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口探了进来,屋子里被照得明晃晃的。
薛芝坐在窗边的躺椅里,她手里拿着一本话本,正悠哉悠哉地看着。而罗定妍在这里摸摸,那里蹭蹭,或是拉开匣子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亦或是翻箱倒柜,不管翻到了什么,都十分高兴。
屋子里时不时响起她清脆的笑声。
“嫂嫂,这是什么?”她拿着一个玉葫芦,高高举着,问薛芝:“这个看起来可真漂亮。”
薛芝瞥了一眼:“你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
罗定妍摸了摸鼻子:“会不会不太好?这是嫂嫂的东西,我怎么能横刀夺爱。”
薛芝被她的话给逗笑了,索性放下手里的话本看她:“那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别想那么多,直说就是。”
罗定妍缩了缩脖子,她将玉葫芦放进匣子里:“我再喜欢,这葫芦也是嫂嫂的。”
“可是嫂嫂喜欢你。”薛芝笑着歪着身子看她:“你要是喜欢,嫂嫂就送给你。”
越怿从葫芦中飘了出来,他看向薛芝,态度诚恳:“薛娘子气了这么些日子,想必也消气了,何必再同我们置气,这样对你我都不好。”
薛芝只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她将目光落在罗定妍身上,继续说道:“这葫芦不好,里头裂开了,你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另做一个。”
她想了想说:“另做一个彩色的,你看怎么样?”
“薛娘子。”越怿飘在她面前:“作为补偿,我们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真的吗?”罗定妍噔噔噔跑了过去,她站在薛芝身旁,扶着躺椅的把手,笑着看着薛芝:“彩色的玉葫芦吗?那一定很好看。”
薛芝笑着嗯了一声,她伸出手去,轻轻拨了拨罗定妍的额发,温声道:“妍姐儿去找丹书姐姐玩儿好不好?嫂嫂有些困了,想眯一会子。”
罗定妍乖巧点头:“好,那等嫂嫂醒了之后,我再来找嫂嫂玩儿。”
屋子里静悄悄的,薛芝理了理衣袖,她侧目看向窗外:“什么要求都可以?”
“自然是要在我们能力范围内。”越怿如是说。
薛芝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们的能力?万一你们假装在我面前藏拙呢?我可不敢打赌,你们都老狐狸了,我一个黄毛丫头,哪里敢赌。”
越怿笑:“薛娘子聪慧无双,谁敢说是黄毛丫头?”
这时,宣泷飘了出来:“你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为了破局,不得不死个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亲生姐妹。”
薛芝冷眼睨着她:“若真是我亲生姐妹,恐怕你此刻已经灰飞烟灭了。”
宣泷顿时一怒,屋子里狂风大作,屏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妆镜台上的东西也都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你好大的口气!”
薛芝稳坐椅中,丝毫不慌。
宣泷瞧着更是来气:“不过是找人罢了,也不一定非要她来做!大不了我们换人!”
“随你们。”薛芝神色淡淡:“好走不送。”
“你……!”宣泷又要发怒,越怿将她的怒火及时按了下来。
越怿一甩袖,宣泷便被他的袖风扫进了玉葫芦。
“薛娘子。”越怿正色道:“拙荆无礼,但之前破局一事,是迫不得已,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我是知道。”
薛芝眉目沉沉:“小蛮也可以死,但是——”
她看向越怿,冷冷一笑:“许是你们站得高了,不管旁人死活,可以随随便便夺人性命,生杀大权于你们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我知道你们曾经风华绝代。”
“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薛芝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我想提醒你们的是,我们不是合作,是你们有求于我。”
“可是薛娘子。”越怿道:“你处于劣势险境时,是我们施以援手,你才得以脱身。”
“这难道不是你们该做的吗?”薛芝站在窗前,头也不回:“我死了,你们只有重新找人,但能不能再找的合适的人,这可说不一定。”
越怿沉默良久,才说:“薛娘子……很是伶牙俐齿,让人甘拜下风。”
“你若是对我不满意,大可以换人。”薛芝始终很平静,她对一屋子的狼藉熟视无睹。
越怿飘近,他目光森冷:“薛娘子就不怕我们杀人灭口吗?”
这话方落下,薛芝便感觉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有些窒息。
她脸都憋得通红。
却至始至终一言不发。
越怿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扬了扬。
颈项的桎梏陡然消失不见,薛芝紧绷的身子猛然放松下来,她扶着窗框,大口喘着气。
“是我唐突了。”越怿长长叹了口气:“我们夫妻二人供薛娘子差遣,还请薛娘子助我们一臂之力。”
薛芝平复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子,她才转头看着越怿,眉目妖异,神色漠然。
她扯了扯嘴角:“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奶奶,这是怎么回事。”丹书看着屋子里的一地狼籍,面色愕然。
薛芝支着脑袋,闭目假寐:“风大。”
丹书看着摔碎的镯子玉钗,十分心疼:“何时起了这么大的风?我们怎么没注意。”
“嫂嫂!”罗定妍跑了进来,眉眼弯弯:“我们去院子里玩蹴鞠好不好?”
