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的凡人在神祇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比尘埃还要微弱。

　　你垂下眼眸，看见脚下黑色的土地如同肉瘤一般涌动，仿佛某种增生中的白色骨骼撑开表皮，羊水汩汩流出，如同红色蜜糖一样黏稠地蔓延，破碎的天空被这种奇怪的力量一寸寸缝合。

　　电光石火间，你似乎窥见真实，领悟到了属于这方天地的真相。

　　你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血花如星辰迸裂。

　　脑袋又炸了。

　　不幸中的万幸，你的意识回归到了天地之间。

　　祥云飘过，仙乐阵阵，你回首望去，还是周朝的天下。

　　天子高坐庙堂，诸侯征伐不止，人类依旧在血腥与战争中踽踽前行。

　　白骨在野，饿殍遍地，百家弟子化身辛勤的蚂蚁，在沟壑不平的九州大地来回穿梭，忙碌不平之事。

　　你回到了当下。

　　末日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肉身化为山石，意识散为流云，你变回了灵山，藏起这份跨越时空的记忆，等待有缘人解开。

　　[你已通关灵山秘境]

　　一切都结束了……吗？

第257章 灵山秘境⑧

　　应珑通关灵山的十八层秘境，拿到了十八层的通关奖励：一套苗疆风的时装和一个珍稀坐骑。

　　按照她曾经的经验，这确确实实就代表通关了，一切都结束了，因为这套时装很好看，即便几年后依旧有不少人努力刷本，珍惜坐骑是少见的双人坐骑，泡妹搅基首选，哪怕道70级的时代，也经常有这个副本的生意。

　　但即便过场到最后一层，依旧没有任何与玉玺有关的提示。

　　是她猜测有误，彻底弄错了方向？不，内心深处，应珑直觉不对劲。

　　这个副本……好像还有一些未曾解开的谜团。

　　她在心里重新过了遍剧情，反而坚定了想法，如果楚国真的有与传国玉玺有关的东西，必定是在灵山。

　　掏出笔记本，应珑写下自己认为的若干疑点。

　　1、掌心的红点图纹代表了什么？san值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仅仅直面神的设定就消耗一条命，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2、“我”的任务是补天，众所周知，女娲炼五色石补天，所以，灵山的本体其实就是女娲留下的补天石？山和石头的位格是不是差得有点远？且从动画看，缝补天空的是脚下巨大的肉瘤，这是什么意思？

　　3、前面的剧情，比如说黑山羊的胃，名为相羊的少年，梅花渡的少女以及玩家，是否有别的意义，还是仅仅作为前面关卡的设定而存在？

　　4、九州的时间线颇为混乱，但玩家在船上自述自己已经活了百余年，且容貌一如从前，这合理吗？玩家是否在后面有别的奇遇，这才导致自己长生不老，又或者这就是秦始皇找上我的真正缘由？

　　5、为什么是灵山补天？这个问题有点怪，可确实是应珑内心深处的一大疑惑，从游戏剧情的角度讲，女娲后人补天更吻合剧情，灵山和补天是两个不同的神话故事，制作人只是想在剧情方面玩个叙诡，出人预料一下吗？

　　她零零碎碎写了很多想法，把一些立不住的划掉，在前两行上画了重重的圈。

　　然后登录论坛，在专门的副本攻略板块翻找。

　　随着玩家渐渐满级，《灵山秘境》就是最近PVE的重头戏，讨论的人不少。

　　她一个个帖子点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涵盖有效信息的回复。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手腕和肩膀负担加重，但老实说，还挺有趣的，若不然解密游戏也不会卖得这么好。

　　应珑重点关注几位小有名气的楼主，他们或许操作一般，也不像藏经阁致力于快速通关，但对解读剧情很有一套，对她很有帮助。

　　她给他们的帖子都点了赞，不多时，好几个发帖人发来站短。

　　【大神，听说君临已经首通了？16-18层的剧情能讲讲吗？】

　　【大神啥时候直播？】

　　【药师大神你好，我是XXX，有个视频想用你之前直播的画面，希望能得到授权，谢谢】

　　她逐一回复，又向他们询问了几个在意的点。

　　有人在站短里言简意赅地描述，有人专门找了截图，还有人问她要邮箱地址：【我正在做视频，这段截出来给你发过去】

　　应珑向每个人都道了谢。

　　药师玲珑本周还有三条命，明天可以继续刷本。

　　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接单，没有刷本下战场，应珑清空大脑，好好歇息。

　　次日，完成客服工作，帮表姐拍vlog，去驿站拿快递，组装客栈的新玩具，难得忙碌了一整天。但成果喜人，客栈的活儿全都清完了，后面几天可以全心投入副本。

　　她摩拳擦掌，进入灵山。

　　[你已选择第四层·勇士比武，是否确认回到过去？]

　　[是]

　　-

　　你又回到了那个小村庄。

　　和上回精疲力竭的情形不同，今天你的身上穿戴着自己的装备，神兵在手，非同一般。村民们和上回一样，邀请你参加比武，这回你应对起来可就轻松多了，不到半小时就将所有勇士打败，得到所有村民的敬意与推崇。

　　篝火晚会后，你没有选择回村长家中的客房休息，而是在村子里逛了起来。

　　村庄是典型的干栏式民居，竹木为材，下层豢养着牛羊，上层住人，屋顶是斜坡的三角形，铺满了白色茅草。中间的厅堂有三角形的火塘，两边是住人的卧室。

　　你在村长的屋子里见到他供奉的铠甲，角屋里纺织的盲眼婆婆告诉你，这是先祖曾穿过的铠甲，他曾是以一当百的强大勇士，受到楚王的召见，而这就是他奉楚王之命斩杀妖邪时所传的盔甲。

