻取潼关,便是指日可计的事了。
故而随行的几位将领,都难得松弛下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
待谢澜安检阅毕,下榻小歇,胤奚将她带到自己的帐阁中。
那帘帐一落下,胤奚转身就把人堵在门边,修长劲瘦的身影罩上去,呼吸沉沉地看着谢澜安:“再叫一声。”
谢澜安被他作乱的手箍得身上发热,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好笑道:“听上瘾了?
“和女郎、陛下……做什么都上瘾。”胤奚盯着那嫣红如蜜果的唇瓣,被她迟迟地吊着,呼吸越来越粗急,头颈倾低,张口含上去。
重逢之后第一个没有阻碍的吻,契合深入,滚烫湿漉,两人同时低唔出声。
身体更紧地贴在一起。
“衰奴……”
谢澜安舌根酸软了,偏头喘息的间隙,眨着水波矇瞳的双眸,“我许你永无君臣之谓。”
“不,你就是我的陛下——”胤奚尝足了汁水泛滥的甜果子,身心畅快,两眼弯弯,“我是陛下的皇夫。”
他这副自顾自定夺,自顾自得意的模样,褪去了成熟严厉的面具,让谢澜安有点想笑。
胤奚顾忌谢澜安一会儿还要见人,不敢亲肿她。
忽然见她笑靥,恰如春林绽放,落英缤纷,胤奚身形静止瞬息,避开她娇软的唇,蓦地拉开女子的衣领。
回巢的倦鸟埋进他渴望已久的雪白峦地,凶狠地吮舐。
谢澜安睁圆了水润的乌眸,轻抽凉气,后折的腰被一双手掌稳稳扣着。
帐壁上挂着的茱萸一粒粒红珠轻颤,大帐外悬挂的铁马丁零作响,亲卫们放轻脚步来回巡守的声音若隐若现。
谢澜安咬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掐他,被偾张的肌肉烫得手心出汗。
第142章
接近黄昏时分, 亲兵来报,长安行宫的西殿已经整葺一新,那里没被大火殃及, 可做陛下驻跸之所。
亲兵请示谢澜安, 是否回行宫住。
谢澜安走出大帐的时候, 衣袍已平整如故, 头发一丝不乱。
随后出来的胤奚, 同样面色平静, 一如在水洛城时镇肃不苟的样子,仿佛方才一直在与皇帝陛下商谈军事。
渭城大营兵卒穿梭,人员杂乱,近臣皆劝谢澜安回行宫居住。
谢澜安看了眼胤奚,神情没有破绽地点点头,摆驾返程。
高世军领部曲恭送谢澜安,胤奚护送她回到位于长安近郊的那座高殿宏宇的行宫,在汉白玉阀阅前下马,恭敬地垂眸:“臣今夜宿在禁军的军舍, 为陛下巡夜,愿陛下安枕。”
广场前接应圣驾的贺宝姿闻言, 出乎预料地瞅了胤奚一眼。
谢丰年则松了口气, 露出算你识相的眼神。
谢澜安下马回眸, 眼风点过胤奚的脸, 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好啊。”
她不再管他, 进入宫殿前吩咐贺宝姿将长安的城防图找来给她。
再通知军匠,整理出百里娘子设计的兵械图纸,明日去渭城大营与北朝军匠交流改进工艺。
还有夜里巡防,宁严勿懈, 但不可骚扰百姓。
一条条命令下发后,谢澜安沿着宽阔的墁纹方石道往西殿去了。
她能感到有一道浓烈的视线盯在她身上,转了圈扇子,没回头。
殿室里燃着崭新明亮的红烛,沉水香的气味若隐若现。
谢澜安对这丹梁绘壁,青琐绮疏的陪都行宫不感兴趣,只粗粗打量了住处几眼,先由提灯的女卫引去湢室洗了个热汤浴,用过晚饭,便坐在书案后给金陵和吴郡阮家分别写信报平安。
暮秋天短,天很快黑透了。
身罩披风的贺宝姿在火把簇簇的宫阶下巡守,忽听身后发出细微的响动。
她警惕拧头,与翻过高墙落下来的胤奚四目相对。
贺宝姿:“……”
你说你这多此一举是何必呢?
