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芝就那般坐在窗边,任由寒风扑面,雨滴砸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开的窗子被人关上,屋子里重新烧着暖和的地龙,还燃着炭盆。
薛芝被人抱着放入床榻中,又用柔软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身子,小心谨慎避开了她的伤口。接着又给她洗了发,给她的发尾抹上了香膏。
熟悉的香膏味让薛芝觉得心安。
但其实也不是香膏,而是那人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松香,让她觉得心安,也觉得……难过。
她勾着那人的发丝,晶莹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眼中滑落,她开始抽泣:“罗定春……小蛮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她被人疼惜爱护般搂入怀中,宽厚温和的大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爱人炙热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落在她的睫羽上,试图吮去她的难过悲恸。
薛芝病了。
景王妃坐在榻边,她看着脸色苍白的薛芝,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病了呢。”
李霜及站在旁边,她打量着病中薛芝,又看了看景王妃,安慰道:“母亲别担心,表姐一定会没事的。”
“就是。”李云及坐在桌边,吊儿郎当道:“她那样爱欺负人,爱折磨人,一定会没事的。”
连翘站在一旁,神色讪讪。
景王妃瞪了他一眼:“好好儿说话,怎么说你表姐的。”
“表姐?”李云及撇撇嘴:“她也配啊?”
第55章 生郁结薛芝欲结案
◎“澹台雯一案,今日必结。”◎
李霜及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李云及,欲开口。他连忙举起双手:“得得得,我一个人说不过你们两个人,我闭嘴还不行吗。”
景王妃看向连翘:“你们大爷呢?可是忙公务去了?”
“奶奶病了,大爷告了假。”连翘道:“王妃娘娘陪着奶奶,大爷放心,便亲自去给奶奶熬药了。”
李霜及有些惊讶:“亲自?”
“嫂嫂!”罗定妍跑了进来,她身后跟着裘氏。
裘氏一见景王妃,便连忙上前行礼。景王妃制止了她,让她不用无须多礼。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景王妃拉着裘氏坐下:“前一阵儿见了,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裘氏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听说薛芝那日裹着一件袍子回了府,与丫鬟仆从走岔了,貌似还烧了几件衣服,为着这事,府里竟还多了些风言风语。
当然,这些话她也不能给裘氏说,只是叹息道:“前几日正逢交节,该是不慎,被寒气入了体,大夫来过了,说是风寒,没什么大碍。”
大夫还说,薛芝是有郁结在心。
裘氏是不敢说这话的,盖因她不知是什么郁结,又怕景王妃问起来,论罗府的不是,故而她瞒了一些没说。
景王妃略坐了一阵,便带着李霜及、李云及走了。
罗定妍年纪小,嚷着要陪嫂嫂一起睡。
裘氏连忙将人抱走,不敢多留。
屋子里静悄悄的,到处都弥漫着药味儿,薛芝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师父,看来郡主这次病得不轻啊。”清亦上前,他觑了觑薛芝,往后退了两步:“我看她不太妙。”
薛呈坐了下来,他微微抬手,薛芝的手便从被中伸了出来。他伸出手去,将指尖搭在薛芝手腕,垂眸凝思。
过了一会儿,清亦凑上前去:“怎么样了,师父?”
薛呈收回手,薛芝的手又放回了被中。
他看着薛芝的面容,眉头微蹙:“郁结很深。”
清亦瞪大了眼:“郁结?我们这才多久没见,郡主就生了郁结了?”
“而且我刚刚看了一圈儿。”他抓了抓耳朵:“我怎么没看见那个小丫鬟呢。”
“丫鬟死了。”罗定春端着药碗进了屋来。
清亦猛地转头看他,惊愕失声:“你说什么?”
罗定春坐在床沿,将薛芝扶了起来,给她喂了药后,又将她放下。
待盖好被子,他又将帷帐放下,转身看着二人,语气晦暗:“小蛮死了,端宁受了重伤,眼下又起了风寒。”
“小蛮死了?”清亦有些不可置信:“这才多久没见,就……就没了?”
薛呈看向罗定春,二人对视了一眼,走到了外间,清亦也跟着走了出去。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罗定春垂眸:“听说端宁那晚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裹着一件袍子,没有仆从跟随。”
薛呈拧着眉,语气责备:“你是端宁的夫婿。”
罗定春舌根发苦,他一时无法辩驳,也不想辩驳。
“大爷。”连翘来禀:“宋家娘子想来看看奶奶。”
宋婉庄进了屋子后,便直直地看向罗定春:“我知道那日的真相。”
“那你快说!”清亦催促。
宋婉庄吓了一跳,她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待她看清二人面容时,面上血色顿失,她连连后退,指着薛呈尖叫:“怪物!怪物!”