　　这是第一次通关时遗漏的信息，你向盲眼婆婆道谢，又仔仔细细地翻找线索。

　　你发现铠甲下面似乎有一个机关，破解后，里面藏有一份简牍。

　　这是铠甲主人遗留下来的，他认为自己能前往郢都拜见楚王是无上荣耀，于是决定记录下此行的前因后果，让后人知道先祖的光辉事迹。

　　大致内容如下：从家乡到郢都，行程并不顺利，路上邪魔出没，吞吃人类，他不断斩杀妖邪，等到郢都，从家中带来的劣质刀剑都缺了口子，朝见楚王时，君上嘉奖他的勇武，特地赐下青铜宝剑与铠甲，同时要求他与其他勇士一起除掉郢都的邪祟。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怪异的事，据说郢都的羊都在同一时间怀上了崽子，家中有孕的妇人却在一夜间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必是邪魔作祟……我与各路勇士不断捕捉怀孕的母羊，从它们肚子里掏出了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团类似于根须的玩意儿……同行的人里，有的疯了，有的在睡梦中被野兽开肠破肚，只有我，明明不认得一个字，却读懂了街上各国的文字……我问接待我们的官员，那些羊怎么样了，他却奇怪地反问我在说什么羊，又说今年的羊肉极贵，他已经大半年没有吃过了……]

　　这位忽然识字的勇士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记忆怎么只剩下不连贯的片段，心里畏惧又害怕，干脆带着楚王的赏赐回家了。回到家里后，他越想越不得安宁，决定把它写下来，然后彻底忘掉。

　　你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将这段回忆忘却，从尘封的暗格看，这份简牍似乎从未有人读过。考虑到深山老林中的村民大概率不识字，也许你是第一个看见这份回忆录的人。

　　简牍在你手中化为尘埃，随风飘散。

　　你走出村长的家，好奇怪，村庄忽然变得无比安静，好像此前一直喝酒唱歌的人们在同一时间陷入了睡梦。

　　不远处，“咩咩”的叫声呼唤着你，指引着你。

　　你钻过阑干，来到漆黑的羊圈。

　　一头黑山羊正在分娩。

　　透明黏稠的羊水中，一个婴儿诞生了。

　　你陷入了熟悉的黑暗，第四层的剧情结束。

　　-

　　翌日，进入第五层。

　　村民给你端来美酒与烤肉，又奉上一匹布帛，说是本次比试的奖励。你欣然收下礼物，感谢他们的热情招待，接下来和上回一样，村民吞吞吐吐地表示河里有一条巨鳄，想麻烦你除去，你同意了，熟门熟路地去杀巨鳄。

　　怪物依旧难缠，但你经验丰富，顺利将它杀死。

　　它腹中空无一物。

　　你正奇怪，忽而看到不远处有一位年轻妇人骑牛来到河边，你没有惊动她，潜伏到树丛中观察情况。只见她怀抱一个木盆，似要浣衣，徘徊片刻，见四周无人，这才揭开盆中的衣服，将里头的婴儿放进盆中，重重推进水里。

　　你目瞪口呆，却无法斥责她狠心，因为盆中的婴儿虽然面孔玉雪可爱，四肢却是羊蹄的形状，俨然是个畸胎。

　　妇人抹抹眼泪，扭头跑远。

　　你等她离开方才上前，拦住随波逐流的木盆。

　　婴儿还在酣睡，一块帛布裹着他。你解下来一看，上面写有文字：此子为母羊地动而孕，恐妖邪，望水神有灵，送往灵山消灾。

　　原来这就是相羊。

　　你心中惊奇，不知是否该将他捞出，就在这时，大翅鸟呼啸而来，叼起婴儿便走。你追赶上去，又与它大战一场，终于夺回幼儿。

　　再回首，木盆已漂到河流下游，消失无踪，思忖片时，你决定带他先回村里。

　　一只黑山羊在山坡拦住了你。

　　你悚然后跃，怀中的襁褓脱手跌入水中，婴孩被水涛卷起，转瞬吞没。

　　祂和你说：[相羊是地母之子，将在无尽的时空中永远徘徊在这方寸之地，你带不走他]

　　你不由问：[你是谁？]

　　祂回答：[我们见过面，在娲皇身边——]

　　你愣住了，在女娲身边？莫非山羊曾经是那些大头娃娃？

　　山羊漫不经心地甩着尾巴：[娲皇娘娘死去太久，祂的力量早就失控了……有些事总是再所难免……]

　　你的视线忽然变红了，整块屏幕都透出血红的暗光。

　　山羊晃悠过来，红色的眼睛望着你：[凡人的气息，你是谁？]

　　祂露出雪白而尖锐的牙齿，细密的尖牙扭动，粗犷原始中透出邪恶的气息：[窥探神的世界，一定会付出代价——]

　　抖动，剧烈的抖动，应珑忍耐许久，屏幕才回归平静。

　　一个古怪的念头诞生在脑海。

　　——灵山是不会死的，所以，爆头死掉的一直是“我”。

　　“我”是药师玲珑，“我”是玩家。

　　我不曾死去，在时光之海相逢后，我就存在于灵山，和祂一起流离时空。灵山借用我的本事和外表，而我也因为灵山而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啧，这么一想，怪不得灵山给的奖励是【元婴】。

　　提示过于明显，前面竟然没联想到。