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边身子悬在井口,肩前踩着一只绣花鞋,衣衫凌乱、姿态狼狈。
“你应该……”薛芝仰着头,喘着粗气,她费力地开口:“是我认识的……某位……娘子……”
“会是……谁……”
“澹台姝”眉目一沉,她加重了脚下的力道:“你猜不出来,就去死吧。”
肩前传来剧痛,薛芝紧咬牙关,她扣着井沿的双手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去死吧!哈哈哈哈!”
“澹台姝”面上带着癫狂的笑意,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得意之色,她这种状况就像是终于清除了多年的仇敌一般。
薛芝有些体力不支,她脸色憋得通红,终于,在她没支撑住的紧要关头,被“澹台姝”一脚踹进了井中。
薛芝终于掉落井中,“澹台姝”很是得意。
她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枯井,转过身去,沾沾自喜。
薛芝坠入漆黑的井中,她闭着双眼,身体放松。忽然,她腰间的玉葫芦发出一阵温润的白光,将她的身子包裹住。
她的身体被白光裹住,慢慢上浮。
在重见天日的那一瞬,薛芝睁开眼的同时,她掩去了嘴角的一丝笑意。
双脚落在实处,薛芝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她撇头看了一眼肩前的脚印,笑出了声。
“澹台姝”听见动静猛然回头,她看着好端端的薛芝,愕然失声:“怎么可能!”
她疾步上前,拉着薛芝左看右看。确认她是真的安全无虞后,“澹台姝”有些难以置信般往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会……”她声音有些尖利:“你什么本事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寒风吹来,薛芝笑吟吟地看着她:“我是没什么本事。”
“那你呢?”
“你有什么本事?”
薛芝莞尔:“不妨都使出来,让我看看?”
“澹台姝”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目光仇恨,面容扭曲。
薛芝坐在井沿,她看向“澹台姝”,面色淡淡:“我若是没猜错,你该是京师众多贵女中的一位,真正的澹台姝被你夺舍了,至于你用的什么手段我不清楚。”
“但我清楚的是,你的幕后之人,与元家的幕后之人,是同一批。”
第57章 澹台雯结案风波平
◎“你嫉妒我。”◎
“从你的言行看来,你为人善妒,心胸狭窄,且行事偏激。”
她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色阴沉的“澹台姝”:“该是哪家不受宠的庶出?亦或是不被家中宠爱的娘子?”
“你嫉妒我。”
“也嫉妒澹台雯。”
“闭嘴!”许是被她刺激的,“澹台姝”有些发狂,周遭又起大风,吹得遍地的杂草东倒西歪,檐下的破灯笼也晃来晃去,要掉不掉。
但这回,薛芝毫不受影响,就连她的头发丝儿都没有动一根。
“你以为你有符咒就能保命了?”
“你太天……”
“呃……”
滴答滴答。
“澹台姝”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心口凭空多了一根木棍,木棍的顶端尖锐锋利,刺穿了她的身体,血流不止。
薛芝静静地看着她。
“你……”
她艰难地伸出手去,指着薛芝,想要再说什么,嘴里却呕出一大滩血,沾染了她的衣襟。
木棍又凭空拔了出来,“澹台姝”已经没有闲暇功夫去惊讶了,她喷出一口鲜血,旋即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薛芝依旧坐在井沿,她看着“澹台姝”的面容,似是想看清她到底是谁。
“澹台姝”倒在地上,面朝薛芝,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还在不断涌出鲜血。不一会儿,她眼里的光亮便黯淡了下去,没了声息。
薛芝动也未动,只道:“既然出手了,何不彻底一些?”