“我都好久好久没有玩儿了!”
她看到一地的狼藉,挠挠头:“这是怎么了?吹风了吗?可是刚刚好像没有吹风呀。”
丹书看向薛芝,慢慢拧紧了眉:“奶奶……这……这是……”
薛芝:“不碍事,别紧张。”
她看向罗定妍,嘴角翘了翘:“妍姐儿乖,今日就不玩了好不好?等改日你哥哥休沐,咱们再一起玩蹴鞠。”
罗定妍点点小脑袋:“好,妍姐儿听嫂嫂的,等哥哥回来了,咱们一起玩蹴鞠。”
薛芝让丹书盯了付家好几日,然并无进展,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先将罗府府里的事解决了,这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那裘氏了。
“你让人盯着母亲。”薛芝抱着猫儿,她一下一下轻轻地梳理着猫儿的毛发,说道:“但凡她有什么动静,一律回禀,一定要把她给盯紧了。”
丹书却说:“奶奶,这样有用吗?会不会夫人只是单纯得病了?”
薛芝:“就算单纯只是得病了,咱们也要摸清楚她发病的规律,不然,我们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
她想起罗定妍那日的情况,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坦。
“谁知道她下一次发病,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况且,”
薛芝垂眸看着猫儿圆溜溜的脑袋,捏了捏猫儿的耳朵尖尖:“如今府中的人都避着她,生怕她发病时乱咬人,恨不得能躲就躲。”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躲着咱们。”丹书劝:“奶奶何不作壁上观?难道是因为大爷的关系,所以想要查清一切吗?”
“当然跟我们有关系。”薛芝往后一靠,她目光落在虚处:“若是你,整日被人躲着,被人议论纷纷,你会如何?短时间还好,但时间一长,是个人都得疯,母亲已经这样了,你猜她更疯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不过我也承认,这其中的确是有罗定春的干系在,但不完全是,也算是为我自己扫清隐患罢。”
丹书似懂非懂。
她也不再多问,也不多说,抓紧安排人进来将屋子里的狼藉都收拾收拾。
薛芝抱着猫儿,去了园子里。
她腰间挂着一个精美的玉葫芦,很是显眼。
“你说,一个人好端端的,忽然就疯疯癫癫的,这是什么缘故?并且她时而正常、时而疯癫,其中的规律也是无迹可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飘在空中的越怿,蹙眉问:“你以前可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着实诡异。”
越怿说:“我倒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你说的这种情况,世上多得是,或是病,或是蛊,或是术,再就是鬼,都有可能,不好说。”
“应该不是鬼。”薛芝抱着猫儿在芭蕉树下坐了下来:“我对这很敏感,我能肯定,一定不是鬼。”
“至于病么……”她摇摇头:“虽然他们都说是病,可我觉得不太像。”
她看向越怿:“要怎么去查?”
越怿:“从她身上不好查,是术是蛊,得你自己费心思去她周围查。”
“你更倾向哪一种?”
越怿沉思片刻,犹豫道:“不太像蛊,有些像术,至于是什么术,这就难说了,世上的术千千万,世人知道的就那几种,不知道的更是多如牛毛,这太难判别了。”
薛芝大概明白了。
这回,她亲自去盯着裘氏,日日晨昏定省,从未落下。
府中人都在暗地里说她移了性子,古怪得很。
“你不必日日都来。”裘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面前摆着一碗燕窝。未发病时,她眉目慈宁温和,看上去就像是十分好相与的妇人。
薛芝笑眯眯看着她:“我当然得日日来,得来服侍母亲不是?”
裘氏一时无言,倒是后边儿的婆子抽了抽嘴角。
这大奶奶每日来,服侍是半点没有,使唤人倒是挺顺手的。
“上回妍姐儿的事,你吓得不轻吧?”裘氏主动提起这茬儿。
薛芝面色未改:“我还好,只是苦了妍姐儿,她在我们那里歇了几日,每晚都睡不好,都会被噩梦吓醒,要么就是在睡梦中哭着喊着。”
裘氏面色更是苦涩:“是我的错。”
“这些时日,你也别让她来我这儿了,我怕将她吓得更厉害。”裘氏抹了抹眼睛:“只是要劳烦你,对妍姐儿多上上心。”
她眼睛微红,声音也略微有些哽咽。
薛芝说道:“我是妍姐儿的嫂嫂,合该对她上心,母亲客气了。”
蓦地,她看见裘氏的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得厉害。
下一刻,旁边的婆子仆从刷的一下散开,离裘氏都远远儿的。
“大奶奶!快走开!夫人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