胤奚玄袍融进夜色,身形隐在朱柱后,说:“陛下的清誉要紧。”
贺宝姿向四旁霎目,无语地侧身让路。
他也不想想,倘若陛下没有提前发话,他可能这么顺利进去吗?
胤奚走入内殿,紧裹小腿的皮革军靴踩在地衣上,悄无声响。
殿门外站岗的女卫看不见他似的,目视前方,正气凛然。
胤奚比她们还坦荡,走进去,一眼看见空荡荡的大殿,书案上烛台灯影摇曳,一卷摊开的城防图搁在上面,却不见人影。
他下意识屏息四顾,忽见北窗前一面玉纱落地屏风后人影轻晃。
胤奚快步绕过去,就见谢澜安倚着窗乐不可支地看着他,眨眼羞臊这个半夜翻墙的小贼。
“怎么不睡在军营,给朕守夜呢?”
她穿白菡萏暗纹交领绫衣,沐浴后等着晾干的长发未挽,披散在薄秀的肩头,含笑俯仰间,如有一泓月华在身上流淌。
胤奚提起的那口气瞬间松下去了。
他捺开眉眼,迈着长腿过去捞住她,横抱在怀,低头深嗅,送入帐中,压在身下亲吻,一气呵成。
沐浴后的身躯香甜娇柔,胤奚紧紧贴上去。
“我就是假正经又急不可耐,你笑吧。”
谢澜安却是笑不出了,她胸口还有白天胤奚留下的牙印,这会儿连揉带亲的,不禁沁出细密的痒。
澡豆的清香混着男子的气息,从胤奚襟领散发出来,原来他也是洗过澡来的。
谢澜安好不容易夺出一口新鲜空气,胸脯轻伏着摸索到胤奚的右手,低问:“这里,是怎么伤的?”
她白天乘马时就发现了,胤奚手背的朱砂痣不见了。
刚发觉的时候,谢澜安愣神了许久。
她不敢深想,多严重的伤才会削皮挫骨,将她的小郎君那颗风流凝萃的朱砂痣也要夺去。
而他从见了面便不痛不痒地腻着她,从没诉过一声苦。
胤奚摇头,怎么可能将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说给她听,嗓音发哑:“介意吗?”
他们的开始,是从这粒朱砂痣结的缘。
没有这颗痣,女郎不会多看他一眼。
说什么胡话呢?谢澜安摸到胤奚的腰带,想看看他身上。
胤奚目光微动,摁住雪白的柔荑,另一手灵巧地将绫裙分张。
男人带着刀茧的指腹糙粝滚烫,游走过每一寸柔滑的肌肤。
他垂视着谢澜安的眸子里盛满了黑湛湛的水,仿佛那浓密的鸦睫一眨,便会滴落到谢澜安的脸上。
他翻越过这世间最浩渺的高山,淋过这世间最冻骨的冰雪,杀过这世上最悍勇的强敌,可回到她的身边,哪怕只是拨开那层对他而言轻若无物的纱衣,指尖依旧会战栗。
她是永恒圣洁的神祗,而他永远因想要将她拉入红尘泥泞而罪恶兴奋。
“我们从前见过吗?”
胤奚心里藏着这句话,但他不问,只是竭尽所能地侍奉她。
他对着谢澜安为所欲为,却不让谢澜安解他的腰带。谢澜安意识到什么,在胤奚探到她月退心的前一刻踢他,凌乱铺散的长发间是一张清冷出尘的脸,“胤衰奴。”
胤奚顿了下,眸子含着水气望过去。
他慢慢松开钳住谢澜安皓腕的手。
谢澜安偏偏不碰他了,眯起眼睛:“自己脱。”
胤奚跪在她月退间,呼吸沉促,眼睛直勾勾注视着她,顺从地抽掉腰间鞶带,解开衣袍。
这个过程,无端让谢澜安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