她声音微冷:“让我看看,她到底是谁。”
风过无痕。
薛芝看见,“澹台姝”的面容动了一下,而后又恢复如常。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端宁!”罗定春出现在院儿门口,他看见坐在井沿的薛芝,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澹台姝”,一脸后怕。
他三步做两步上前,将薛芝搂入怀中。
察觉到她周身冰凉,罗定春立马将自己的氅衣解下,将人裹了起来。
“芝芝。”他搂过她,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面容,惊觉她的一张脸都被风吹僵了。
熟悉的味道传来,薛芝安心地闭上了眼,须臾,她倚靠在男子宽厚的怀抱中,轻声开口:“罗定春,替我查一个人。”
“张弥。”
罗定春将她拦腰抱起,朝外走去:“好。”
薛芝又病了。
她原本就受了风寒,没有痊愈多久,又跑出去吹冷风,身上的伤本来都结痂了,又因为这一趟,有些伤口都裂开了。
眼下正当春,京师传出一桩令人震惊的案子。
长鸣巷的澹台雯一案被推翻,有了新的案情。
澹台雯一案的始作俑者,正是她的表妹,张弥。
张弥家境贫寒,攀上澹台家这门亲戚后,便一直赖在澹台家,期间,她因嫉妒表姐澹台雯的出众,故而设局,陷害抹黑澹台雯。
澹台雯与寒门学子邱树声不过是点头之交。张弥利用二人的往来,将二人的关系添油加醋传了出去,又给邱树声下药,污了澹台雯的名声。
澹台家的生意因此一落千丈,澹台雯的母亲本就因病缠身,又因此事刺激了,一时没能缓过来,撒手人寰了。
在这之中,不乏张弥的推波助澜,澹台雯的父亲和幼妹都对澹台雯十分失望,甚至出口伤人,一时,澹台雯成了众矢之的,无人相信她,心中苦闷难当。
见此情形,张弥计上心来,她将澹台雯灌醉后,作出其自尽的假象,以此来遮掩世人的眼睛。
澹台雯死后。
澹台家树倒猢狲散,家中只剩澹台雯的父亲、妹妹,一些老仆,以及表姑娘张弥。
张弥足不出户,为了继续抹黑澹台雯,她竟作乔装打扮,逐一杀害了与澹台雯有过交集的人,想借此来往澹台雯身上泼脏水,让世人对其更加唾骂愤恨。
再后来。
她丧心病狂至此,杀害了澹台雯的贴身婢女、澹台家的老仆,乃至澹台雯的父亲,最后,她将澹台家最后一人杀害——
那便是澹台姝。
澹台姝被木棍刺入肺腑,遂亡。张弥仓皇逃离,在逃离之时躲进一处草垛,却被不知情的农人一把烧光了草垛,她躲在其中,被烧得体无完肤,只剩一具漆黑的尸体。
世人知晓真相后,无不唏嘘,皆对澹台家的遭遇扼腕叹息。
澹台家本是京师小有名气的商贾,却因此蒙难,实在可惜,实在可惜。而那表姑娘,是只可恶可恨的中山狼,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方能解恨。
可惜人死灯灭,一切都已了结。
不过,还是有些人察觉到了不对。
这番案情……有些生硬,有些不合逻辑。
区区张弥,不过是没见识的贫苦女子,她当真有那么多的手段去完成这些事?况且,仅凭她对澹台雯的嫉妒仇恨,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那张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世人不知道,薛芝也不知道。
罗府。
薛芝穿着袄子捧着手炉,她坐在软塌上,有些烦躁地将手炉扔在一旁,嘟囔道:“热死了。”
罗定春走了过来,他将手炉捡了起来,又塞进薛芝的手中,语重心长道:“大夫说了,你是万不可再受寒了,如若不然,怕会损了根基。”
薛芝嗤之以鼻:“哪里有这么严重。”
罗定春微微叹了口气,他坐了下来,将人搂入怀中:“芝芝,澹台雯一案了结,你心里……有没有好受一些?”
“勉强了结。”
薛芝依偎在他怀中,垂下眼眸:“这件事被编造得……太过生硬,甚至可以用离谱来形容,外边儿对此事存疑的人一抓一大把。”
“可是除了这样,再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罗定春拉了拉她腿上的毛毯:“张弥是附在澹台姝体内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她的目的,也不知道是谁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目的么……”
薛芝若有所思道:“她嫉妒仇恨澹台雯,这是一定的。”
“想要陷害澹台雯、抹黑澹台雯,也是她想要做的事。”
“但是,后面的事……杀害与澹台雯有过交集的人,这件事,让我有些想不明白。”
“她意欲何为?”
罗定春猜测:“会不会是,她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
不知不觉,薛芝又蹙着眉尖,沉思了起来。
罗定春垂眸看她半晌,少顷,他才伸出手去,轻轻抚过她的眉心,试图舒展她的眉头:“别想了,既然这个案子已经告一段落了,那就不要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