薛呈眉目一沉,他袖中的手并拢,作剑指状,指尖金光闪过,飞快掠出,击中了宋婉庄的哑穴,她不能再出声。
“这位姑娘,冷静点。”他看着宋婉庄,声音清冷:“我想,你是遇见了被怪物冒充的我们。我与……康敏是朋友,我想你大概能猜得到。”
“我替你解穴,请你冷静。”
宋婉庄冷静了下来,她看着薛呈,点点头。
解穴之后,宋婉庄定了定心神,她看着三人,将那日的事都尽数道来。
末了,她眼眶泛红,声音略微有些哽咽:“……那人想要让郡主收手,如果郡主答应收手,那她就不会损伤分毫。郡主却让我离开,想来她是要将我推出局外,免我受伤。但我看她应该不会答应那人,所以……她的处境一定很危险。”
她说完这一切,便看向罗定春:“郡主怎么样了?”
罗定春:“受了重伤,起了风寒,眼下不太好。”
他抬眼看向宋婉庄:“今日怕是不能让你见她了,还请你改日上门探望吧。”
宋婉庄呼吸一窒,她颔首,旋即擦了擦眼泪:“好,那我改日再来。”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薛呈起身来,他拉着一脸呆愣的清亦,朝罗定春道:“叨扰了,回见。”
罗定春特意告了好几日的假,想在家中多陪陪薛芝。
每日薛芝的起居事宜,都是由他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天逐渐暖和了起来,薛芝的风寒已经褪去了,她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结痂了一大半。
这日午后,二人方小憩起身。
连翘慌里慌张跑了进来:“大爷!大爷!”
薛芝拧眉:“慌什么,成个什么体统?”
连翘顿住脚,神色讪讪。
罗定春将打湿的帕子递给薛芝,转头看向连翘:“什么事?”
薛芝一边净面,一边听连翘说:“夫人又犯病了,听说老夫人气得厉害,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罗定春面色未改,他侧目看向薛芝:“我去看看。”
“我也去。”薛芝放下帕子,取来衣袍披上。
连翘见状,赶紧跑过去伺候。
罗定春:“你身上还带着伤,还是别去了。”
他伸出手去,替她扣上衣袍扣子:“等一会子我回来陪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你快去吧。”薛芝推他,眉目恹恹:“我什么都吃不下。”
她这副模样,罗定春也不好再劝,怕她生恼。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罗定春才出去了。薛芝坐在桌边,她目光落在某处,愣愣地发呆。
“奶奶……”连翘小心翼翼出声:“奴婢瞧奶奶中午也没怎么吃,奶奶想吃什么,我……”
“出去。”薛芝扶额闭眼。
连翘立马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待轻手轻脚出了屋子,连翘小声嘟囔:“也不知道以前小蛮姐姐是怎么过来的,奶奶简直太凶悍了……”
薛芝披着一件藕粉的袄子,她坐了一会儿,便拉着袍子起身来,走到妆镜台旁边,她拉开匣子,看着匣子里的玉葫芦,定定沉思。
……
今日是阴天,早起下了场雨,白日也不冷,屋子里都不用烧炭盆地龙了。
“她要杀我!她要杀我!”裘氏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一脸癫狂状。
许多婆子来抓她、按她,都按不住。
屋子里乱糟糟的,摔碎的瓷器碎片、花盆儿里的泥土,还有花草的断枝残节,倒在屋子里的屏风,这些都足以说明方才的情况有多混乱。
罗定春站在门口,面色平静地看着屋子里的情况,少顷,他问:“老爷来过不曾?”
有人答:“老爷来过了,但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裘氏被左右两个婆子按在桌上,涎水直流,理智全无,她手握成拳,脸色憋得通红,嘴里不停嚷着:“她要杀我!她要杀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罗定春冷漠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出声问道:“吃过药不曾?”
“吃过了,但是……作用不大。”
“再吃一剂。”罗定春转身,眉目疏淡:“好好照看着,有事再来禀。”
他才走到檐下,忽然回首:“妍姐儿那处,避着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